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鸿逵的第二路军指挥部,临时设在寺滩的八窑子。为切断解放军补给线,他将第二路军几乎所有骑兵都派了出去,留在八窑子的只有千把多步炮兵和两百骑马队。马鸿逵带出来的部队有七千人,其中精锐马队就有六千多,这虽然不是宁马的全部实力,但就回镇骑军来说,却已是倾其所有。

    当马腾蛟、马步芳带一百多残骑逃回八窖子,并涕泪交加将马步青阵亡的噩耗告知马鸿逵,马鸿逵当真是痛不欲生。马步青、马步芳是马麒的儿子,只是西宁与兰州更为接近,为防解放军万一,马麒才让他们护送家眷一起到了银川。论起来,马步青只是马鸿逵的堂侄,死一个堂侄还不至于让他如此痛不欲生,他真正心疼的是那几乎全军覆没的六千马军。

    想收拾残军退回银川已不可能,马鸿逵不敢想象冯玉祥会怎样处置自己。他只能收缩兵力,拼命向中卫请求援兵,宋哲元见第二路军、第三路军损失惨重,已无法支应战事,便从东线抽调韩复渠部自红柳滩渡过黄河,支援石三与马鸿逵。而石三其实和马鸿逵一样心思,打定消极应对的主意,冀图保存实力。

    马鸿逵给在银川的马鸿宾去密电,极言悔恨之情,马鸿宾却已无语。自西北军大举进入宁夏,宁马其实已只得任人摆布,前线的战事如何且不去说,单冯玉祥催缴历年赋税,就已经让马鸿宾忙到嘴角长、口内生疮,也还是应付不来。

    中卫的宋哲元更是忧心忡忡,彻夜难眠。他眼睛熬得通红,面容愈加清瘦,脸色像铁石般僵硬。血战仍在继续,虽然难以预料战斗结束的时日,但综合各部的战情战报,他已经明白西北军这次撞了铁板,此后战事的展,也未必如冯玉祥预想的那般乐观。

    西线第二路军、第三路军遭遇惨败,实力损失过五成,已不具备持续进攻的能力。第一路军方振武部虽好些,但只是因为战情不同,这才逃过一劫。论战力,方振武部其实还及不石三部嫡系的西北军,和马鸿逵部的回镇精锐骑军也有一定差距。让方振武部去攻坚,恐怕只是送死,更起不到牵扯解放军兵力的目的。

    东线的形势也不乐观,不过远不如西线恶劣。

    第四路军韩复渠部在进攻平川和靖远时,遭到解放军警备师黄日新部两个团的突袭,虽然抵挡不住,但因为见机得早,损失并不算很大。刘汝明、门致中的部队则打得很灵活,不住穿插迂回,总能避开解放军重火力集群,专挑薄弱环节进攻,虽然没有不计伤亡猛攻猛打,但成功割裂了解放军靖远、海原、固原之间的6路联系。

    执行特别计划的孙连仲部也不错,目前还没有暴露的迹象。

    宋哲元苦恼的是,解放军现在虽居于守势,但战局这样持续下去,其迟早会转入反攻。当其守时,各部都已无法坚持,等其攻时,不难想象,那会是怎样情形。西北军善打恶仗、大仗不假,但完全无希望的战争却没人会愿意打下去,现在看,胜利的希望已经十分渺茫,西北军别说打进甘肃,自保的危险都甚大。

    中卫还是比较安全的,虽然偶有解放军的战机到附近盘旋,但只要苏联飞行员不挑衅,对方就会保持克制,一枚炸弹也不会投下。白天,宋哲元除了用电话和电台听取各部军情战况,并通报银川总司令部外,经常要到中卫的望楼和城墙,观察那些偶尔掠过的解放军战机。

    他曾亲眼看到苏联飞行员,驾驶r1侦察轰炸机拦截敌机,但无论是二对一还是四对二,受伤或坠落的总是苏式战机。很明显,西北的天空属于年轻的解放军。这既让他恐惧也让他费解,究竟在解放军飞行部队的克制背后,隐藏着什么意图?在数百里之外的陇东西峰,吴安平究竟在谋划什么?

    宋哲元没别的办法,他只能鼓励各部继续鏖战,置生死于度外,争取从解放军防线撕开几个口子。但是这些话说多了,连他自己都觉得空荡荡的。夜晚,他大都在电话机旁或电台旁踱来踱去,及时综合战斗情报,反复思索、分析、判断,设想着种种扭转战局的方案。但直觉告诉他,面对解放军这样的军队,以往的战争经验可能毫无用处。

    冯玉祥在银川也不好过,不但要面对惨淡的战局,听各部哭诉或者要求支援,还要应付越来越指手划脚的苏联顾问团。他自觉已经把解放军尽量高估,甚至将其放在张作霖的奉军之,但战斗一打响,他便知道奉军不但没有这样密集的火力,也没有这样先进齐全的6空装备。

    战局不利,刘伯坚等劝他息兵,由其他人居中调停,将西北军带回宁夏、绥远,但他十几年戎马,数度搅动中国政局,如何肯在吴安平这个毛头小子面前低头认败?况且,他还没到完全失望的时候,如果那几步暗棋能同时或先后动,一旦吴安平错手,胜负属谁还未可知。

    苏联顾问团的人越来越放肆,若不是时机不对,他真想将一些人驱逐出自己的部队。这些人军事经验丰富,已经在苏俄内战中得到证明,他们已看出战局对西北军极其不利,不愿在西伯利亚、远东及外蒙南部,崛起像解放军这样的大敌,竟提出最好能引苏联红军南下,借西北军的名义加入战局。

    乌斯马诺夫说得轻松,他根本没想过一旦苏军入境,会置他冯玉祥和西北军于何地。况且,苏军也未必是解放军的对手,不然为何自身损失七架r1战机,竟连一架敌机都未击落?乌斯马诺夫的提议被冯玉祥断然拒绝,而刘伯坚、邓晓平等员也不支持,这让顾问先生很难堪,嘴里含糊不清喋喋咒骂,却没人再去理会他。

    冯玉祥期待战局生变化,战局果然就生了变化。

    不过,这变化却是吴安平主动引的。

    经过几天交战,再由飞行团配合侦察,解放军警备师、独立师及第七师,基本已将对面西北军的部署情况摸清,由此冯玉祥对甘肃的作战部署,也呈现在吴安平及解放军参谋本部一干人等面前,并且越来越清晰。

    蒋百里不愿参与意见,杨虎城、李虎臣、孙良诚等人也不方便表意见,但这不妨碍吴安平与左纯庵、余铁鹏等人就战局制定相应策略。张兆钾、孔繁锦不就是被他们这些新手掀翻的吗?刘镇华、吴新田又如何,还不是一死一俘?杨虎城、李虎臣“双虎”守西安,面对镇嵩军抵抗数月,遇到解放军不也无计可施?

    凭借先进的武器装备及充沛的弹药补给,解放军既不怕西北军的围攻,也无惧其穿插骚扰,这样的情况下,即便作战计划不是那么完美,也足以打出完美的战役战绩。

    经过商讨,吴安平布了几条命令:

    第一,驻军皋兰的李章第四师即刻北,沿永登、古浪以东,经景泰一条山地带,向中卫推进,要求猛突猛进,既要击溃沿途西北军,又不能迟滞进攻度,务必要在十二月十一日前,抵达中卫城下;为提升第四师突击度,新编第十二师萨都刺部的坦克突击团暂调第四师集中使用,同时李章率部北后,皋兰交予第十二师驻防。

    第二,驻军榆林的余铁鹏第三师即刻自陕北西进,沿靖边、定边、盐池直扑吴忠,务必要在十二月十二日之前完成对吴忠的占领;同样,为提升第三师突进度,新编第十师梁冠英部的坦克突击团暂调第三师集中使用,余铁鹏部离开后,由梁冠英的第十师负责陕北及榆林防务。

    第三,左纯庵第一师由西峰及庆阳北,经环县往攻同心城,要求最晚在十二月十一日必须抵达同心城下;即日调独立师徐天佐南下西峰,由陕军新兵抽调一万人,组建新编第十三师。徐天佐任师长,副师长由原参谋本部参谋谢安明担任。第十三师暂时负责守卫西峰,直接受总司令部节制。

    第三,即日起,航空团前锋战机全体出动。第一中队直飞中卫、银川,轰炸西北军的临时机场,摧毁其剩余的所有苏式战机,任何完成后,即转为配合各部作战;第二中队由靖远开始,向北沿黄河持续轰炸西北军所辖船只、浮桥等渡河设施,至银川区段即止,以彻底分割开西线与东线战场,使西北军无法东西呼应,也不能渡河逃奔。

    第五,由甘陕各区县守备营分别抽调两个连,向兰州、平凉、西峰、天水、汉中、安康、西安、潼关、榆林集中,筹组九个新预备师;由子午岭基地抽调在训士官,赴述九个地区,协助预备师筹组,并组建新编师基层指挥体系;抽选在新兵中表现优异者,入子午岭基地进修士官;守备营所缺兵力,由在训新兵补入;剩余新兵则继续强化训练。

    吴安平的意图很明显,他试图将西北军主力,包围在南白银至北吴忠、西古浪至东同心之间,并将其瓦解收服。以目前解放军在北线战场的表现看,这并非难以达成的目标,而若真到了那般地步,冯玉祥便只剩下下野一途,西北军也将提前走入历史。届时,解放军的势力将覆盖宁夏、内蒙、绥远,并可就近监控外蒙局势。

    至于蒋百里担心的晋军,先不说阎锡山有无胆量主动挑衅,即便其真个陈兵黄河东岸,南有西安安柄朝部,中有靳鹏第六师,北有梁冠英第十师,后面还有两个新预备师、二十余个地方守备营、数万在训新兵,无论怎样计算都不可能有任何闪失。黄河又是天险,晋军想西渡也并非那么容易,晋军若有异动,只能是自找苦吃。

    当然,吴安平之所以往陕北调靳鹏的第六师,并改变主意提前组建新师,确实是受蒋百里的影响。不过,虽然他知道晋军不可不防,却始终找不到任何支撑阎锡山这样做的理由,所有调动都只是为有备无患,并将原有计划提前数月进行罢了。

    吴安平既已决定全面出击,北线战局自然随之生巨变,但其中一些变化,却实在出他的预料,当其生时,连蒋百里都有些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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