不宽敞的马车里,怒放缩在夹角,细嫩的手背抹着眼泪,哭起来“哇哇”的,像极了和父母走失的小孩。将军见着忍不住叹一口气。

    在他看来,如何与怒放相处是一个大难题。眼前的明明是个美丽的少女,却很幼稚,性情还过于直率,丝毫不懂遮掩——他见过女子黯然神伤的、泫然欲泣的、泪眼婆娑的、梨花带雨的、泣不成声的,唯独没见过这样如孩童一般嚎啕大哭的,一时还真有些恍惚。他原本是想把怒放当个妹妹来对待,此刻却觉得怒放更像是个娇俏的女儿,既让人爱怜,又令人头疼。将军想到自己比她大了一倍有余,又承诺照顾这个女孩儿,便有了长者的心态,是以,也没有多想,张开臂膀,轻轻的把怒放拥住。

    “怒放,你阿爹阿妈不是不要你啊。”

    “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将军沉默了,半天道:“他们有难言的苦衷吧。怒放,你讨厌我吗?”

    怒放止住痛哭,抽泣道:“也不是讨厌。”

    “那就好。”将军一只手轻轻的抚摸怒放柔软的黑发,低声道:“我答应你阿爹照顾你就绝对不会食言。虽然你以后没有了阿爹和阿妈在身边,但是你还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心疼你。就算你以后嫁人了,我也会一直照顾你、为你做主,决不会让你被人欺负或者受委屈,一直、一直,直到我停止呼吸,好不好?”

    这话在将军说来,极其自然——对一个女儿一般的小姑娘说出保护的承诺并不暧昧。况且,他原本也就是这样对铁匠承诺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对怒放产生多大的影响。怒放坚信自己被父母抛弃,正是又伤心又惊恐的时候,突然听到这样一番话,怎么可能不震动?

    而她的本性,是很傻很天真、很笨很单纯的,几乎是在听见这些话的一刹那就对之坚信不疑了。于是,怒放小脸上挂满泪珠儿,却停止了哭泣。她的心里自然有了一个比较,那就是将军和她阿爹。当她把这两个人的身影重叠起来之后,她觉得,将军似乎真的能保护她一辈子。

    刚刚说的那番话是那么的温柔,此刻的怀抱又是那么的温暖有力,让她感觉很安全。她想象中的父亲的怀抱应该就是这样的,而父亲的话语也应该是温柔的,不是责骂和训斥。

    父亲,应该就是这样的吧?

    那透过胸膛传来地心跳声。平静祥和。仿佛是亘古不变地节奏。有一种奇特地魔力。竟使惊慌地怒放慢慢安下心来。她伏在将军地胸口。慢慢地停止了抽泣。

    车厢里地一幕。点滴未漏地被与马车并行地铁游看在眼里。他忍不住看那将军一眼。

    将军是何其地敏锐?立刻察觉。笑道:“铁游。这么快就动心思了?要不。回城之后就给你们把婚事办了?”

    铁游哑然失笑。半天道:“这丫头像个小娃娃一样要人哄。我只怕没那个能耐。她要是再小几岁。你们倒是可以认个义女。偏偏有这么大了。也不知道夫人会怎么想。”

    将军闻言。有那么一瞬间。眉宇间闪现出迟疑。但是。很快地。他将视线转向了前方地漫漫长路。眼中是坚定地神情。不带一丝迷惑。淡淡地道:“兰儿深明大义。定不会为难怒放地。”

    铁游笑笑。不再说话。在马车边慢悠悠地骑行。

    一行人中,有一人一马远远的缀在后头,过一时,一只风隼冲天而起,发出一声清越的鸣叫,在众人头顶上盘旋片刻,向着南边辽阔的天空急速飞去。

    众人看那风隼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知道它必定是飞往飞扬城的,也都在想,估计为的是怒放的事。清早堂上那席对话,除了贴身护卫的铁游从头到尾听了一个明白,其他人都不知情,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却在疑惑,不明白一向洁身自好的将军为何会突然带上一个娇俏的少女回城。不过,不该问的不要问,这点他们比谁都清楚,是以,等到缀在后面的随从拍马赶上来,也没人和他说话,连眼色询问的都没有,一行人慢慢行驶,却各怀心事,沉默的出奇。

    就在怒放他们晃悠悠的慢行了大半日路程时,村庄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向安静的落日森林突然传出了种种奇怪的声音,胆大的村民远远的观望,看见一株不认识的巨大植物的藤枝拼命的想从森林里钻出来,森林里却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在阻拦它,两方在不停的缠斗,动静甚大。那些藤枝斗那无形之力,仿佛是巨大的章鱼触手在撞击浪涛一样,“轰隆”作响,听上去十分骇人。只是,当一些藤枝挣脱束缚冲出林海的地界后,立刻就会迅速枯死,好似林海之外的空气里布满了毒素。可就是这样,那株奇怪的植物丝毫不肯放弃,疯狂的生长,不停的冲击,使得那一方土地地震一般的摇晃不已。

    所有的人都看傻眼了,想不起来逃命,就那么远远的呆望着。

    这样的状况持续了约莫一刻钟,直到一只不知道是小猫还是小熊的小兽的出现才停止。

    诡异的藤枝安静下来,但没过多时,又狂躁的撞击起来,无论小兽如何嘶吼,它都不理会。最后,众人明明白白的听到一声愤怒的喝斥后,那株古怪的植物才停止了攻击,过了一会儿,那只雪白的小兽低吼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倏地蹿出林海,以惊人的速度飞奔而去,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小半个时辰后,不知是不是感应到了什么,怒放一行人的马匹突然无缘无故的嘶鸣,乱跳,一时间人仰马翻,搞得众多高手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拖着马车的两匹马也同样发狂了,撒开蹄子狂奔,马车东奔西突,颠簸摇晃,险象环生。

    驱车的并非是寻常马夫,也是将军的一个随从,体格相当健硕,臂力显然也惊人,却根本压制不住狂奔的马。车厢内的将军原本是搂着怒放的腰身的,担心她在颠簸中撞伤,发现随从控制不住局势后,刚想交换位置把怒放交给那人,自己去控制马匹,却听见远处传来一声怒吼,拉车的两匹马闻之身躯一震,竟然前蹄一软,跌倒在地,差一点就带翻了马车。众人见状大惊失色,丢下马匹,纷纷拔出刀剑。

    远远的,一个白色的小点以恐怖的速度朝他们冲来,飞奔之间强大的妖气竟然卷起漫天的沙土。

    “妖、妖兽!”众人失声惊呼,却不慌乱,一个个屏息凝神,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那妖兽跑近了,带起的狂风扑面而来,飞沙走石的,令众人无法睁眼。等所有人稳住身体、睁开眼睛时,妖兽早已蹿入马队,在众人面前停了下来。

    一干人瞠目结舌,这、这居然是个小不点,只有断奶的小狗崽那样大小!

    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妖兽的力量不能以个头来判断,同时,一部分妖兽能自如的控制体型,面前这个小不点也许一瞬间就能变成一个骇人的庞然大物。

    没有人敢轻视,也没有人敢放松警惕,眼都不眨的盯着那小兽——刚才那样惊天动地的气势,绝非寻常妖兽能发出的。

    这时,喘过气的怒放从马车里探出了披头散发的小脑袋,一眼看见那小兽,先是一喜,随即跳下车,板着小脸教训起来:“你这个只会吼不会说话的笨蛋,马车差点被你弄翻了,你说,你要是害我受伤了,你怎么赔?”

    众人傻眼了,古怪的看着怒放。他们此时自然已经明白过来,这小兽大概就是怒放口中的林海里的那些不伤人的妖兽,不过,怒放不是说它们从来不出那片林海么,怎么……

    将军更觉得古怪,他不止一次与强大的妖兽厮杀,从他的经验判断,面前这头小兽的修为绝对胜过以前那些难缠的对手,可是,这样的修为,居然不会说话?

    什么叫妖兽?没有人下过明确的定义,但是,能称为妖兽的,都能口吐人言。不能说话的,在众人的概念里,是还未脱离“兽”这个范围的,不能称之为“妖”。

    “怒放,你认识它吧,它……不会说话么?”

    怒放道:“它不会说人话。”

    怒放话音刚落,小兽做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表情——翻白眼。与此同时,将军和随从们却因为怒放的话齐齐的露出震惊的神情。

    他们听过传说,虽然只限于传说,并未见过活生生的例子,但是在场的人都对那传说深信不疑。据说,妖兽内有为数不多的一群,是妖兽中的巅峰强者,它们与生俱来拥有超越常人理解范围的强大力量,却始终维持本体形态,不愿意修炼出人形,它们也不屑于使用人类的语言,它们使用的,乃是古老的妖兽族语言。

    尽管怒放并没有说这小兽会妖兽族语言,可是这般修为的小兽,没理由不会人类语言,唯一的可能是,它就是那为数不多的一群中的一个,不屑于说人话。

    想到这里,众人紧张的连呼吸都嫌多余了——他们一行才十多个人,一旦与这样一只妖气强盛的妖兽动手,结果很难预料。就连将军本人也没底,不敢保证自己能否与之斗个旗鼓相当。最主要的是,根据传闻,这类妖兽的地位非同寻常的尊贵,好比妖兽中的帝王,因此脾气也都不太好,有的据说还非常怪癖,一个眼色它看不顺眼就可能杀他一个血流成河,你说能不紧张么?

    怒放却一点也不紧张。她离家时失魂落魄,加之匆忙,完全忘记了和一群妖怪朋友道别,如今看见这只猫非猫、熊非熊的小东西,尽管看彼此并不对眼,怒放还是很高兴。

    “将军,这个小家伙看着可爱,其实很凶的,你们不要去摸它,它喜欢咬人,上次还把我手咬了两个窟窿来着。”怒放当然没忘记自己曾经在珈蓝的小獠牙上吃过亏,尽管她是好了疮疤忘了痛的脾气,可毕竟那么痛过,忍不住出言提醒,以防其他人像她一样中招。

    将军愕然,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心道:到底是我糊涂听错了,还是这小丫头糊涂说错了,这样的妖兽也能伸手去摸的吗?又不是家里养的小猫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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