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川城街道中心有三座高大石坊,最东边是恩宠坊,街西边为清官坊和天宫坊,均建于明万历年间。这三座石坊各高约十米,宽约二十米,全以红砂岩凿磨镶砌而成,通体雕梁彩绘,布满人物、飞禽、山水、云烟、树木、花卉等浮雕图案。

    距石坊约二百米处,是罗川城隍庙。庙门两旁,有一对十六米高的铁旗杆,旗杆由两尊侧首相望的铁狮后部穿出,顶有飞鹤,身蟠双龙。其上悬砌一对联,右联“社荐鸡豚留永日”,左联“旗翻熊虎待灵风”。

    进入罗川城后,左纯庵便将师部临时安置在了城隍庙。

    城中百姓自听到第一声枪炮声响,便躲回家中紧闭门户,战战兢兢唯恐遭受池鱼之殃,直到听到城中有人欢呼,说是陇东集团起兵要打张狼,这才敢开了门窗小心张望,待确定后,越来越多的人走出家门,开始加入欢呼的行列。很快整个罗川城便沸腾起来,无数人走上街头,想一睹这支军队的风采。

    对陇东集团,没有人恐惧,也没有人抗拒。

    一进城,左纯庵便分出多支小队,在本地出身的战士带领下,迅速控制了县衙、警察局、保安团驻地等要害机构,与此同时,所有政要的家宅也被看守起来。其实,左纯庵手中有一份资料,详细注明了各显要人物的善恶风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便是治理罗川的依据。

    在董志塬誓师之前,其实在陇东集团与解放军内部,已经就占领及治理程序做过相当充分的讨论。吴安平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倾向于照搬后世红军及八路军的做法,也就是公审大会外加打土豪分田地那一套,但由于过于激烈,遭到很多人反对,而反对的人中,甚至还包括他的小舅杜立奎。

    反对者倒不是对赃官恶霸抱有同情,而是一致认为,过于激烈的手段无助于保持稳定,而地方不靖必将牵制解放军的兵力调派,进而影响到对张兆钾、孔繁锦的作战。董志塬誓师前,虽然吴安平新整编一个警备师,但解放军总兵力仍不过四万左右,如果再被各地治安牵制一部分,那到决战之时,与敌军兵力差距将更为巨大,这显然不利于大局。

    另一方面,陇东集团此前在西北虽然有些名声,但这些名声主要集中于财富上,对于政治诉求,则因为一直隐忍,并没有对外做过宣讲。董志塬周边区县还好些,在更远一些地域,很多百姓对陇东集团了解不多,不能一厢情愿认为,只要解放军推出一些政策,就能理所当然赢得信任和拥护。如果有时间,以陇东集团的一贯表现,想赢得民众信任和拥护也不算难,但大战在即,却偏偏抽不出时间。

    经过反复商讨,最终形成的决议是,解放军攻占地方之后,暂时只对行政做些改制和改良,其他则留到全面控制甘陕后再进行。

    城隍庙内,罗川城一干政要谄媚地看着左纯庵,正心头打鼓,等侯这位长官发落,这时的他们,已经意识到形势不妙。无论参照戏文,还是一些人经验,在有人献城投降之后,领军大帅都应出面安抚,然后再酒宴欢叙才对,可眼前这位长官则不同,一脸严肃,只是对着面前众人不住打量。

    几人相互示意,最终正宁县长擦擦冷汗,上前一步道:“长官……”

    左纯庵打断他道:“你是县长李建全?”

    “长官明察秋毫,在下正是李建全。”正宁县长陪笑道。

    “警察局长陈易民……”

    “民政科长王廷扬……”

    “财政科长邱峻……”

    “司法处长陆维李……”

    “总务处长汪崇干……”

    正宁县公署几个头头被左纯庵一一点名,但又没容他们说一句话。这些人见左长官面目阴沉,两边警卫持枪核弹森严肃穆,庙门外县民群头攒动鸦雀无声,脸上假笑再也维持不住,面如土色,双腿打起哆嗦,竟连应一声都忘了。

    左纯庵冷笑道:“偌大一个正宁县公署,竟没一个干净人,你们说我该该如何处置你们?”

    几个科室首脑望向县长,正宁县长边擦汗边结巴道:“长官,这是……是误会……”

    左纯庵大笑:“误会?好,就让我们问问外面县民这是不是误会。”说着他离座来到庙门前,对簇拥在外的民众高声道:“正宁县的父老姊妹,你们说要怎么处置这几位大人物?”

    县民们其实仍有些畏惧,见左纯庵上前,竟纷纷朝后退去。左纯庵的话刚开始也没得到响应,门外还是鸦雀无声,但县民们脸上的表情却极为丰富,小心、畏惧、激动、期望,生动而又鲜明。

    左纯庵也不再说话,目光在民众那一张张面孔上游移。气氛有些压抑。

    渐渐,一些喧哗自某一个角落出现,继而这喧哗扩散到整个群体,越来越嘈杂,越来越耸动。终于有个嘶哑的声音喊道:“杀死他们!”紧接着更多人喊道:“杀死他们!”再接着所有人喊道:“杀死他们!”很多人泪流满面,更多人撕扯喉咙,疯狂宣泄那被压抑无数时间的愤怒和悲恸。

    人群骚动,忘了顾忌,一步步朝前簇拥挤去。

    一个衣衫褴褛的干瘪老汉,猛地冲出人群,扑到左纯庵面前不住“咚咚”磕头,鲜血自额头汩汩而出,顺着鼻梁和眉梢而下和泪水混和,沿着脸颊沟壑一滴滴落在城隍面前的青砖地面。

    他用难以形容的悲怆腔调哭喊道:“长官,他们是披着人皮的禽兽!是吃人的饿鬼!我家春妮才十七岁,就硬生生被他们糟蹋,跳了深井!衙门的冤鼓我敲了十七通,就遭了十七回毒打!他们不是人!我天天问这城隍爷,他怎么就不开眼,收了这些畜生……他们该死!我守在衙门口要饭,就为看看他们怎么死的!他们该死啊!”

    “杀死他们!”

    “杀死他们!”

    民众情绪越来越激动,更多人冲出来,扑倒在城隍庙前磕头哭诉。人群中传出呜咽,继而连成一片,将嘶喊声都似要掩盖掉。城隍庙内,正宁县长终于忍不住惊骇,牙齿“格格”作响,双腿打起哆嗦,其他几个头目更差,有的甚至屎尿齐出,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

    警卫战士持枪的手不住颤抖,眼中的怒火似要择人而噬。

    左纯庵脸色越来阴沉,终于他下令道:“将这几个人先关押进县衙大牢,然后派人查抄他们的家产,等我们打完张兆钾再跟他们算总账!”然后他将磕头哭喊的百姓一一扶起,对民众道:“这支军队是人民的军队,所有与人民为敌的人,天生就是我们的敌人!城隍爷不开眼,我们就自己审判他们,我保证,一定不会让大家失望!”

    这时几个战士从庙中奔出,去下达查抄这些人家产的命令。百姓见县长及那几个科长被驱赶关押,知道不可能立刻看到这些人被枪决,也不知谁喊了一嗓子,人群立刻分成几股,跟随几个战士而去,连最先冲出的老汉也是如此,一抹血泪,便几步跟了上去。

    城隍庙中还剩下几个县公署的人,不过这几人风评不错,虽不能阻止那些头头为恶,但还称得上独善其身。左纯庵需要这几人重组县公署,自然不能与对待县长、警察局长一样,他返身回座,让警卫搬上些椅凳,招呼几人围坐,一起商讨起如何治理正宁县之事。

    这几人既不愿与县长等人同流合污,自然在各科室便不得志,如果不是今日举城投降,他们不一定有露脸的机会。城隍庙外的民众怒潮,虽然免不了让他们心惊胆战但自矜于操守,倒还不致失态。这时见左长官温言相对,明显与对待县长两副神情,也就怀着忐忑言语呼应起来。

    左纯庵将陇东集团及解放军对地方治理的观念说出之后,随着反复解释不断灌输,这些原本不得志的人终于看到实现抱负的希望,放开了戒心,不断查漏补缺,讨论越来越热烈。而就在这样的商讨中,正宁县的新县长、各科室的新局长、科长、处长,也一一出炉,落在几人肩上。

    到傍晚,左纯庵派警卫将这些人送走,金大虎带着负责查抄家产的战士回到了城隍庙。

    金大虎很兴奋:“真没想到,一个又小又破的罗川城,几个当官的竟这么肥。师长,你猜猜我们收获有多大?“

    左纯庵哪里猜得出来,便催金大虎快说。

    金大虎唾沫乱飞:“我们总共查抄了三百四十万银元和一千三百根黄金,其他古董、珠宝、玉器也有不少,我估计了一下,全部合成大洋,怎么也有五百万。对了,这还没算上搜出的四百担烟土,这又值两百万吧。”

    左纯庵惊道:“怎么这么多?”

    金大虎忍不住想笑:“你肯定猜不到,这个县长和那几个局长、科长,都是花钱买来的官帽,他们不但自己组织贩卖烟土,对地方也是拼命搜刮,而且更让人想不到的是,这已经是这伙人买的第三个县,之前他们曾经在湖北、河南两个县干过。本来过今年,他们又要换地方重新来过,没想到十多年搜刮,这一下子竟便宜了我们。”

    左纯庵也笑起来,不过他又对金大虎道:“这些钱可不是我们的。戚远山的西北建设银行早为各县设立了户头,这些钱全部都要存入,将来用到正宁县的建设上。”

    金大虎点头表示知道,却又问道:“那些古董珠宝怎么处理?”

    左纯庵想起吴安平的嘱托,便回道:“也要封存好,到时候自然有人出钱购买。”想了想又道:“那些烟土数量不小,烧毁有些可惜,也暂时先封存好,等日后再看怎么处理。”

    两人正说间,有通讯兵进来报告:“第三师余铁鹏师长发来电报,称已攻克合水,现正朝西峰挺进。”

    左纯庵若有所思道:“看来我们也要加快攻击速度了。”

    (笔记本重新买了一个,只是工作资料需要重新整理,另外写作状态竟然一时难以恢复当初写这些情节时,所以最近更新可以争取每天一章,但写出的东西总觉得不如原先好,望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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