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城内的枪声还响个不停。

    警察署的人本该出动对付解放军的,只是这平凉是陇东镇守使的驻地,张兆钾虽然也似模似样设立了警察署,但实际上,在平凉只有张兆钾的话才是天理才是法理,其他规则都得玩蛋去。

    而且陇东军驻防城内,手也伸向城内,除了张狼,这平凉他们说是老二,没人敢认第一,权力侵夺之下,早将警察署的空间挤压得只能勉强维持。这种情形似乎也是张兆钾所乐见的,得到了他的默许和支持,所以许多百姓有了警事,不再找警察署处理,反而托人送礼找上了陇东军,这反过来更增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虽然不知道战斗另一方是哪家军队,但警察署的头头知道无论胜负如何,只要是扛枪的他都惹不起,所以干脆闭了大门,任由枪声、喊杀声从南城传到北城,又从北城传到东城和西城,他们全不理会。

    一些地痞流氓见兵忙战、警躲闲,开始趁乱冲击、抢掠商铺,接着闲汉流民也加入其中,使打砸抢之骚乱由商铺延伸至民户。偏偏警备师地底突袭,南城自地底传出的轰鸣和震动已令人不安恐惧,等听到枪炮嘶鸣,再被地痞、流氓、闲汉、流民这么一闹,恐慌戒惧便导致许多过激行为发生,骚乱顺势弥散至全城。

    吴安平在南城货栈中与主人畅谈甚欢,听枪声渐息便知大局已定,果然,不多时各部陆续传回报捷口信。但城内并没有随着枪炮声的消失而就此平静下来,一些喧嚣嘈杂的哭喊声、嚎叫声渐渐起来,就连南城货场这边也跟着骚动起来。

    几个持枪的警卫被散出去了解情况,很快吴安平便得到了骚乱爆发的消息。

    这时吴安平立刻意识到,如果不在第一时间将骚乱平息,更可怕的后果就会接连出现。于是他紧接着便通过军用电台,给结束战斗的警备师各部,下达了镇压骚乱的命令。

    “对于有残害妇女、杀人行为的暴徒,可当场击毙;对于不听劝导,试图怂恿民众冲击警备师战士的挑唆者,可当场击毙;对于趁机挑动民族仇杀以渔利者,可当场击毙;有溃兵跟随作乱者,可当场击毙;对于民愤极大、恶性昭著的官僚劣绅、地主奸商,如受到骚乱民众冲击,则将其立时关押,通告民众不日将公开审判;其他除无理由被波及者外,全部羁押起来。”

    “控制平凉司法处,剔除不良者,然后依原有律法,快速审判在骚乱中无恶行和情节轻微的从众者,羁押一批审判一批;控制警察署,将恶名昭彰者关押,其他警员随警备师战士上街,平定一处维持一处。通知司法处、警察署的人,他们的工薪将与西峰看齐,无作为者事后将被踢出这两个机构。”

    肖澜将命令记录完毕,立刻用电台通知了各部。紧接着,警备师二团、突击团除留下部分士兵看守俘虏,其余两千来人很快动员起来。

    二十多辆坦克分成二十多个小队,每辆坦克又有近百个战士跟随,就这样,警备师从城内几处陇东军驻地出发,散入了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区域。狰狞的战车、肃穆的军士、黑洞洞的枪口、冷森森的刺刀,警备师以这样的形象一出现,便镇住了局面,许多暴徒及无意义跟随的民众畏惧之下,一哄而散,但立刻又被围了起来。

    接着战士们找到苦主,再由苦主顺藤摸瓜找到施暴者,辨别其罪行后记录在案,等警备师控制了警察署和司法处,两个机构的人到场,再次核对过记录,便开始当众审判。几个穷凶极恶的暴徒听到自己的审判中有“死刑”两字,就开始鼓噪挑唆民众,想对审判施加压力,却被战士们自人群中拉出,当场枪决在街上。

    这种场面虽然血腥,但很有效,将一些人蠢蠢欲动的念头当场打消。

    审判很快,视其罪行轻重,一些人被押入大牢服刑,绝大多数跟风的民众,或者接受警告后被释放,或者对自己的所为做出赔偿后,也被放回家中反省。

    就这样,骚乱很快得到控制,并逐步平息。

    审判情况汇总之后,送到了吴安平手上,他从中发现,真正穷凶极恶的暴徒很少,被判处有罪的需要服刑的人中,绝大多数都是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无产者,他们没吃的、没穿的、没住的,比之贫苦农户更为潦倒,一遇到这种混乱局面,便生了歪心,这些人的加入才是骚乱扩大的主要原因。

    比如一个叫周四的流民。

    他的老家在兰州附近,张兆钾、孔繁锦与驻甘西北军一场乱战,其家毁于战火,想逃难到陕西、河南,只准备在平凉耽搁一夜,偏偏遇到警备师袭城,城内到处是枪炮声、喊杀声,一些地痞流氓趁机滋事,抢夺商铺财物。他本来不想跟风,但一来看到商铺主人面对抢夺束手无策找不到警察,二来自己几天没吃过一顿饱饭饥饿难耐,随着哄抢者越来越多,各有收获,终于也忍不住加入进去。

    人一多胆子就大,原先只是想抢些钱物的地痞流氓,被人潮簇拥着,立时变成了一群疯子。凡是街道两边的店铺,他们就要一窝蜂的冲进去,抢了不说,还要砸坏人家的门面,甚至有个别的还将女人拉扯到角落里,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剥去对方的衣服,将其强暴。这已经超出大多数人接受的底线,但周围乱成一团,都顾着抢钱抢东西,谁也没去阻止,周四就趁机抢了几件首饰,想将来换钱。

    粮店也是被重点关顾的对象,而且参与抢掠粮店的人,比其他门类商铺遭遇的更多。粮食在西北的重要性无可替代,所以骚乱一起,平凉城内的一些日无一顿粮的贫户,也加入其中,大口袋小口袋拎着,直奔粮米店。一个店的掌柜曾想阻止,却被人群中飞出的一块石头砸中额头,血流不止昏倒在地。

    现在警备师控制全城,骚乱平息。那些挑唆者、残害妇女者、杀人者被打死几十个,尸体还扔在街上,另有二百多人被关进了大牢,但是像周四这样的跟风者数目最多,虽然大部分被警告后放回家中反省,不过也有一些虽然不用服刑,却被判处需劳役一到三月。

    “必须强化治安!必须使民众足衣饱食!”这是吴安平从这场骚乱中得到的教训。

    由于平凉是下一阶段军事部署的战略支撑点,又由于这场骚乱的创伤需要抚平,吴安平决定将一些政策在平凉提前实施,至于其他区县,还要等到甘肃大战结束后才能享受到。不过平凉是张兆钾的老窝,之前他的统治在这里根深蒂固,在新规划新政策实施之前,还需要对这里的行政机构先做一番清理。

    标准的占领程序启动,随着在张兆钾时期为虎作伥的帮凶、共犯被解放军接连羁押,其家产除留足家人必需外全部查抄,平凉城的百姓奔走相告,轰动了全城。而随着十二年义务教育、三十亩家田以下免除所有农税、废除张兆钾加征的所有税捐等政策被同时推出,家家户户自发燃放起鞭炮,“噼噼啪啪”声不断,民众如过年一般兴高采烈、喜气洋洋。

    张兆钾坐镇平凉,掌控陇东十七县,他那座占地极广的镇守使府就在城中,吴安平曾经来过,当时对其内部的豪华就深感惊叹。这次成功攻陷平凉,既然要查抄一些人的家产,即使张兆钾本人远在兰州,对他这座家宅也同样不能放过。

    解放军誓师起兵,第一个要打倒的就是陇东张狼,现在张狼暂时抓不到,但能查抄他的家产也算先解一恨。这件事有标志意义,所以不但吴安平亲自出动,其他张东子、鲁西平及基层指战员也跟了一大堆。

    镇守使府早被控制起来,吴安平到时,正看见那位他曾贿赂过的师爷在和门口的战士计较什么。

    “什么事?”吴安平问道。

    那战士见总司令和一大群长官过来,立刻立正敬礼道:“报告总司令及各位长官,这人想出张府,没命令我不能放行。”

    吴安平满意点点头,又对那师爷道:“你是张兆钾的师爷吧?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师爷没认出他来,也可能是不敢认,只是自辩道:“我虽然是他的师爷,可不过是混口饭吃而已。张兆钾是大军阀,为人贪婪、残暴,不知道逼死了多少人,但这跟我没任何关系啊,你们打他我也是拥护的,可不能把我跟他划到一类啊!”

    吴安平道:“是非自有公论,究竟你有没有作恶,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要听老百姓怎么说。”说着不再理他,带人进了张宅,那师爷出又出不去,只能边喊冤边跟在后面。

    很快,张宅中的所有人被集中在了一起,其中有张兆钾的太太、姨太太等人,也有管家、账房、仆人、婢女和园丁、车夫等杂役。这城中又是枪又是炮响了半天,接着许多全副武装的黑衣士兵就包围了镇守使府,封闭了出入,这一切都证明平凉变天了。对此,这些人无不充满恐惧,有的怕被清算,有的则是怕被牵连。

    吴安平将解放军的来历及宗旨先行做了介绍,立时有十几个人脸色大变,异常难看起来,而更多的人则是双颊显现光彩,如果不是还不敢深信,只怕就要当场欢呼起来。见此情形,他便趁机宣布只要有卖身契全部废除,而且有冤的有仇的都可以申诉,只要证据确凿,一定会还大家公道。

    有几个人浑身冷汗淋漓,不过居然还没有人出面指证他们。

    吴安平也不着急,转而命令张东子、鲁西平带战士们正式开始查抄张府。

    过了一会儿,陆续有战士们又回到了这里,不过他们却带回许多箱笼,吴安平打开几个箱子,发现不是金条就是银元,夹杂着成卷的银元券外币,数目很大。看过十来个箱子后,他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东西,一张张按满手印的卖身契。

    拿着这些卖身契,他对面前的人道:“既然大家还有些顾忌,那就先办另一件事,这是我们搜到的卖身契,大家可以传看,从中找出自己的那张,亲手撕毁它。”说着,他将一叠卖身契递给了一个车夫打扮的汉子。

    那汉子很激动,手抖个不停,不过还是将自己的那张挑了出来。看着纸上自己那几个鲜红的指印,他突然间嚎啕大哭起来,继而疯狂地将那张纸握成一团,送进口中,使劲咀嚼,然后吞咽了下去。

    有了他这个先例,所有人围了上来,发疯似地找自己的那张卖身契。找到之后,或者将之撕毁,直至成为碎屑,或者拿出火折子点燃烧掉,有的也像那车夫一样,塞进嘴里,和眼泪咽进了肚里。

    现场一片哭声。而面色已然灰败的那几个人,则干脆瘫倒在了地上。

    这当中发生了一件让吴安平很意外的事情。

    张兆钾的三姨太他曾经见过,是个很妖娆的女人,而且很得张兆钾宠爱,这次查抄张宅,他又看到了这个妖娆的三姨太,不过没想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也上前去找自己的卖身契,而且找到了。卖身契被点燃的同时,泪水也自她眼角滑落,将脸上厚厚的脂粉冲刷出一道道错乱痕迹。

    终于,那个车夫汉子指着瘫在地上的一个张兆钾的远房侄子,咬牙切齿道:“我有冤,我要告他,告这个丧尽天良的狗东西!”

    这时,吴安平知道,自己已经达到了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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