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回

    凌侍郎失职入牢狱,夏妈妈含泪见姑婆

    凌府。

    凌老夫人斜依在梨木雕花床头,拉着老妹子杨老太太,低声哭诉,无非是说凌梓凤不孝不义,辱及凌氏门楣,杨老太太亦长吁短叹,从旁劝说。

    话说杨老太太原本是十分喜欢这个二侄子的,甚至很想把女儿贞娘许配给他,无奈姐姐开口做亲,要贞娘许给三侄沐容,杨老太太心想,沐容亦是不差,也就点头同意了,哪知沐容坚持不同意,跪求母亲退婚,莫说气得凌老夫人直颤抖,就是自己也心生芥蒂,更伤心的是,女儿也不知从哪个多嘴丫头那得知消息,又羞又恼,哭哭啼啼了好些日子,容颜越发的削瘦下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女儿与沐容的婚事刚商议妥推迟,二侄子梓凤竟然在岭儿的婚礼上当众抢走了新娘子,如此惊世骇俗的行为,直令所有人目瞪口呆,凌老夫人更是气怒交加,几乎晕倒,连着几日拉住岭儿的手,垂泪不止。

    杨老夫人深深一叹,忍不住想起岭儿的新娘子来,那个天仙儿似的女子,的确生得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灵秀温婉,惹人心动,比起女儿贞娘,只怕还要胜出半筹,也难怪这两个侄儿都对她这般痴恋。

    姐妹俩正低低絮语,诉说心肠,苏秦进来问安,凌老夫人坐起来拉过他,见到这个义子,心疼的泪水又涌上,苏岭忙宽慰道:“母亲不要过于生气,身体要紧,梓凤性情情之人,不要多责。”

    凌老夫人见义子如此知情达理、维护梓凤,越发的心疼,拉着他泪水涟涟,杨老太太从旁劝解,才慢慢的收了泪,正在这时,忽闻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老夫人住在后院,府上有事,凌梓凤若在,一向都是他在打理安排,梓凤不在时则由苏岭处理,不让老夫人操心,今日梓凤虽在,但是他刚挨了打,众仆都不敢过去请示,只往苏岭房中去,谁知苏岭却在老夫人房中,只得又奔后院来。

    苏岭又劝慰了母亲几句,匆匆出门去,将禀事之人拦在门外,那仆人见了苏岭,慌忙道:“苏少爷,大事不好。”

    苏岭一把封住他的嘴,将他拉开丈余,锁眉道:“老夫人正在歇息,不可惊扰,哪事不好,现在说来。”

    那仆人泣道:“适才工部传来消息,大公子被开封府带走了。”

    苏岭大惊,尚未说话,就听屋内传来老夫人的声音:“何事不好,回屋来讲。”

    苏岭怕母亲担忧,忙回答道:“母亲休惊,无甚大事。”

    凌老夫人却坚持道:“岭儿,你要哄为娘么?有甚么不能告诉为娘的?快进来直说了。”

    苏岭还在犹豫,凌老夫人又喊道:“兴哥,你进来!”老夫人已听出那仆人的声音,指名唤姓的呼他进去,仆人兴哥只得应个声,抹了抹脸上的泪,垂首回屋,立在主母床前,苏岭紧跟进门。

    凌老夫人缓缓掀被竟要下床,杨老太太作势拦住,凌老夫人道:“兴哥,有甚大事不好,快讲快讲,不许瞒我。”

    兴哥泪双流下,哽咽道:“老夫人,小的适才得着消息,说是大公子被开封府的人带走了。”

    凌老夫人闻此一声,如遭雷击,顿时老脸惨白,几乎往后仰倒,苏岭抢上扶住,连声呼唤“母亲勿忧!母亲勿忧!”杨老太太亦变了脸,紧声叫唤,凌老夫缓过气来,悠悠问道:“因何失职之处?兴哥再说。”

    兴哥抹着泪,从实答道:“据说是先帝皇陵出了事,大公子是工部侍郎,算是失职。”

    涉及皇陵,事关重大,凌老夫人心知不妙,越发的伤痛。

    杨老太太也垂泪低叹,好好的怎么又出了这个事?

    苏岭心中隐约明白事情缘由,扶凌老夫人躺好,柔声劝慰几句,就往外走,凌老夫人则一把拉住,泪水涟涟,道:“岭儿,你去哪里?”

    苏岭素知凌家家规,不敢惹母亲生气,道:“孩儿出去看看,打探一下情况,母亲好好歇息。”

    凌老太太沉声喝止:“岭儿,你的心思,娘都知道,不许去!朝廷的事自有朝廷处理,在商不言朝,凌府的一举一动都在世人眼中,只怕你非但不能帮昭德脱险,反而惹来口舌,世人必说,你与昭德官商勾结,那时,愈发难辨清白了。”

    苏岭潸然道:“我与大哥不言官、不言商,只为手足之情,大哥入狱,我做兄弟的,岂能坐视不理?总要去探个究竟。”

    凌老夫人道:“以不变应万变,清者自清。”

    苏岭再辩,凌老夫人已含泪吩咐兴哥:“勿声张,勿惊疑,如常而已,另,切勿让……梓凤那个逆子知晓,他是匹野马,若是知道,必然管不住。”兴哥诺诺退下。

    苏岭心中焦虑,猜想此事必与丁谓有关,生怕莫忧知道后去杀丁谓,惹祸上身,想着赶去看望,忽听凌老夫人道:“莫姑娘与你,虽然未三拜天地,但是婚嫁一事,众人皆知,她一个姑娘,清白不能玷污,娘虽然曾极力阻止这件婚事,但是也不能让你做个负情薄义之人,梓凤这个孽子,娘会严加管教,你只管放心。”

    苏岭心头万般思绪,唤道:“娘……”

    凌老夫人道:“你去见过莫姑娘了?何时接她回府?她已是凌家的媳妇,不能总是住在客栈。”

    得母亲此言,苏岭心里欢喜起来,他趁机向母亲请示,要再次迎娶莫忧,凌老夫人犹豫片刻,点头许可。

    “吱呀”一声悠长,门被缓缓推开,一位绝色容颜、风韵万千的三旬女子站在门口,美丽的双目中婉转温柔、雅致妩媚,却又难掩如秋云一般淡若似无的忧伤,她看向田婆婆,眼神微微一怔,眸光生辉,亦喜亦悲,敛袖福了福,口唤:“姑婆。”声音柔和温厚分明带着哽咽。

    田婆婆面容一僵,目光陡然闪耀,定定的打量着面前这位绝代风华的女子,讷讷道:“姑娘是……”

    女子蓄满泪水,滚转在眼眶,轻轻的答道:“姑婆不记得我了,我是夏宛儿。”话未尽,泪已落在腮旁,染湿胭脂更娇红。

    田婆婆一惊,继尔悲喜交加,双手握住她手,慨然道:“你是宛儿,啊,你是嫂嫂的外甥女,我记得,那时候,你才不过十来岁,一晃多年,啊,苍海桑田,我,我都认不出来了。”

    夏妈妈噙泪苦笑:“姑婆,那已是前尘往事了。”装做漫不经心的扭过脸去看窗外的夏花绿荫,这是蔷薇盛开的季节,娇粉、洁白、娥黄,五彩缤纷的铺了一园,或半掩花蕊半独立一枝,映在绿葱葱的枝叶中,象少女的脸庞娇柔艳丽。

    田婆婆心中一叹,一个情字,伤了古往今来多少痴人?悠悠问道:“这些年,可有见着我嫂嫂、你姨母?”

    夏妈妈眉尖含伤,抿嘴苦笑,微微摇头:“当初,我离开家后一年,又曾回去探望,屋楼依旧,姨母却不在,四下打听,才听说姨母出门去找……表哥了,我等了半年未见姨母回来,也就离开了,后来,也偶有听说起有关姨母的踪迹,也没有再去追寻,也许,姨母也不愿意见到我,我想,我们都认为,只要对方平安就足够了……”话至一半,已泪滴罗衫,眼里满溢的是苍桑与无奈。

    当年之事,田婆婆略知一二,多情女偏遇无情郎,一片痴心空抛,纵有嫂嫂怜爱许配,怎奈郎君意属他人,恨母亲私主婚姻,竟起誓今生再不相见,离家而去,空留女郎芳心粉碎,空留老母膝下无依。

    田婆婆轻叹:“宛儿,你还恨他?”

    夏妈妈怆然一笑:“我不恨他,只恨天意难测。”泪眼转向田婆婆,“姑婆,你说这青天之上,除了云,除了雨,它还有什么?”

    田婆婆怔住,不语。

    夏妈妈道:“姑婆,它什么也没有,它是空的,因它无心,故而无情,因它无情,故而戏弄苍生。”说这话时,夏妈妈的语气淡得好似远山的云雾,几乎没有颜色,白得透明,却分明又充满怨恨。

    田婆婆心头一痛,不知要如何才能安慰这悲伤的孩子,那是多少年的事了?哦,至少有十八、九年了,她还是个温婉娟秀的女娃娃,寄居在哥嫂家中,每次自己回去,她总会乖巧温顺的过来行礼,恭敬而柔稚的叫自己“姑婆”,自己曾屡屡称赞她“虽年幼而质慧、心灵而性娴”,才色绝艳,知书达理,乃天赐仙姝。

    夏妈妈却忽而转过话题,掩住泪痕与悲怆,道:“大约两个月前,开封来了个神秘人,我想,是姨母。”她淡淡收拾起面上的情绪,道,“不过她并不承认。”目光扫过田婆婆,她面上亦是同样的感伤,“她现在离开东京了,不过,也许,不多时还会再来,姑婆,你如果见到她,请代我问候,但是,不要说起我的行踪。”

    夏妈妈微微一笑:“再见如隔世,旧事旧情却在眼前,姨母心里疼我,却总觉愧疚,我对姨母既是感恩,更有愧疚,相见无语,唯念旧忆,何苦。”

    田婆婆轻轻将她揽过入怀,老泪纵横,孩子,苦命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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