铮将木盒盖上,嘴角微斜上下打量着苏巧彤:“此戏又一杰作?”

    苏巧彤就知楚铮看到《孔雀东南飞》就会是这副表情,气哼哼地说道:“不敢,此戏并非小女子所著,只是借鉴一民间传说改编而成。”

    楚铮不禁有些奇怪,问了柳轻如才知《孔雀东南飞》这故事大赵民间早有流传,说的是东汉未建安年间,庐江府衙小吏焦仲卿的妻子刘兰芝被焦仲卿的母亲赶回娘家,刘兰芝回娘家后立誓不再嫁人,她的娘家逼迫她改嫁,她便投水而死。焦仲卿得知此事,徬徨数日后亦在自家庭院的树上吊死了。

    楚铮听了暗暗好笑,原来这次只是改编而非抄袭,难怪这丫头这般理直气壮,只是有些奇怪:“看此戏中故事,与喻世保之女处境并无何关联啊?”

    柳轻如解释道:“倩妹妹已做了改动,焦刘两家原本门当户对,后刘父因某事获罪下狱,焦仲卿之母才对刘兰芝嫌弃之心,将她逐出家门。相比而言,喻世保之女更为可怜,她与夫君向来甚为恩爱,何况还已是两孩子之母,却仍因其父之罪即将送至……”

    柳轻如心中一痛,想起自己当年亦是因外公范孝同之事沦落青楼,顿时说不下去了。

    楚铮这才明白柳轻如为何对此事颇为热忱,忙转开话题:“这庐江府?就是现在的庐州么?记得秋仲伊秋先生地原籍便是此地。”

    “楚公子见识甚广啊。”苏巧彤不知楚铮刚刚才在书房看过庐州地志,有些意外,道,“我在回京的路上问过秋先生有关孔雀东南飞的典故。据他所言确有其事。且焦仲卿与刘兰芝死后,当地百姓对此事甚为感慨,有一无名氏便写一长篇诗文将此事记录下来。以警示后世。此诗后来被不少野史所收录,而现今庐州仍保有焦仲卿与其妻刘兰芝的合葬之墓。据说每年清明时分还时常有不少青年夫妇前去吊。”

    柳轻如眼眶微红:“妾身若有机会,亦想去这二人坟前祭奠一番。”说完不禁看了眼楚铮,暗想与这对苦命夫妇相比,自己已是幸运许多。

    楚铮笑道:“轻如姐若想去庐州府。等何时空闲下来去就是了。”

    “楚公子,”一旁苏巧彤忽道,“听说今后一段时日你一直在府中,能否对这《孔雀东南飞》如何编排指点一番?”

    楚铮一听连连摆手:“本公子是奉旨在府中待罪思过。没这闲功夫。”

    柳轻如也道:“巧彤。此事就不烦劳公子了……”

    苏巧彤正色道:“轻如姐,小妹亦是为姐姐着想,若此戏本当真上演,还非需楚公子参与不可。”

    楚铮见苏巧彤神情慎重,似并非玩笑,道:“这是为何?”

    “此戏一旦上演,戏中焦仲卿之母如此对待其媳刘兰芝,定遭世人共愤。可若是有别有用心者在老夫人面前进谗言,说此戏出于轻如姐与小妹之手。她老人家会如何所想?恐怕纵是嘴上不说,心中亦会暗生芥蒂。小妹方才在四姑娘院中便已想到此处。正想出言婉拒,可姐姐却已答应了下来,不得已才以回踏青园取稿为借口拉姐姐离开,为地就是回来找楚公子商议。”

    苏巧彤很久以前就想到了这一点。各地野史收录的《孔雀东南飞》内容与后世相差不大,京城上演《花木兰》的时候她便已把这戏本写好,可写完以后一琢磨。才发现自己简直在没事找事。且不说这婆媳关系问题,戏中焦刘二人对爱情地坚贞不渝、不屈服命运以死抗争,虽然可歌可泣,但当今世家当馗,仅此处就很是犯忌,因此这篇长诗只收录于野史之中,从不见诸于官方文集。若自己有楚倩这般的身份地位,此戏上演倒也无妨。大不了事后被家中长辈斥责一顿了事,可自己来历终究难以见天日,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便将此戏本一直束之高阁。只有柳轻如和楚倩等寥寥数人看过,没想到今日却被翻出来了。

    楚铮和柳轻如一惊,可细想一下苏巧彤所说并非全无可能。柳轻如暗暗后悔,自己当时听了喻世保女儿地事只感同病相怜,没有细想考虑到此处,不由看向楚铮:“公子……”

    楚铮回想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内容,渐渐也觉察出其中不妥之处来了,摇头道:“四丫头此举完全是胡闹,可二姐应该看得出来啊,怎么也不劝阻一下?”

    苏巧彤无奈地说道:“四姑娘想到此策后,便兴奋难抑故作神秘,欣姐恐怕还没明白她到底是何意。”

    楚铮瞪了她一眼:“那你刚才还夸她

    么四丫头想出一计?”

    “我只是说四姑娘想到了一计,”苏巧彤反白了他一眼,“可没说此计是好是坏。”

    楚铮摇头苦笑,沉吟良久忽道:“不对,今日之事有些古怪。”

    “巧彤,我与轻如先到四丫头那里,”楚铮对苏巧彤道,“你去内院拜见家母,设法将她亦请至四丫头院中,家母亦是喜欢热闹之人,应该会来。”

    苏巧彤虽不知楚铮为何要自己去请楚夫人,不过想必定有他的道理,应了一声便前往楚府内院。

    —

    楚铮和柳轻如则来到楚倩听涛院中。这“听涛”二字还是楚铮所取,因这院中有一大片竹林,取意“竹海听涛”之意。这后世用得滥俗的名字在此时听来却是清静悠远,寓意高雅,不仅楚欣相当欢喜,楚倩亦是颇为欣赏,因此楚欣出嫁后不到一年,她便搬了过来,就算与这讨厌地弟弟只有一墙之隔,楚倩也忍了。

    这姐弟二人彼此看对方都不顺眼,楚倩还因柳轻如和苏巧彤之故还时常到踏青园走走,楚铮却自楚倩搬来之后一次都没进过这院子。因此当他与与轻如一同到此,楚倩顿时愕然,可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丝慌乱之意。

    楚铮从一进门就盯着楚倩,见她这般神情,暗想此事果然有鬼。楚倩向来孤傲,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冷得跟冰山一样,楚铮还没听说过她何时曾主动相助他人,今日为了喻世保之女怎么这般热心?

    楚铮虽感奇怪,但也猜不出其中原因,便暂且抛在一旁,上前见过两位姐姐。

    楚倩听弟弟来此是为二姐之事,心中平静下来。只她对这弟弟的感觉很复杂,曾经有段时日楚倩以为弟弟是典型的纨绔子弟,诗不成文不就,写得一手烂字连她都觉得脸红。不过近年来渐渐发觉楚铮也不是那么不学无术,当初禁卫军出征前弟弟参与所编那场戏剧确实令人大开眼界,但在楚倩看来,这还远远不足以令自己心服。可令她百思不得其解地是,自己最佩服地两位女子偏偏一个是弟弟妾室,另一个恐怕也快入楚家门了,真不知她二人看上自己弟弟哪一处了。

    楚欣对五弟的到来却很是高兴,她今日与喻世保之女喻慧一同前来主要就是为了见这弟弟。楚欣比楚倩年长四岁,看事情透彻得多了,深知如今的楚府除了父母双亲之外,五弟才是真正掌权之人。她方才先去踏青园,见五弟酒醉酣睡不醒,又听说柳轻如和苏巧彤两人皆在四妹地听涛院,这才过来坐坐。苏柳二人找借口离开后,楚倩献宝似的将孔雀东南飞的故事完整说了,楚欣登时觉察到若任由四妹胡闹,喻慧之事反而更加麻烦。因此楚欣也不摆什么姐姐架子,简单闲聊了数句,便直接将来意说了。

    楚欣最后道:“小五,姐姐亦知此事有些为难,不过姐姐并未奢求,只想保小慧一人而已。”

    楚铮笑了笑,道:“二姐,其实喻家家人如何处置,乃是由刑部按大赵律定夺,若是方相国肯点头,田少夫人自是安然无忧。”

    楚欣道:“田大人已经为小慧之事求过公公,可公公当场便拒绝了,言下之意此案虽由刑部主审,但起因还是在我楚家。姐姐亦是没办法,才带小慧一同回府。”

    楚铮仍是一脸迟疑,其实此事往深处一想很简单,根本无需父亲和自己出面,只需派人暗示刑部,楚家无意追究喻慧便可,这妇人的公公又是御史台副史,方令信的心腹,谁也不会纠缠此事。

    楚铮看了喻慧一眼,见这女子与二姐差不多年纪,相貌甚是出众,只是神色颇为憔悴。喻慧似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不由抬起头来,见是楚铮,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刻骨铭心地恨意,忽觉不妥,忙又低下头去。

    楚铮不以为意,毕竟杀父之仇摆在那,何况她此次就算平安无事,在田家的地位较以前也肯定大为不如,她若无恨意那才是怪事。

    见楚铮仍是不语,楚欣有些不悦,道:“小五,姐姐难得相求,这点小事也不答应?”她不想四妹那个什么戏牵扯此事,因此急盼楚铮答应下来,免得徒生变故。

    楚铮忽站起身来:“二姐,娘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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