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就到了陈府的角门,二少爷下了马车,小厮们自驾着车走小门去了,这里陈羽随着陈二爷一路回到家里,正是鼓敲二更。

    那陈二爷自去新纳的二姨娘房里安歇不提,单说这陈羽送少爷到了地方之后,便要回角门单着身的奴才们住的小院去,二爷却又突然差人把他叫了回去。

    陈羽忙忙的又赶回去,只听二爷隔着门帘子吩咐道:“明天赵小侯爷家有个小宴,也给我下帖子了,不好不去。你明天一早就去学里回先生,就说,二爷偶染风寒,今天不能到学里听讲了,再代我向先生告罪一番,另外,我这里你拿十两银子去,买些东西给先生,请他就不要在父亲面前提起了。你可听明白了?”

    “是,小的明白了,只是,那明儿去赴宴的时候,小的就没法子跟着二爷了呀!”

    “蠢奴才!你不跟着,二爷我就不能出去办事了?让李贵跟着就是,你只管去学里帮我把先生那里料理妥当了,回来自有你的赏钱!”

    “是,小的明白了。那,小的告退了!”陈羽领了十两银子之后躬身出来,走到院门才敢直起身来,心里已是大骂不止。

    好歹的回到院子里洗着凉水澡,又想起晚上要去做的美事儿,心里才舒坦了些,却仍是恨不得将那陈二爷碎尸万段才好。

    “羽哥儿真是好体魄,天儿这么凉了,这还洗凉水澡哪!”恰逢角门上换了班的周二回来见到陈羽赤着身子往身上浇凉水,便不由说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羽爷都是寒冬腊月的洗凉水澡的,我们这些人穿着棉衣冻得直跺脚,羽爷却是一瓢一瓢的凉水往身上浇,那个时候,我看的都浑身打寒颤哪!”路过的郭小常打个躬之后凑趣地奉承道。

    “那是那是,羽爷身子骨就是好啊!”周二本是个老实人,所以才被派了去看角门,本是把住篱笆谨慎出入的意思,不想现在也活络了起来,听见郭小常喊羽爷,他也跟着叫起了羽爷。

    陈羽呵呵一笑道:“这是说的哪里话来,不过就是懒得烧水罢了,哪里是你们说的那些个!”

    周二还忙着点头连声地说“是”的时候,郭小常却是眼睛一亮,便说道:“这样说来,小的可算找着个机会孝敬羽爷了,小的别的没有,帮你烧点洗澡水那还不是小事一桩嘛!没说的,以后您羽爷的洗澡水就归我郭小常了!”

    陈羽忙道:“这哪里使得,不行不行,传了出去,我不被老爷打断腿才怪!”

    郭小常闻言却说道:“羽爷这是哪里话,您每日价跟着二爷,为府里办了多少事儿啊!小的给您烧点水洗洗身子,不也是为了让您舒服点,第二天能把二爷伺候的好点嘛!也就是这烧个热水吧,换了其他的,哪里轮得到小的我来孝敬!”

    陈羽见状倒也不好推辞,便打了个哈哈道:“这事儿以后再说吧,现在天气还不冷,我先洗着,等到要热水时找你便是。倒时你须推脱不得!”

    “羽爷这话说笑了,小的在茶水房里混个差事,这别的不敢说,要热水,只要羽爷打个招呼就成!”

    陈羽点了点头,麻利的将身上胡乱擦了擦,便要去拿那挂在树杈上的衣服,郭小常见机忙先去拿了,恭敬的递给陈羽,旁边的周二看的有些尴尬,便暗骂自己没有眼色。

    这里陈羽穿上衣服道:“行了,你们且去吧,我累了一天,也要睡了!”

    这一次周二几乎是和郭小常同时躬了躬身子道:“羽爷慢走!”

    陈羽点了点头,径直拎了水桶往自己的小屋走,到屋里先在床上躺了会子,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这才悄悄的起身,打开门一看,外面倒是朦朦胧胧的,起先还算亮堂的月光现在已是淡了下去,心想这倒是个好天气。

    他四下里一看,并无人迹,想来大家都已睡下了,便轻轻的掩上门,起身往后花园来。

    陈府的后花园是四年前圈了地又另建的,这园子占地甚广,直将当时府后的两条街都圈了进来。里面一年四季花开不败,或湍流急瀑,或湖水波光,或亭轩小榭,或秋千长廊,处处柳浪闻莺,端的是美不胜收。

    这后花园名为归思园,里面还有归思堂,老爷取这个名字寓意着自己每日下朝之后会到这里来反省自己一天做的事可有什么疏漏与不足,另外,还有一层渴望回归田园生活的意思。只是陈羽向来不信他会舍得弃了这当朝辅的位子归隐田园罢了。

    归思园的正门叫做旷性怡情门,说是正门,其实整日都关着,只有老爷兴致来了去走一走的时候,或者是家里有些重大的事情要摆大戏,才会打开了供人走。

    家里人常走的是东边的角门,这里不像正门有三四个人守着,这里看门的是徐小寺。据说他小时候家贫,是进了庙里剃度了的,后来不知怎么就还了俗,再后来便到陈府用身子换了三十两银子,然后被安排在这里看门。人们因他自称姓徐且行四,便称他徐小四,再有那些知道他过去掌故的人一说,徐小四就成了徐小寺。

    其实下人们多是不识字的,徐小寺和徐小四又有什么区别呢。府里面便也只有总管和几位管家老爷知道这名字的可笑之处,所以笑得出来。徐小寺见自己换个名字,管家老爷们便能每每颔而笑,便从此不许人们叫他徐小四了。

    但是“四”和“寺”两个字的音是分不清的,于是每次有人大声叫他,“徐小寺!”,他便先是答应一声,然后解释道:“是寺庙的寺,不是一二三四的四。”

    一来二去,这事竟成了府里的笑料,管家们便也不去理他,那登记的簿子上写的仍是徐小四。

    要说徐小寺这人倒是极憨厚的,只要不笑话他娶不上媳妇,他便无论如何不会恼,即便你骂他是孙子,他也一样的端着笑脸看你。

    这事情说起来也有个缘故,据好事者称,徐小寺是在寺庙里呆着寂寞的紧了,这才偷跑出来,可是家里已经没人了,更没处说个媳妇去,三五日过去,偷的干粮吃完了,连活下去都成了问题,就更别提媳妇的事儿了。

    这时有个人跟他说,你把自己卖了吧,大约可以换个十两卖身银子的,我可以用这些钱给你找个老婆。于是徐小寺便听了这话,那人便将徐小寺卖给了陈府里做粗活,当晚从平康里下等的妓院里找了一个粉头便充作媳妇推进了徐小寺的屋子。

    据说是那女人只呆了一刻不到便出去了,嘴里还骂骂咧咧的,说什么原来是个傻子,又有脏死了之类的话。

    徐小寺第二日便到了府上,后来连粗活也做不好,便被分派来看门,却又不敢让他看对外的门,便只好来看这归思园的角门了。只是从那时起他便记住了这个忌讳,再也不许人提他娶媳妇的事儿的,只有跟几个亲近的人,如陈羽,才会偶尔的说一句,“女人,真白,真白!”之类的浑话,倒也没人去理他。

    且说陈羽一路走来,光是疏柳扶墙风起婆娑的景致,便已看的沉醉了,想到那柳荫深处的美人儿正在翘以待,心里更是乐陶陶的。

    要知两人都是每日跟着夫人少爷们转的,所以夜里来此**一番,第二日必是没有精神,故而两人约定了,每三日才许来这里见一次面。

    陈羽正想着那轻解罗裳压倒一地残红的韵事儿,抬头便见这角门已然到了。

    还没等陈羽过来,徐小寺已经从窗子里探出头来看见了陈羽,便忙不迭的打开门跑出来,迎上来说:“进去了,女人,漂亮!”

    陈羽呵呵一笑道:“这个小四,见了多少遍了都,今天怎么又絮叨起来,不就是绮霞嘛,容我进去见她。”

    徐小寺仍是笑着说:“不是,女人,漂亮!”

    陈羽轻“咦”了一声,往徐小寺胸口捶了一拳,口中说道:“看你那熊样!改日我们成亲时,一定多给你喜糖,只是你记住一点,这些事不许说出去!无论是谁问,都不许说!你可记住了?”

    徐小寺答道:“记住了,记住了。”

    陈羽见状跨进门去回头道:“行了,关上门吧。好好的守着,不许放人进来!”说完陈羽便往园子里走去。

    陈羽这一路行来,只觉秋风渐凉,竟吹的身上有些寒意,想来绮霞在园子里也定是会有些冷了,正好我来帮他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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