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天博打开紫檀木棋盒,抓起了一把黑子朝王锐点头示意猜先。王锐拈起了一粒白子放在棋盘上,表示自己猜的是单数。棋子的质地厚重、弧度优美,白子洁白如玉,黑子乌黑透碧,仿佛极品的天然玉石所制,仅从这一副名贵的棋具就能猜想到主人的身份必定不凡。

    谢天博抓起的那把黑子数了数共有17粒,所以王锐又幸运地猜到了白棋先行。他考虑片刻选择了在右边黑角一间低挂,待谢天博尖顶后跳一拆二,用的是非常普通的星位定式。

    王锐在前世就曾精研过对角星开局,因为这种布局在现代已很少见,所以他将其作为了自己的一招杀手锏,几次在重要的比赛中立下了奇功。只不过白棋若是有心的话很容易就能让黑棋走不成这种开局,因此能否走成有很大运气成分。眼下穿越到古代对角星成了唯一的开局,所以王锐非但没有半点不适,反倒颇有点如鱼得水的感觉。

    经过了昨天的几盘棋,王锐对古代的围棋规则和特点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正像人们所判断的那样,古人更为擅长和喜好力战,但在大局观和对全局的把握上要差了一些。因此他今天一开局就选择了简明的定式,就是想尽量避免过早地与对手缠战,从而在全局上作文章,乃是以己之长攻敌之短的高明策略。

    谢天博果然如预料中的那样很快就对白棋发起了攻击,并且妙手频发,棋力之强远非许世贵所能比,王锐估计至少与自己是在伯仲之间。

    不过由于没有贴子的负担,王锐应对的比较从容,对于黑棋的纠缠尽量简明定形,最大限度地抢占各处大场,牢牢地将先手的优势握在手中。数十手过后,白棋的实地已远远领先,而且行棋的调子极好,优势一目了然。

    谢天博的脸上已没有了刚开局时从容不迫的神态,双眉紧锁思考了足有半柱香的功夫,然后毅然打入白棋的腹地,意欲生生破去白空。

    王锐见对手有放出胜负手的味道,当下也不敢怠慢,每一步都深思熟虑,务要将打入的黑棋一举全歼。

    谢天博的治孤功夫果然了得,只见黑棋在铜墙铁壁般的白棋大空之中左右腾挪妙手连发。尽管王锐已经小心再三,但竟仍让他觅得了机会,生生下成了一个劫争的局面。只不过由于此劫太大,而且黑棋的劫材远远不够,白棋这才有惊无险地渡过了难关。

    怔怔地盯着棋盘愣神良久,谢天博方才吐了口长气伸手拂乱棋子示意中盘认负。

    他摇了摇头展颜笑道:“师尊常告诫我说天外有天,我直到今天方信所言不虚。公子的棋艺远在我之上,谢某甘拜下风!这里是200两银票,还望公子莫要嫌弃。”

    说着,他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王锐。

    王锐急忙客气道:“我们的赌斗只是句戏言罢了,社主又何必当真?适才这一局在下胜得也着实惊险,社主的谬赞实在让我愧不敢当!”

    王锐所说的也并非全是客气话,因为他是从现代穿越而来,享受的是围棋几千年积累、发展的结果,在见识、境界和理论方面决非古人所能比。

    兵法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王锐可以说是通晓古今,但谢天博又怎能知晓现代围棋的精髓?因此二人的棋力虽在伯仲之间,谢天博的杀棋功力甚至还要胜出一筹。可是他在布局和大局观上要比王锐差了许多,而且白棋又没有贴子的负担。所以适才那局棋王锐能够充分地将自己的特长发挥到极致,在序盘阶段就确立了难以动摇的优势。谢天博后来在白空里用强已属勉强,这才招致了最终的大败,那决非是二人棋力上的真正差距,因此王锐才有此说,倒不是虚假客套之言。

    谢天博神色不悦地说道:“君子一诺千金,公子这是瞧不起谢某么?”

    王锐知道古人最重信诺,爱惜自己的名声甚至超过了生命,所以也没再客套,急忙笑着将银票收入到袖中。

    谢天博这才转怒为喜,哈哈笑道:“既然技不如人,我也只好说出师承了。在下师尊的名讳上林下符卿,想必公子对这个名字应该不陌生吧?哈哈,今天谢某折了师门的威名,师尊如果知道了还不知要怎样惩罚我呢!”

    林符卿?!王锐闻言心中不由得的一震,险些失声喊了出来。过百龄、林符卿,这都是明末顶尖的大国手。在过百龄崛起之前,林符卿曾经号称是天下第一,他又岂有不知之理?想不到自己刚才竟然比较轻松的就赢了这个大国手的弟子,这让王锐颇感到有些意外。

    谢天博见王锐发愣,故意装做皱眉不悦道:“怎么,公子难道怀疑我是假冒的不成?”

    王锐回过神来急忙说道:“社主莫要误会,小弟怎敢?尊师名满天下,小弟没想到竟有幸能与他老人家的弟子对弈而已,这才一时失神,还望社主莫怪!”

    谢天博双眉一扬悻悻地说道:“公子恐怕是在奇怪师尊他老人家的弟子为何会如此差劲吧?哼,公子可有胆量再弈上一局?谢某对几大国手的棋路敢说是十分熟悉,不相信就看不出你的师承来!”

    王锐此时对谢天博已有了几分亲近和好感,尤其在知道他竟然是林符卿的弟子后更愿意与这个难得的对手多切磋几局,因此毫不犹豫地笑着答应下来。

    谢天博显然是高估了自己的眼力,王锐的棋路在那个时代看来就有如天马行空般奔放,又好似羚羊挂角一样无迹可寻。别说是他了,就算过百龄、林符卿亲自上阵也只有瞠目结舌大呼新鲜的份。

    王锐又连赢了三局,直输的谢天博几欲抓狂。几盘下来他已经渐渐熟悉了王锐的棋风,总感觉对手的棋力似乎并没有比自己强上多少,很少能下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妙手,但却飘忽不定难以琢磨。尤其是序盘阶段,王锐会经常脱离看似激烈的战斗转而去他处抢占空地。

    可是当谢天博继续猛攻时,王锐总是能迅速的转危为安。等到他见没有便宜可占再想去捞实地的时候,这才发现早已经落在了对手的后面。就这样几十手过后,谢天博的实地往往在不知不觉间已落后了许多,再想追赶却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胜利的果实被对手稳稳装进兜里,或者像第一盘一样豁出去一搏落得个大龙被屠的惨败结局。这种有力使不出,完全对不上点的感觉让谢天博难受得直想一口血都喷在棋盘上。

    直到第四局的时候,谢天博才终于抓住了王锐的一个疏忽屠龙完胜。他长出了一口气,兴奋的直欲来两嗓子二黄,好象当年第一次赢师傅一盘棋时也没有如此高兴过。

    王锐投子认负微笑道:“社主的杀棋功夫让我甘拜下风!不过社主可曾已经从棋路中看出在下的师承来历否?”

    谢天博略显尴尬地一笑说道:“公子的棋高深莫测,谢某眼拙,实在看不出师承于哪位高人。刚才的话只是玩笑而已,请公子莫要介怀!”

    王锐哈哈笑道:“在下也只是说笑而已,社主莫怪!今日能得社主厚待,小弟实感荣幸,又岂能藏私?我既已输了棋,就将师承告之社主吧!”

    谢天博闻言大喜说道:“我与公子一见如故,不如就以兄弟相称如何?谢某痴长几岁,若是贤弟不嫌弃的话,就唤我为兄长,不知贤弟可愿意么?”

    他的话让王锐喜出望外,自从穿越以后,他一直有一种被孤零零地扔在这个世界上的凄凉感觉。举目无亲、对周遭的环境几乎是一无所知、连个能说上几句知心话的朋友都没有,这些都更加令王锐感到前途的迷茫和叵测。他第一次体验到了那种虽然身在人群,但心却如在孤岛的可怕感觉。

    正所谓牌品棋品如人品,几盘棋下来,王锐对谢天博的为人就已有了一个初步的印象,再加上难得会遇上这么个相当的对手,所以他的心里早就起了亲近之意。

    此刻听了谢天博的话,王锐大喜之下急忙起身行礼道:“谢兄在上,请受小弟一拜!”

    说着,他深深的一揖到地。

    谢天博笑着将他扶起来道:“贤弟快快请起,今日得遇你这样的少年英才愚兄也高兴的很!来来来,让我们以棋做酒,就用你的故事当作佐菜,痛痛快快的畅饮一番如何?”

    王锐能感受到谢天博的真诚,觉得心中似有一股暖流流过。同时他的心里也有一丝惭愧,虽然现在他已将谢天博当成了穿越后的第一个亲人、朋友和知己,但自己的真实情况却仍然不得不瞒着他。

    关于自己的棋艺王锐早就编好了一套说辞,此时在心中整理了一下他开口说道:“实不相瞒,小弟的棋道并非师承于任何人,而是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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