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擅撤者,军法事!

    是他把那些兄弟们推死路,可……有些仗,再也没有意义,也要打,不能撤,任何部队都不能撤,一撤,军心就乱了!

    军队可以没有大炮、机枪,但不能没有军心,只要军心在,部队就还有一战之力,可若是军心散了,这部队不用日本人来打,自己也就散了。

    泪水,终于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骑在马的吴佩孚双手微颤着,他的心在滴着血,死去的,都是他从湖南带出来的兄弟啊!

    “军人能殉于国战……”

    一声咆哮突然在他嗓中迸发出来,此时吴佩孚似想借着这声吼吼出心间的痛意,又似是给自己更多的勇气一般,他比谁都清楚,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他将不得不把成连、成营,甚至成团以及全旅的官兵投入必死的沙场。

    尽管心痛,可军人的责任却使他必须要坚持下去,只要坚持下去,才有可能击败那些侵入国境的异国之军。

    “实是军人之幸!人生之幸!”

    咆哮声落之后,泪水终于止住了,吴佩孚再次拉着马僵,转身策马回到那并不算宽敞的土路,却看到军官和士兵们都在看着他,他们大多数人的目光坚毅,没有人再说出什么言语,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言语的表达。

    “地图!”

    从参谋长的手中接过地图,看着地图刚刚用铅笔添加的几个位置,稍做沉吟,把视线投向周少白,认真的看了他几眼。

    “命令!”

    此时吴佩孚的目光一直盯在周少白,觉察到族长将视线投在自己的身,周少白忙挺了下胸膛,。

    “看到这里了吗?”

    吴佩孚的手指着地图的一条小河,按照地图的标宽不过只有6米,点着地图的小河,他盯视着周少白。

    “如果让你守对岸,日军倾全力进攻,你能挡多长时间?”

    看着地图,周少白沉思片刻,然后坚定的回答道。

    “若是日军倾全力进攻,那……”

    抬起头,迎着旅长的视线,周少白笑了起来,笑容显得极为灿烂。

    “只要旅长派我去,大话不敢说,三天、五天的总是没问题的,总之,一句话,活着过河,胜则凯旋而,不胜,则化魂于对岸!”

    笑容依然很是灿烂,此时他那张娃娃脸,却没有平素挂着的忧郁之色,更没有了平素那“天不怕地不怕”的作派,这个对下属温和,对长官尖刻的军官,此时脸,只剩下了笑容。

    “毅夫……”

    他的话让吴佩孚对这个平素总喜欢顶撞自己的青年军官生出前所未有的好感,对长官,他或许尖刻,但是他说过的话,就是钉在板的钉,再也不会起出来,他说会死守,就一定会死守,其间,绝不会提任何条件,有增援他会守,没增援,他还是会守。

    “旅长,我周少白,没别的本事,想事的时候,没人敢打扰我,打仗的时候,只要认准了,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你放心,他马维军和五营的小五百号兄弟没给湖南人丢脸,我周少白和十一团的兄弟,绝不会给咱中国人抹黑!”

    点着头,吴佩孚又极为认真的看了眼周少白。

    “拜托了!”

    说罢,他又朝着参谋长看去。

    “看看,能不能想想办法,把五营和龙山的兄弟们的骸骨想个什么办法,弄回来,无话如何……咱们不能让他们暴尸荒野!”

    海岸,被夕阳映成红色的沙滩,一具具残肢断臂散落在弹坑周围,源源不断登陆的日本士兵,却默默的注视着那些尸体,此时,仅凭借尸体碎块,已经很难分辩那一具尸块是中国人的或是日本人。

    “……”

    伤兵,伤兵的呻吟声不断传入他们的耳中,此时,这些刚刚登陆的士兵压根就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的这如地狱般的一幕,两个大队,两个大队的日军,八个步兵中队内活下来的包括伤员,不过只有三百多人,而挡在他们面前的,却只是不到千名支那人,其中还有半数土匪。

    可就是这些人,却让超过一千名日本官兵阵亡在这片海滩,而让更让他们的意外的是,无论是炮击,或是最后的进攻,无论是支那士兵或是土匪,都没有一个人选择逃跑,甚至在之前,第二波登陆部队岸时,那几个残兵残匪,依然战斗着,最后那个五十多岁的支那土匪,甚至直到死去时,依然保持着站姿。

    “直是一群……”

    尽管不愿意用那个词语去形容那些支那人,但侥幸逃过一死的局井,坐在海滩,望着被炮薰黑、被血染红的海岸,他还是用了那个词。

    “真正的武士啊!”

    手榴弹!

    手榴弹……

    在海滩蠕动着的肖克远,这时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绝不能丢中国人的脸,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中人。

    手榴弹,手榴弹在那!

    躺在沙滩的他费劲力量想要找一枚手榴弹,但他身后空空的弹袋提醒着他,他已经没有手榴弹了,他想找把刺刀,而刀鞘却是空的。

    耳边,不时的传来的咒骂声,有的人说的是中国话,有的说的是东洋话,说中国话的大都话不成句,说东洋话的,语中都带着十足的恨意。

    “兹……”

    那是刺刀没入胸膛的声音,在一串东洋话响起的时候,肖克远隐约还能听到那轻微的咒骂声,似不服,似轻蔑的骂声。

    东洋话再一次响了起来,依然带着恨意,这些东洋狗杂种,他们是在用刺刀解决受伤的兄弟,真他娘的不是玩意,心下诅咒着,他开始后悔起来,为什么自己没留下一枚手榴弹呢?若是留了枚手榴弹,没准,这时候,趁着东洋鬼子打扫战场时,还能再挣一两条命。

    可惜了!

    在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肖克远心里暗骂着自己不知道留一手时,他听着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了,努力的睁开眼睛,他能看到一个日本士兵,端着刺刀的步枪,朝他走了过来,终于来了!

    好!龟儿子的,就让你这杂种送老!

    肖克远在心里如此想到,在那个日本兵为几具尸体补刀后,走到他眼睛正欲下手时,肖克远猛的一睁大眼睛,直视着那个日本兵,被硝烟染成黑色的脸露出讥笑,眼中尽是轻蔑之色,他这表情似是在嘲笑着这个日本兵。

    那个日本兵显然一愣,刀停在半空中,突然睁开眼睛的“尸体”和那笑容,只让这个日本兵不由的一慌,手竟然也不受控制的颤抖了起来。

    敌人的胆怯看在肖克远的眼中,轻蔑的笑容越来越浓了,他没想到,自己这个甚至连动都不能动的人,竟然吓到一个洋鬼子。

    “给予他们武士应有的优待!”

    踏岸的明石元二郎,对身边的几名军官说道,无论这些支那士兵给他的部队带来多少伤亡,但他们是一群武士,尽管他们是支那人,可他的勇气,足以赢得所有人的尊重。用刺刀杀死伤员的一幕,实在让人无法接触。

    大迫尚道重重的点了下头,作为军人,他同样佩服这些誓死不退、不降的军人,尽管他们是敌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才算明白,为什么,青岛战场会陷入僵局,如果这里是一座要塞,只怕,这里同样会重蹈青岛覆辙。

    “是啊,这些人,虽然是支那人,可他们也算是真正的军人了!救治一下他们的伤员,再把支那士兵的骸骨收敛一下,这是一群值得尊重的支那勇士!”

    “该死的,如果支那军人都是这样的话,那可真是一件麻烦事啊!”

    在传令兵下达命令时,山田隆一不无忧虑的轻语道,敌人越值得尊敬,那意味着,敌人的抵抗就会越顽强。

    “真的是太不可思议了,无论如何,如果现在不解决中国问题,不出十年,中国必将威胁到日本的生存!”

    在明石元二郎道出这番话时,海岸的军官们已经开始传达起了最新的命令。

    刺刀悬于半空,面对着那轻蔑的笑容,端枪的石元平一的却根本就没有勇气把刺刀刺下去,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什么,只是不敢刺下这一刀。

    “八嘎!”

    终于,对方的脸的轻蔑之笑,激怒了他,就是他咬牙准备刺下去的时候,却听到远处传来了新的命令,不得伤害这些支那伤兵。

    没来由的,新的命令只让石元心下一松,他看一眼躺在地的支那兵。

    “真是个混蛋家伙,要不是因为命令,我真的会杀了你!”

    可他自己也知道,这句话说的是何尝的没有勇气,在他转身离去的时候,所感觉到的却只是一阵解脱离。

    “王八儿子,被老子吓傻了!”

    日本兵突然收刀离去,只让在阎王面前走一遭的肖克远整个人一愣,这东洋鬼子,胆子也太小了!

    年青的脸,看起来和日本人并没有任何区别,在为支那兵缝合伤口时,西泽信一特意看了一眼这个支那士兵,当他身的军装被撕开的时候,西洋信一整个人还是被吓的倒吸了一口凉气。

    “东洋人,小爷,还能打……”

    东洋医生瞧见伤口的模样,只让肖克远嘀咕一句,而西泽信一没听到,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他的眼中只有那一个个伤口。

    有刺刀伤、有弹片伤,还有枪伤,他的身,从头到脚,几乎没有一个完好的地方,林林总总不下数十个伤口,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西泽信一认真的看着这张和日本人没有任何区别的脸庞,认真的说了一句,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听懂他的话,但他还是对这个敌人生出敬意,原本只是想应付了事的他,转而认真的用酒精为擦拭着他的伤口。

    “兹……”

    伤口处的剧痛只让肖克远倒吸一口凉气,在东洋医生抬头看来时,肖克远连忙咬了咬牙,不能让东洋人看不起自己。酒精擦拭伤口的剧痛,痛的他冒出了汗来,可他咬着牙,硬是没哼出一声。

    这是一个安静的病人!

    擦试伤口,缝合伤口,在这个过程中西洋信一可以清楚的看到支那兵的身都痛出了汗,可他却依然咬着牙,没哼出一声,与先前哭喊着的日本伤兵截然不同,他不会这么安静的!出于莫名其妙的自尊心,他的动作加重了一些。

    “嗯……”

    轻微的痛哼伴着握紧拳头的手臂的颤抖,让西泽信一的动作轻了下来,这不仅是一个安静的伤员,还是一个……拥有坚强意志的军人。

    终于,在为他简单的处理完伤口兵,西泽信一又看一眼这个痛的满头是汗的支那兵,认真的称赞道。

    “你是一个军人,真正的军人!”

    肖克远没听懂,事实,他也没听到这句话,此时他已经痛的意识涣散起来,可依然没发出那怕一声呻吟。

    支那士兵啊!

    擦去头的汗水,西泽信一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望着那个被抬走,直接扔在沙滩坐着的支那伤兵,他冲着身边的助手说道。

    “西村,给他送一杯水过去!”

    大量失血的他,现在一定很渴!

    “嗨!”

    可他顺着视线朝那个支那兵看去时,却发现那个人拒绝了他的好意。

    远处一个个残骸被扔去了几个巨大的弹坑之后,战壕、弹坑,在这个时候,似乎成为了掩埋尸体的最好所在,就像有一句话的那样,士兵们永远不知道,他们亲手挖出的战壕,同样也会是他们的坟墓,对于士兵而言,像这样的集葬坑,往往就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支那也是有英勇军人的!”

    参谋长的赞叹声中,有些心神不定的川原袈裟太郎大佐却是朝一旁的无线电军官询问道。

    “联系司令官阁下了吗?”

    回答他的依然是摇头,从三个小时前,第一战队和第三战队便失去了联系,距离不过百多公里的第三战队像是突然在大海失踪了一般,完全没有了任何消息。

    这是怎么回事?

    川原袈裟太郎大佐在心下自问道,可他却没有任何答案,要不派一艘驱逐舰过去看看?

    但随即他就在心下否定这个决定,如果派出驱逐舰找到了第三战队,到时应该怎么回答长官的质疑呢?

    如果中国有一只战列舰队,或许川原袈裟太郎大佐早已经下定了决心,可偏偏中国只有一只弱小到极点的海军,这支装备老旧的海军,根本无法威胁到日本海军舰队,他们甚至怯懦的选择了局外中立,以保全那可怜的几艘旧式巡洋舰。

    所以,中国海军,绝无法对舰队形成威胁,即便是他们派出鱼雷艇、驱逐舰,也很难取得点战果,对于日本海军川原袈裟太郎大佐有种盲目的信任,日本海军绝不会像露西亚海军一样,会被鱼雷艇混水摸鱼,更何况,现在还是白天。

    尽管自信,但失去联系的现实,还是让川原袈裟太郎不得不认真对待起来。

    “左田少佐,我想知道,以前发生过这种无线电无法取得联系的事情吗?我是说在这个距离!”

    左田加明是“摄津号”战舰的无线电官,在这个时候,只有他能回答这个问题。

    “回长官,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绝不会和舰队失去联系,即便是考虑到天气等因素,也不会……”

    “摄津号”战舰的舰桥下方的无线电室内,戴着耳机的的无线电兵,正不断的按下按纽,发出一个又一个无线电信号,他接到的命令是不断发出电报,以同第三战队取得联系。

    “哒、嘀嘀、哒……”

    无线电信号灯的灯光闪动着,他的左手按住耳机,同样的电报他已经发出了的数百份之多,但是却没有任何回音。

    突然,无线电机收报信号灯,猛然闪动起来。

    “是第三战队?”

    他连忙拿出笔,准备抄记电报,可当他拿起笔的时候,人却不禁愣住了,因为对方发出的是明码,是典型的日本电报明码。

    “遭到攻击……”

    串台了?无线电兵整个人不由一愣,海军不会愚蠢到发出这种明码电报,即便是征用商船队同样得到了相应的联络密码,所以明码不可能是由舰队或者征用商船队发出的。

    “也许是串台了……”

    就在他准备检查电报的时候,耳机内传来的声音却让他整个人保持着半坐半起的姿势,他抬起的手距离电报还有数厘米时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从那明码电报中,他听到了电报的全部内容。

    “这里是一三号驱逐舰,第一战队遭受攻击,全军覆没……”

    怎么可能,难道是玩笑。

    在呆滞了数十秒后,他连忙重新坐回无线电机前,急匆匆的发出一份电报,这一次他改用了密码,几十秒后,又有一份电报发了过来,同样的密码电报。

    看着电报的内容,他整个人的肩头一垮,怎么可能,第一战队竟然被飞机击沉了,甚至……

    这时他突然意识到这份电报的重要性,就在他拿起电话,准备报告的时候,却听着舱外传来一个声音。

    “快去看看,空中好像来了很多飞机,很壮观!”

    什么……这话只让他的心下一寒,难道第一战队要重蹈第三战队的覆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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