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楚铮早早地便起来了。在两个丫环让人服侍下洗漱完毕,楚铮走出房门,忽听一旁有人道:“参见公子。”

    楚铮回首一看,不由笑道:“陆鸣,是你啊,何时到的?”

    陆鸣躬身答道:“昨日深夜,只是不敢打扰公子歇息。”

    “这又何妨,本公子昨夜过了四更方睡下……”楚铮看了看四周,见并无旁人,轻声问道:“见着媚娘了?”

    陆鸣亦压低了声音:“是。从家姐口中得知公子命小人回京,小人不敢耽搁,即刻起程,到了京城方知公子已来卢县,便连夜赶来了。”

    楚铮微微皱眉:“有何急事么?”他离开京城时并没有吩咐过等陆鸣到了京城后,即刻赶到卢县与自己会合,可他来的这么急,定有什么紧要之事。

    “禀公子,小人离开北疆前一日晚,灵山古寺两位僧人秘密前来求见。有一位小人亦曾见过,去年曾跟随凡尘大师一同来过上京城。”

    “迦罗师兄啊。”楚铮并末感到惊诧,嘴角浮出一丝笑意,“北疆一战,令得这些方外之人也坐不住了。”

    北疆之战对秦国的打击几近致命,不仅仅是十几万大军的灰飞烟灭,丢失了黄河以北三城七镇,更重要的这场大败完全是突如其来,毫无预兆。得到战败的消息,秦国上下乱成一团,四处抽调兵力弥补已完全崩溃的北方防线,却不想又被王明泰抓住时候,歼灭泰国仅余一支精锐之师定西军三万余人。多数有识之士已看出,昔日中原四国最为强大的西秦已是日薄西山,想要扭转败局只有等待能否有奇迹出现了。因此虽然顾明道、高君令等军中儿郎仍念念不忘报仇雪恨,而一些世家大族如蜀中的陆家李家,已经开始观望了。

    对佛门而言,门下弟子成千上万。寺庙产业亦是不计其数,仅以实力而论,远胜秦国任何一世家。然而赵国则是中原四国里唯一禁止佛门在其境内广传教义的,若秦国当真被赵国所灭,佛门前景吉凶难测。因此佛门急需与赵国高层建立联系,名义上是前任掌教凡尘大师关门弟子的楚铮自然是最佳选择。

    “还有一人是谁?”楚铮问道。

    “灵山古寺四大长老之一。凡痴大师。”

    楚铮点了点头。自己与迦逻相处不过短短数日。但亦看出其沉稳有余而机变不足。灵山古寺派他前来。恐怕只是看迦逻与自己相识地缘故。

    “他二人现在何处?”

    “小人让他二人留在武朔城。等小人回到京城将此事禀明公子后。再派人前去传信。首发shudao.net不过……在回京途中。小人数次感到暗中有人跟随。若不出小人所料。应该就是凡痴大师与迦逻大师。因此从京城来卢县时小人换了一匹马。深夜乔装出城。应无任何人察觉。”

    “行啊。陆鸣。”楚铮笑道。“迦逻师兄可是当世一流高手。那凡痴大师既是位居灵山古寺四大长老。想必更是在迦逻师兄之上。而你真正习武不过四五年。竟能觉察到他二人行踪。实属不易。”

    “公子过奖了。”陆鸣不亢不卑答道。“他二人武功虽高。但跟踪潜迹却并非擅长。小人只是侥幸而已。”

    “话虽如此,但你能做到这一点已是殊为不易。”楚铮走到院子里,在一石凳上坐了下来,“说说北疆近况吧。”

    “北疆三城七镇基本已安定下来,虽有零星人等仍心向秦国,不过经过数次清洗后。已不足为患……”

    这些情况楚铮虽已从楚家和朝廷的各种密报里了解了不少,但陆鸣毕竟长期身处北疆,从他口中说来更显直观些。听了一会儿,楚铮问道:“那边吏治如何?”

    “吏部选派的那些官员还算尽职尽责,”陆鸣答道,“除了两三人收钱收得多了些,不过亦未做出有违朝廷之事。”

    “你呢?”楚铮看了陆鸣一眼,“收了多少?”

    陆鸣赫然道:“起初没有。后来或许是得了某些官员指点,知小人是公子属下。登门送礼地便络绎不绝了。小人记着公子嘱咐。除了几件特别贵重之物,其余都收下了。”

    楚铮嗯了一声:“这些原先西秦的富绅豪门。送礼只求心安,若是一律不收,反而令得其惶惶不可终日,以为我大赵有铲除他们之意。既是收了,你就留着吧。”

    陆鸣却道:“禀公子,小人离开北疆时,已将那些财物尽数交给姐姐了。”

    “糊涂!”楚铮一顿足,“本公子让你敛些钱财,是为了日后迎娶芳华所用,给她作甚?那丫头在柔然诸部可汗那里中饱私囊,不知收刮多少奇珍异宝,早已富得流油了。”

    陆鸣一听“迎娶芳华”四字,顿时满心欢喜。他与楚铮身边四剑侍里的楚芳华早已情投意合,只是有大师兄欧阳和翠苓之事在先,总感觉有些顾忌在心,不敢提及,如今听公子已同意此事,直令他喜出望外,楚铮后边说些什么已是全然不在意,只是嘿嘿而笑。首发shudao.net

    见陆鸣这番模样,楚铮笑骂道:“不成器的东西……不过你给本公子听好了,芳华应该是我踏青园第一个出嫁的丫头,本公子定要办得风风光光的。你姐姐既是把你钱都卷走了,聘礼就由她来出,若是少了,本公子可绝不答应。”

    陆鸣听了脸色有些发苦,楚铮冲他摆摆手:“此事无需你操心,本公子自会与媚儿说去。”

    陆鸣不由放下心来。楚铮又道:“还有,你私下转告杨昆张歧等人,芳馨芳龄等三人仍待字闺中,若是动心尽可将浑身解数使出来,只要那几个丫头同意,本公子绝不阻拦。”

    陆鸣笑着应是。只是听公子只字不提紫娟和翠苓,陆鸣暗暗为大师兄欧阳默哀。

    说完这些琐事,楚铮言归正传:“本公子此次来卢县算不得什么隐秘之事,迦逻师兄与凡痴若亦到了京城。轻易便可打听得到。你这两日多留意着些,若是他二人到了就带来见本公子吧。”

    “是。”

    主仆二人又说了会儿话,李兴从院门外匆匆走了进来,显然是得到了下人禀报公子已起身,特地赶来相陪。

    李兴上前见过楚铮,而后向陆鸣颔首致意。他虽然是平原楚府地老家将。但也知道日后楚府受重用的肯定是五公子身边的人,因此虽说对陆鸣毫无印象,礼数上却不敢丝毫有缺。

    楚铮看了看李兴,只见他两眼圈发黑,面容也有些浮肿,道:“这几天你这边杂事较多,本公子又习惯早起,你就不用跟着了,抽空歇息歇息吧。楚铮还以为李兴是为了迎接自己这几天累着了。殊不知他是为明日两位公子碰头之事愁煞了心肠,昨晚回去后躺上床上辗转反侧,几乎彻夜未眠。自然精神萎靡。此时听楚铮如此说,李兴忙道:“谢公子关心,小人贱体无恙,何况能伺候公子亦是小人的福份。”

    “也罢,”楚铮指指自己昨夜睡的屋子,“你派人将那屋收拾干净,把本公子的衣物行李搬到隔壁厢房。”

    “这怎使得,“李兴不明所以,忙道。“这厢房较原先那间小多了,且里外仅有一间……”

    “大哥明日就要到了,”楚铮说道,“长幼有序,何况嫂嫂随大哥一同前来,本公子做兄弟的,自然应该将上房让出来。”

    “是是,”李兴顿时大喜过望,连声道。“公子所言甚是,小人这就去办。”他先前最为头疼的就是这件事,县衙里主居室只有一间,五公子既已住进去了,大公子到了该如何是好?现见楚铮愿意主动搬出,李兴心中犹如巨石落地。

    李兴领着几个丫环家丁收拾着屋子,有关楚铮的物品更是亲力亲为,那副谨慎小心地模样,令楚铮看的直皱眉。

    忽然间。一个灰衣小厮撒腿飞奔进来。边跑边叫道:“老爷,老爷……”在楚铮面前。李兴听着“老爷”两字只感分外刺耳,强忍着怒气喝道:“何事这般惊慌?”

    “知……知府大人,”那小厮喘着粗气说道,“还……还有安阳府各县的县令大人,都在大堂外,要……要见老爷您。”

    李兴蓦然醒觉,五公子原定于今日凌晨起程,安阳府众官员早已约好在城门口相送,可昨晚自己心烦意乱之余,竟忘了派人将公子行程更改之事告知众人。李兴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由苦笑一声,算起来一帮大小官员至少在城门外等了一个半时辰,想必定是满怀怒气地前来质问,难怪小厮这般慌张。

    事到临头,李兴也看开了,没什么大不了的,老子又不靠你们升官发财,但最紧要的是不可让公子察觉。

    李兴心里盘算着,走到楚铮面前躬身道:“公子,刘大人他们或许有什么事,小人出去看看。”

    楚铮将他地神情变幻都看在眼里,点点头道:“去吧。”

    李兴施礼告退,楚铮看着他背影,忽对陆鸣道:“此人最多也就勉强可掌管一县。”

    陆鸣含蓄的说道:“李大人对楚府还是甚为忠心的。”

    楚铮摇了摇头:“仅有忠心是不够的,尤其是自作主张的忠心会坏大事。”

    陆鸣凛然,俯首道:“小人谨记公子教诲。”

    李兴来到客厅前,只见知府刘海脸色阴沉坐于正中,其余官员分坐两旁,有几人不豫之情溢于言表。

    “恕罪,恕罪,”李兴一进门便拱手四下做了揖,“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刘海哼了一声并不作答。旁边山阴县贺县令冷冷说道:“李大人,楚公子位高权重,日常操心之事想必甚多,我等在城门外等再多时候亦是应该。不过李大人你总该派人通报一声吧?”

    李兴眼珠一转,口中叫苦:“诸位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公子是原定今日凌晨起程的,行李都已搬上马车了,却不想京城里派人送来急信。我家公子与那送信之人闭门谈了许久,直至小半个时辰前才决定今日不走了。本官即刻遣派家人前往西城门传信,不料诸位大人已回城了。”

    贺县令正待再言,刘海咳嗽了一声,道:“北疆一战之后,我大赵便开始筹备对西秦用兵了,本官有两位同乡在朝中为官,忙得那是焦头烂额。他二人才不过五品地小吏都已如此了,可想相国大人和太尉大人等朝中重臣会是如何辛苦……”

    刘海这番感叹似有些不着边际,可在座的官员都听懂了,知府大人是不想追究李兴了。刘海来此之前就有些进退两难,身为知府,今晨城外空等的确令自己大损颜面,但此事追究下去又能如何?李兴可不同于其余几个县令,他地升迁考评都不是安阳府能掌控的,若真惹急了他,在五公子耳边说几句不中听的,自己这知府能不能当得稳亦是未知。因此只要有个过得去地说法,刘海也就顺势借坡下驴了。

    “五公子今日既是不走,”刘海对李兴说道,“本官今晚仍在来兮楼设宴,烦请李大人邀五公子赏光。”

    在堂兄李成的信中,详细阐述了楚铮的喜好,其中就有一条不喜与官员应酬,昨晚地酒宴上李兴也看出,五公子对众官员只是敷衍而已民。听刘海这般说,李兴便有心推脱:“知府大人,这个……下官不敢担保。”

    刘海哼了一声:“李大人,你亦是我安阳府的官员,五公子难得来一趟,你总要为在座的同僚们着想着想吧。”

    这话说到了众官员的心底,身在官场多数人消息还是比较灵通的,太尉大人废长立幼之事这两年已渐渐传开了。因此往年楚大公子来此,众官员皆恭敬有余而热情不足,但五公子就不同了,这位可是日后注定执掌大赵之牛耳的人物,如若有幸被他相中,荣华富贵不可限量。

    见众人齐声出言附合,李兴有些为难了,他不怕得罪刘海,但与安阳府地所有官员交恶亦非其所愿。李兴想了片刻,对刘海拱手道:“知府大人,不如这般,酒宴仍设于来兮楼,不过邀请我家公子出席可用观戏之名义。”

    “观戏?”

    “这世间的第一出戏,便是太尉大人于禁卫军出征北疆誓师时所推而出,之后在京城楚府的暗中推动下,开始风靡我大赵全境。而安阳府地几位戏子远近闻名,当初赴京受训时曾深得我家四姑娘与吏部尚书成大人府上苏姑娘地赞许。以此名义邀请我家公子……”

    李兴自信满满地说道:“下官敢断言,我家公子定会欣然赴宴。”

    果然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心思较一般人等活络多了。刘海笑道:“好,此事就烦劳李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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