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挺章突然将纸张用力拍在案几上,差点打翻了茶碗,把周围的几人吓了一跳。

    “活了那么大岁数了什么东西没有见过,差点打翻了我的茶具。”金昌绪笑了笑,拿起折好的洗巾抹掉溅在案几上面的茶渍,然后才略带疑惑地拿起桌上的那张纸,文人修生养心的功夫底子可不是随便说说的,这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东西让这位持重的芮挺章都忍不住怒了起来。

    带着狐疑,金昌绪捏着纸张的一角抖了抖,徐徐摊开,先是抬头瞅了眼芮挺章,然后低头细看起来。

    “咦……这字写的凌厉异常,挺拔秀丽,而且从未见到过。”乍一眼看去,金昌绪便感觉到了此字体的奇特,讶异赞道,而后才关注其内容,“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说的好,这句写的妙。”

    金昌绪读完,又抬头看向芮挺章,见他还是默不作声,又接着看了下去,“春风吹头发,我有……诗一首,这……用字有些糙,而且也不对称,这下面的,哈哈哈……”

    金昌绪的眼睛扫过,还没等嘴上读出来,就已经憋不住笑了出来,“有趣有趣,这人儿在哪里,倒要瞧瞧他长得是何模样。”

    见到金昌绪哈哈大笑的情景,芮挺章哼了一声道:“哪里有趣,简直就是拿我等开玩笑,亏你还笑的出来。”

    “你有道理,不与你说了。”金昌绪大咧咧的摆手道,他可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友的脾性,说道芮挺章,为人耿直,却素来严谨古板,他在去年所编的《国秀集》中,收录了两百一十八首诗文,其中却没有一首是风头强劲的李太白所作的,虽说选诗标榜风流婉丽,音韵和谐,而李白的诗文大多豪放大气,所以才没有一首收录其中,可多少也有不喜李白行为放浪不羁这个原因参杂其中。

    “可否让我看看。”李瑶儿突然说道,从先前金昌绪说那字体怪异的时候,她的心中就有了猜想,听到那句“春风吹头发”的时候,则更是有了七八分的肯定。

    “瑶儿姑娘可是难得开口,请便。”金昌绪用茶巾擦拭着洗净的茶具,听到李瑶儿讨要,便放下茶具,将纸张递了过去。

    李瑶儿从宽袖中探出葱白手指,捻住纸张,接了过来,随后略微颔首看向了那熟悉而又独特的字体低念起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春风吹头发,我有诗一首,正欲挥毫时,丫头挥棍棒……”

    看完,李瑶儿浅笑摇头,侧过脸来,把视线对向还生着闷气的小灵,小灵似乎是察觉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含着疑惑对上了李瑶儿的目光,“姐姐?”

    “你看看。”李瑶儿又把纸张传给了小灵。

    小灵的脸上都是困惑,看了那首诗后,觉得除了狗屁不通之外,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琢磨了很久,脑海中忽然闪过刚才在楼下招手的季墨轩,才幡然醒悟过来,“又是那个登徒浪子。”

    “总算是想起来了,呵呵,看来那位公子对你上次的棍棒可是耿耿于怀。”李瑶儿笑道。

    两个姑娘家说话的时候,金昌绪已经将茶器收进了都篮当中,闻言问道:“怎么,瑶儿姑娘认识这人?”

    “算是有过一面之缘。”李瑶儿想了下,才轻语道。

    小灵在一边鼓着腮帮,脑海中一浮现季墨轩的嘴脸就来气,一口恶气就是出不来,手指一用力,感觉到手上的宣纸,不由自主的把它当成了季墨轩,正准备揉捏成一团丢掉的时候,却发现这张宣纸的后面还有几行黑色的墨迹,是字。

    “咦,姐姐,原来反面还写着东西,好像是曲子词,蝶恋花.槛菊愁烟兰泣露,是教坊曲子。”小灵把刚才被自己弄皱了一点的地方重新展开,看清了字,惊奇道,自己还没来得及去看,就献宝似的递给了李瑶儿。

    李瑶儿常年与曲子打交道,听到那反面还写了一首曲子词,也有些好奇,嫣然一笑看了起来,心想,不知那不着边的帅哥先生又写了些什么东西。

    让人喜爱的瘦金体一字字落入她的眼帘,字里行间里透出的是伤离愁绪,一时间,李瑶儿不知如何放下,只得捏在手中,幽幽叹了口气,自己想的那个人,又会在哪里?生命当中,会不会有这种人的出现?

    “瑶儿姑娘。”金昌绪轻轻唤醒李瑶儿,心中产生些许不解,那上面写的什么东西,让李瑶儿陷入迷茫。

    李瑶儿愣了半晌,才说道:“这儿还有一首曲子词,金先生请看。”

    “哦,还写了首诗余小令?我倒要瞧瞧。”金昌绪笑着说道,唐时词还不太盛行,多半来源于市井百姓,简单来说就是乡土味颇重,在大多自以为高人一等的文人眼中,这种朴素生活味道浓重的曲子词也多少有些上不了台面的感觉,可玄宗皇帝喜欢,特别是晚年,越是沉迷于曲子舞蹈,只要皇帝喜欢,清高的文人墨客们也少不了会迎合其口味,再加上前有白乐天,现有李太白,两个享有盛名的大诗人都写过曲子词,曲子词才逐渐开始兴起。

    “肯定又是什么乱七八糟,狗屁不懂的东西,别念出来。”芮挺章冷眼一看,语气还是带着不高兴。

    “且让我仔细看来。”金昌绪的想法和先前的李瑶儿一样,都是想着季墨轩又会写出如何令人忍俊不禁的东西来,不过他可没有按照芮挺章的吩咐,乖乖的自己默念,而是挂起笑意对着芮挺章小声的低念起来。

    “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微婉含蓄,透着冷冷孤独,全然没有做作之意,也是难得好句。”金昌绪点头品味,继而话锋又转,“不过这人不可用常识估量,先前那首诗的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也是妙句,可后面的却乱七八糟,我得再看下去。”

    可片刻后,金昌绪只是自己看着,口中呢喃,发出“嗯”“好”之类的声音,忘了念出声,良久才算是舒展眉头,笑着对芮挺章说:“这可是难得的好词,在我看,单论这一首词,可是不输给李太白。”

    看金昌绪说道认真,脸上似还在回味,芮挺章这才半信半疑的拿起纸张,默默看了起来,见芮挺章沉默不语,小灵悄悄将脑袋伸到李瑶儿的耳朵边上,小声道:“姐姐,那曲子词写的怎么样?”

    “天上地下最厉害的帅哥先生出手,你说如何?”余光扫了眼贴过来的脸,李瑶儿微笑道。

    “帅哥先生?姐姐你说那个登徒子是帅哥先生?”小灵突然大叫起来,歪过脑袋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从沉思中醒来,瞪圆了眼睛恍然说道:“原来是这样,姐姐你早就知道了却不告诉我。”

    “我也是现在才确定的。”李瑶儿说道。

    芮挺章看了眼纸张的一角,开口说道:“上面的落款的确是帅哥。”

    “真有此人?”金昌绪接道,“虽然有些夸大其词,但也确实有几分真材实料。”

    “我就是有这人,你先前还不信我。”

    “呵呵,是先生我的错,可不知此人是谁?”

    “他不愿意留下真名,那我们又何必去探究。”李瑶儿起身,犹豫一下,把原本已经藏好的琴又拿了出来,蝶恋花这种教坊曲她也熟知,调试韵调,唱了出来,“槛菊愁烟兰泣露,罗幕轻寒,燕子双飞去。明月不谙离恨苦,斜光到晓穿朱户。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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