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回

    羞辱,依靠

    如玉!如玉!我可是喝多了?这般难受?

    恍惚中,莫忧觉得自己头疼难忍,胃中翻腾不已,又似乎坐在船上,晃动得厉害,强撑开眼,晕晕糊糊的四下打量,四周黑漆漆一片,耳边传来有人快走的脚步声,还有人低声喊道:“快点,快点。”莫不是在做梦吗?莫忧翻个身,伸手一搭,也不知打着了哪里,只觉得**的,磕得手生疼,忍不住“哎哟”的喊了句,忽听耳边有人“嘘——”道:“哟,莫不是醒了?快走,快走。”

    莫忧心头一凛,顿然清醒大半,这是怎么回事!凝神四察,敢情自己正坐在轿中,被人抬着走,忙坐正了身子,喝道:“停轿!”

    轿夫也恍似没听见,走得越发快了,莫忧的心一点点往下沉,一把扯开轿帘往外看,远处有点点灯光,也遥遥人声传来,细一回忆,分明是从驿馆回揽月居的路上,这里偏离城中,少有住户商铺,很是冷清,莫忧心头大寒,顿足喝道:“快停轿!”无奈酒后头晕乏力,轿夫根本不理她,只顾往前走。

    莫忧聚起精神,掀起轿门,只见轿夫们抬得飞快,旁边一人一边挥手一边催促,莫忧认出那人是颜家的仆从,只因在驿馆曾照过一面,心中顿时了如明镜,如割了心肝似的疼痛,问道:“你们这是要把我抬去哪里?如玉呢?”

    那仆从回头看莫忧已摇晃着靠在轿中坐起来,先是不答,忍不住又叹口气,怪声道:“姑娘啊,你是配不上我们少爷的,何苦纠缠不放呢?”

    莫忧心冷如冰,果然如此,那仆从又道:“老爷吩咐小的送姑娘回揽月居,从今往后,了无瓜葛,姑娘不要再去打搅我们少爷了。”

    莫忧忍着流血的心,冷声问:“酒里有迷药?”

    那仆从低叹一声,不作声,一个仆从怎么敢开口说是,不作声即是承认了,莫忧又问:“如玉呢?他知道吗?”

    那人似有些不耐烦,摆手道:“姑娘何必再追问呢?”

    如玉,看来你都是知道的,是吗?莫忧心如刀绞,恨恨的以手击轿,一声钝响,腕上传来痛楚,莫忧低头一看,原来是击在镯子上,窄窄的镯子被她这一用力,掐得肉生痛,看见镯子,莫忧心一动,以手轻抚,只觉得手过之处,皮肉疼痛,凑到眼前一看,借着月色,腕上赫然是一圈一圈的勒痕,看来是他们想趁自己昏睡之时取下镯子,却没有成功。

    手痛哪里及得上心痛?莫忧大声喊道:“停轿,我不用你们送,让我下来。”

    那仆从恼然道:“好好坐着去,一会就到了,你当我们愿意来?”

    莫忧突然咬了咬牙,身子一躬,竟从轿中跳了下来,因头昏眼花,浑身无力,一脚踏空,竟跪倒在地,轿夫们吓得这才停了轿,那仆从上来责道:“你这女子,当真好不识趣,这样的粗俗,真真的配不上我们少爷。”

    莫忧的心越发疼起来,配不上么?真是配不上么?莫忧啊莫忧,连一个仆从都能如此羞辱你,你当真是有何颜面?当下委屈涌上,泪水滚滚落下,跪在地上,双手捂面,隐忍而哭。

    那仆从急得跺脚道:“你还是快起来吧,有什么好哭的?我们送你回去还要赶着回去复命呢。”众轿夫也嚷嚷着口出污语。

    莫忧从牙缝中崩出一个字:“滚——”。

    那仆从气得指着她骂道:“这样粗俗的女子,难怪配不上我们少爷,你不愿回去,在这里出了事可怨不得我们,那时候,可不要纠缠我们少爷。”

    莫忧哪里受得这样的侮辱,猛的站起身来,伸手抓住那仆从的衣襟,“啪”一声,狠狠的一个耳光摔在他脸上,这个耳光厉害之极,是莫忧拼了全力掀上,那仆从顿时口鼻流血,张口吐出两颗牙来,脸颊肿起老高,气得他哇呀呀大叫,揪住莫忧要打,也不知那酒里放的是什么迷药,莫忧刚才聚起力气打完耳光后,更是全身如泥,连站也站不起来了,干脆心一横,闭目以待,只等那仆从回自己的耳光。

    只听“啪”一声厉响,一记耳光不是挨在莫忧脸上,而是挨在那仆从的脸上,那仆从又挨打,疼得直咧牙,忙松了莫忧往后退,莫忧软无气力,绵绵的就往下滑,一只手伸过来,将她那么一拉,就拥在怀里。

    莫忧虽然瘫软无力,头脑却越来越清醒了,睁眼一看,抱住自己的竟然是苏岭,夜色中,苏岭一贯温和的面容似乎有些冷,他厌恶的盯着口角流血的颜家仆从,低声喝道:“滚——”,那仆从看出苏岭不是好惹的主,跋腿就跑,那几个轿夫见仆从跑了,更是利索,连轿子也不要了,紧跟而去,仓皇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看到苏岭,莫忧先是一阵羞愤,这毕竟是自己颜面尽失的时刻,然后很快就觉得心底的委屈与痛苦如排山倒海般涌上来,再也难以抑制,她抱住苏岭的腰,把头掩在他胸前,啕啕大哭。

    苏岭怜惜的拥住她,将她紧揽在怀中,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裹在淡淡的光华中,苏岭不住的轻声安慰,莫忧的哭泣由大到小,慢慢的停止,她想用泪水洗尽这个恶梦,可是,当她感觉自己哭累的时候,已是昏昏欲睡,于是依在这个宽阔的胸膛前,昏昏然入睡。

    远远的,一条青影笔直的挺立,好似一尊石雕落寞的立在月光下。

    苏岭抱着沉睡的莫忧来到揽月居时,杜音音惊得花容失色,歪在苏岭臂弯的莫忧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闪动着泪珠,面带酡红,泪痕斑斑。

    傍晚莫忧与颜如玉出门时,是杜音音亲自送出的,如今却是莫忧一身酒气,哭泣入睡由苏岭带回,感情纤细的杜音音已猜出大半,心中颇不是滋味,又怜又责,忙领着苏岭,送莫忧回房,又亲自端来热水,为她沾湿了毛巾交给苏岭,然后默默退开。

    傻妹妹,你这样固执这样单纯,死心塌地的爱着颜公子,非要如今伤透了心才会反悟吗?你那时说的什么?若得如玉痴情相对,世事风云终在屋外。若果然如此,妹妹怎么会这样伤心而回?

    清烛如泪,无声的在床前燃烧。

    苏岭守在床前,目不转睛的看着床上沉睡的莫忧,她梦见了什么,以致于娥眉紧锁?她梦见了谁,以致于樱唇紧抿?她今天遭遇了什么待遇,为什么这样痛苦不堪、这样哀哀欲绝?这还是西川山上的千年白狐吗?还是破庙前那个说“我就是千年白狐,你要是不想被我吃了,可以把剑拣起来”的俏生生的女子吗?

    苏岭忍不住伸出手,以指腹轻轻抚摸莫忧的脸庞,这张脸庞,这样的熟悉,又这样的陌生,恍如多少年前,那隔世的容颜,一晃眼,十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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