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国找孙可望当然不是只为兄弟间说说话,彼此拉拢一下那么简单。在上次给张献忠的建议没有得到采纳后,李定国觉得这跟秦燕柔至今没有答应张献忠“更妹续弦”的要求有些牵连,自然在面对张献忠时心理上就有些怯意。这个时候,有话借孙可望之口递上去是合适的办法。

    右翼的营地与左翼相隔并不远,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孙可望的营帐前,在右翼军兵亲热的“小将军”招呼声中,李定国的脸上挂着惯常的谦逊微笑一一点头作答。这可是了不得的功夫。要知道,他英勇善战之名是早已称著三十六营,前盟主王自用称他为“小尉迟”,一方面是因为他恰好那日担任门禁警卫,一方面就是他的故事已经不自觉地在起义军中传开来。英勇的小将军,谦虚宽和的小将军,这两个形象一重叠起来,那在军中就不得了啦!

    “望哥在否?宁宇找你说说话儿。”李定国在孙可望帐外站着,提声喊了句。

    孙可望从里面拉开了幕布露出魁梧的身躯和一张国字脸,喜道:“宁宇,快来,你我兄弟还需客气?”

    “望哥,没事的话出去走走?这帐里又黑又闷的,不如去河边透透气。”李定国反拉了孙可望一把,两人搭着手出了右翼营地。

    孙可望对李定国的观感是复杂的。两人相差五岁却同是八大王的义子,孙可望很自然地有照顾兄弟的意愿;李定国的勇敢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在这方面孙可望也不亚于李定国,因此又是惺惺相投;不过,李定国一救西营于柳林,二救西营于隰县,功劳大到没了边,要不是年纪实在小了点的话,指不定早就领一大营人马了,在这一点上,孙可望是羡慕李定国的。加之刚刚成年的青年人,对儿时渴望被照顾的感觉记忆犹新,李定国有姨娘照顾,孙可望则只能跟着他的兄弟捞个“姨娘”叫叫,这也是孙可望羡慕李定国的一方面,也是他愿意接近李定国的原因。人,始终是人,在感情方面的依赖是不自觉的潜意识。这些还不是全部,孙可望有些嫉妒李定国了,因为老爹也好,头领军士们也罢,似乎都在交口称赞自己这兄弟,在所有人的眼里,自己这个大哥似乎要逊色不少。男人之间相处,不争强好胜是不可能的,因此,孙可望对李定国又有些嫉妒的心理存在。

    二月的山间寒风阵阵,却对两个携手并肩而行的戎装青年造不成半分的影响。远处,是偶见白雪的大山群峰;眼前,是潺潺流过的清澈小溪;旁边,是意气相投的异姓兄弟;身后远处,是古老的村寨里一片鼎沸的人声和起义军的五色号旗随风招展。

    两人都是一身甲胄,在白天里,甲胄和武器是不离身的,这是战争时期对军人的基本要求。尽管,两个人都没有多少纯粹的军人概念,却在不自觉地追求自身强大的同时迷上了铠甲和兵器,并逐渐形成了不可分割的关系。铿锵的脚步声是因为铠甲的铁片互相撞击而成,自然成为两兄弟谈话的伴音。

    “我听袁升高大哥说,五年前在北京保卫战中他曾经见到川中女巾帼秦良玉大帅。望哥,这个女豪杰可就在四川啊,她手下三千白杆兵精锐勇猛,可以说是当世第一长兵。搞不好这次去夔州要碰上这支精锐。”李定国是想借孙可望之口提醒张献忠,他的历史知识实在是浅薄得很,完全记不住张献忠起义军与秦良玉白杆兵的三次战斗是哪几年,只有先提醒在这里。反正,三次战斗西营败了两次,最后是依靠人多才取得了胜利。

    孙可望有些惊讶,自己这兄弟怎么了?居然害怕起官军来了!?遂笑道:“宁宇莫非是怕那姓秦的娘们?”

    李定国沉吟了半晌正色说:“望哥,她是巾帼英雄,来,我跟你详细说说她的事情。秦良玉不是汉人,是忠州(今忠县)归化苗人,自小读书习武、文武双全。后嫁与石柱宣抚司马千乘,夫妻俩遂训练出三千白杆兵威镇四方。马宣抚早逝,这秦良玉就成了大明朝的第一位女宣抚司,先后平息了好几次地方土司的叛乱。几年前,还率兵去北京勤王抵抗金狗立下战功,当今的皇帝赐她一品服和四诗以示褒奖。这班师回蜀后又碰上倮倮(彝族)土司作乱,白杆兵再次扬威四川,收复重庆、成都各地,生生地将八万叛军击败。这女将军可真是了不得啊,5o多岁的人了还可以盘弓控弦,还可以夜行山路如履平地,不可小看,小看则轻敌,轻敌则易吃亏。这秦家,也算一门忠烈良善,在地方上没有恶行只有善政。女将军之兄,死于抗金的广宁之战;女将军之子,也在辽东被金军射盲一眼。如今,她是朝廷之人不得不与我西营为敌,但是此等巾帼英雄不能不让我等折服。从国家民族来看,西营与官军之战,是兄弟之争;而金狗与汉人之战,是民族之争。望哥,尊重对手,尊重国战英雄,就如同我们尊重袁崇焕督师一般。”

    这番话,更多的是在影响孙可望了。这位今后大西军的重要领导人,最后竟然因为私利而叛国投清,成为令天下不齿的汉奸2臣,也成为南明在大好军事形势下迅失败的原因。这个时候,李定国看不出忠勇而豪气的孙可望会成为那样的人,也相信人是可以塑造可以改变的,因此在借孙可望之口的同时影响他的心性,树立民族大义的意识。

    孙可望若有所悟,沉思半晌后羞愧的笑道:“这女英雄,应当尊敬,何况,跟咱姨娘是一家人呢。宁宇,你说我们要是碰上白杆兵,那打还是不打?”

    “打!不是说了吗?国战是国战,咱们揭竿子起义是另外一码子事情。她要打我们,我们就要狠狠地打她那白杆兵。只是,需要对那白杆兵小心提防才是。据说,那支白杆兵可以攀悬崖出奇兵,而且善于长枪战阵,对刀盾、骑兵有相当大的杀伤力。以后碰上尽量远远的用弓箭射住切不能短兵相接,早晚有一天,我也练一支长筅兵出来!”李定国恨声的说着,心里却很有些无奈。走到今天的贼路上了,就必然要跟属于官军的白杆兵交战,就如同要跟卢象升这样的人交战一样。但是要让自己去投靠朝廷,那又是万万不能的,连袁崇焕这样的人都不行,何况自己呢?腐朽的房屋下是不能住人也经不起改建的,只能依靠几根大木头支撑着,可那傻瓜崇祯宁愿相信太监宫女也不愿意相信“大木头”,还不是某天轰然倒塌的结局吗?浑水,咱不趟!

    “宁宇,那姓袁的,你还是少交往为好,六叔很不喜欢他。”孙可望突然想了起来,真心实意地提醒着李定国。

    李定国苦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却听远远的有人喊道:“两位小爷,大王找你们议事啦!”

    两人迅地检视了一下自己,又互相看了看,才举步快地向大帐走去。一进帐,赫然现刘国能也端坐在张献忠的身边。这两支起义军以西营为主,自然在联合作战的形式下,刘国能就俨然成为副帅的角色了。

    匆匆而端正的行礼后,两人很自然地站到了张献忠身后,一左一右充当门神护卫,顿时把居中而座的张献忠的威势提升了不少。

    “这个,先请国能老兄说说情况。”张献忠也是很会做模样的,整了整嗓子却把言权转交给刘国能。

    刘国能文绉绉地拱手道:“探子回报,夔州城内官军止6oo兵马,各位,何不立即起寨杀进夔州好生享受一番?敬轩,我看事不宜迟,你我即刻起程联手打进夔州,再下忠州如何?”

    张献忠着笑着却沉默不语,迅地扫视了一下帐内的诸头领后,看着袁升高道:“景之似有话说?”

    袁升高站了起来,拱手道:“标下认为,夔州可下,忠州不可轻夺。”

    他身后,一众西营头领显出了不满的神色,以张化龙为最。而在张献忠背后,孙可望却快地给李定国递了了意味深长的眼色。一是表达“果然如此”的意思,二是提醒李定国看看众头领对袁升高的态度。

    张献忠眼中掠过了一丝怒色,不过很快就消逝掉了。他现了底下的人对袁升高的孤立和不满,这是不能容忍的!且不说袁升高作战勇猛,就说他的身份,也应当在西营里得到尊重。是,袁升高有缺点有错误,但是不能成为营中诸人敌视他的原因。张献忠和颜悦色道:“景之兄弟,不妨说个详细。”

    袁升高并不在意身后的目光,大声道:“夔州乃四川门户,一旦落入我手,必然引来川东官军蜂拥而至。且忠州南12o里有石柱宣抚司3ooo白杆精兵,在川东多山之地作战从无败绩,威镇四方。攻下夔州必然引得秦良玉出兵来战,大王,升高斗胆说一句,3ooo白杆虽不善火器,但足以抵挡我西营两万精锐。不如……”

    “放屁!3ooo土司兵抵挡两万精锐?袁头领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呢?还是忘不了在辽军的威风啊?”张化龙边说着边站了起来,语气中有愤慨也有嘲讽。

    张献忠大怒,“蓬”一声拍翻了面前的案子喝道:“老六,滚出去!望儿,定国,给我把张化龙撵出去!”

    全帐就一片愕然,孙可望和李定国互相看了一眼,苦着脸从张献忠背后走下去一左一右架了还在惊讶之中的张化龙走出大帐。身后,张献忠还在咆哮着:“堂堂军议岂能这样没有规矩!张化龙身为前锋营头领居然如此不晓事,必当重罚!”

    张化龙出了营帐听了这话才反映过来,挣扎着想回去,却被两个侄儿大力地扭住,恼道:“放开老子,你们两小子要咋地?!”

    孙可望手上紧了一把嘴里却说:“六叔,老爹在气头上,别回去,还不是做样子给姓袁的看吗?消消气,走,去前锋营里歇息一下。”

    李定国有些黯然,默默地搭着张化龙走了几步,又改了姿势夹住他胳膊,做出两叔侄亲热的走路叙话模样,那边孙可望也会意地改了姿势,叔侄三人在张化龙兀自不服气的絮叨声中走到了前锋营中帐。

    “定国,二哥最听你的,你给六叔说说去,两万人怎么就打不过3ooo人了?那姓袁的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为什么不能拿忠州、万州、重庆?咳!真他娘的窝囊。”张化龙一到帐内坐下就大脾气。

    李定国是赞同袁升高主张的,虽然袁升高的话并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不过他能够猜出袁升高的意思,拿下夔州后应该北上川东北,避开官军的主力,特别是石柱白杆。在李定国的心里,两万西营还真不好对付那3ooo白杆呢!何况,官军在万州等地的驻军不少,这一源源开来,实际只有两万多有效战力的起义军(包括闯塌天部)面临的就是血战了。

    “六叔,今天是您不对……”

    “啥?你也向着那姓袁的?!对了,难怪你帮他拿下渑池呐,你这小子胳膊肘怎么外拐起来?”张化龙一脸的不豫,额头上暴着青筋,手指就快指到李定国的鼻梁上了,这个时候可什么气话都能说出来的。当日打渑池可是前锋营的功劳,主力在左卫营的配合下歼灭了官军突围部队,才有了属于前锋营的新营突破城防的战绩。说来说去还不都是前锋营的嘛!可现在一拉扯上两人的矛盾后,这事情就成为张化龙泄怒气的由头了。

    李定国无奈苦笑着看了孙可望一眼,孙可望也是耸了下肩膀表示没办法。李定国只得轻声道:“六叔,您听我说完行不?”

    张化龙“哼”了一声却没有说话,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过火了。

    “袁头领说话对与不对,那是在回答老爹的话,今天有外人在,您就不应当打断并责骂他,那不是说咱们西营内部有矛盾,给人看笑话吗?老爹气恼的是这个事情,您说对不?”李定国避开了那说不清楚的关键部分,从另外的角度找了理由出来劝说张化龙。

    张化龙想了想,还真是这个道理!“唉”了一声头埋在两手之中自己想了起来。

    这边,张献忠采纳了袁升高的建议,并命袁升高带前锋新营配合刘国能作战,西营大队则随后跟进。

    崇祯七年二月二十一日,起义军攻克夔州府,全川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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