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大营内,士兵们正清扫着积雪,昨晚又是下了一整夜,地上的雪已几近没膝。

    二个身着将官服饰之人在雪地里蹒跚地走着,其中一人对士兵们高声叫道:“先别管地上积雪,把你们帐篷顶上的清理干净,若是今天夜间再下雪,帐篷塌了军需官那里可没多余的了。”

    “遵命,华将军。”统领大帐的亲兵对这两位将军当然无人不识,这华将军便是大营前将军华长风,另一黑壮汉子是右将军邱亦生,他二人都是孟统领的爱将,对这些亲兵亦是毫不摆架子。

    邱亦生看了看天空,喃喃骂道:“真是见鬼了,我在北疆呆了大半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冷的天。”

    华长风笑道:“小邱,在我面前说这话掂量着点,什么大半辈子的,你在北疆还不如我日子久呢。”

    邱亦生停住脚步,不悦道:“姓华的,你不过才比我早到北疆两月,年纪却比我小半年,有何资格倚老卖老?”

    华长风并未停下,边走边道:“莫说两月,就是两个时辰我也资格。我们北疆大营就这规矩,你不服气也无用。说到年纪,你手下偏将副将比你大的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敬老尊贤?”

    邱亦生给噎了半天,快步赶到华长风的身边道:“这如何能相提并论,你我是同级将领,他们只是部属而已。”

    华长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小邱啊,孟统领时常教诲,要我等爱兵如子,可你对手下将领都抱此不屑之态,可想而之,你麾下的军士真是不幸之至。”

    邱亦生怒道:“前日你营中二个军士犯些小错,你便将他们剥光衣物扔在雪地里冻了半天,这也叫爱兵如子吗?”

    华长风头也不回:“老统领多次说过,慈不掌兵,对犯了军纪之人自当不可手软,你连这也不懂吗?”

    邱亦生气结:“怎么说来说去都是你有理啊。”

    两人边斗着嘴来到大帐前,帐门外军士向二人行礼道:“参见华将军、邱将军。”

    华长风颔道:“小林,烦请通报统领,我二人求见。”

    帐内传来一浑厚的声音:“不必了,进来吧。”

    邱亦生低声笑道:“统领好尖的耳朵。”

    两人进了大帐,只见一中年男子身着便服端坐于案后,躬身道:“末将华长风、邱亦生参见统领。”

    孟德起哼了声,道:“免礼。你二人如今也是军中高级将领,还不知检点,老远便听到你二人吵闹声。”

    邱亦生叫屈道:“统领有所不知,这华长风一日不与末将斗嘴似浑身就不舒坦,末将一再忍让,可终究忍无可忍。”

    华长风听了大笑:“好个邱亦生,今日华某才知你是这般皮厚。”

    孟德起扫了他一眼,华长风顿时收敛了笑意,佯装咳嗽了数声。

    一人忽从帐后走出,见华邱二人在此,忙施礼道:“末将朱大成参见二位将军。”

    邱亦生奇道:“朱副将不是去京城了嘛,何时回来的?”

    朱大成答道:“末将今晨才返回大营。”

    华长风算了下,这朱大成回来不过才两个时辰,统领便匆匆把他和邱亦生叫到大帐,不禁问道:“统领,是不是兵部有何消息?”

    孟德起道:“不错,不过只有十六字。”

    十六字也叫兵部文书?华长风和邱亦生面面相觑,孟德起缓缓说道:“兵部有令,命我北疆大营‘见机行事,全权决断,若有所需,尽可呈报’。”

    华长风和邱亦生一呆,随即击掌相庆。华长风笑道:“尚书大人对我北疆大营可说信任之至,我大赵自立朝以来,还从未由边疆大营全权决断一场战事之权。”

    孟德起唇边亦露出分笑意,道:“尚书大人对我等既是如此信任,我等更应用大胜来回报。此时虽天寒地冻,行军不便,但你等切不可有丝毫懈怠,密切关注突厥动向,开春时定要给予其痛击。”

    二人肃然道:“末将遵命。”

    “那就好,坐吧。”孟德起说道,“朱副将还禀报一事,南线大营的五千黑骑已经起程,算算亦快到了。”

    “呵呵,”邱亦生冷笑出声,“西线大营八万大军开战后一十三天便已赶到,可这南线大营仅五千人走了近两月还未到,也不知是何人领军,到了北疆非严加惩治不可。”

    华长风讥道:“南线大营这一万黑骑军如今已是太尉大人的嫡系,岂是你说惩治就能惩治的。”

    “你……”

    孟德起制止二人,道:“长风说得不错,这领军之人你们确要好生对待,决不可轻易得罪。另,这五千将士已增为八千,所增这三千人乃是从京城禁卫军中抽调而来。”

    邱亦生大叫道:“这不是儿戏嘛,禁卫军这种公子兵也上沙场?”

    孟德起也是苦笑道:“这三千禁卫军中,朝中有名有姓大臣的子弟不下数百人,确是件头疼之事。”

    华长风不动声色,想了想问道:“统领大人,这八千将士究竟由何人领军?”

    孟德起轻叹道:“此人乃太尉大人五公子,禁卫军偏将,名叫楚铮,尚不足十八岁。”

    华长风与邱亦生相顾愕然,良久,邱亦生摇头道:“到底是世家子弟啊,我十八岁时尚不过是一普通军士。唉,统领说的不错,此人确是不便招惹。”

    华长风沉吟片刻,道:“真是奇怪,尚书大人应知那五千黑骑军亦是北疆儿郎,决不轻易服人,怎会同意任命一乳臭未干的少年领军?”

    孟德起道:“你二人不可小瞧了这少年。朱副将在京中听闻此事亦颇为不解,那五千黑骑军中毕竟是我北疆旧部,他与其中不少人相识,便登门拜访,言谈中觉得众将官虽对朝廷将周寒安调离有所不满,但对那少年楚铮却毫无不敬之意。”

    华长风看向朱大成:“此事当真?”

    朱大成道:“末将决不敢妄言。听那几名将领说,那楚将军虽是当朝太尉之子,但绝无世家子弟的狂傲之气,且武功高强。不知二位将军可还记得一名叫李元宗之人?”

    邱亦生道:“当然记得,这小子当年是军中有名的二愣子,不过武艺确是高强,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

    “就这李元宗对那楚铮也是推崇之至,所闻他曾与那楚铮比试过,在其面前竟无还手之力,连一个回合也没挨过。”

    华邱二人登时倒吸口凉气,邱亦生干笑道:“如此说来这少年确实了得,不过为将者治军领兵、谋略兵法之才缺一不可,相比而言武力反在其次。”

    孟德起看了他一眼,道:“那五千黑骑军在京城时,王老统领前去犒劳,多次提及楚铮兵法已得其真传,实乃大将之才。”

    华长风啊了声,道:“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事,王明泰几年前就说过,王老统领最疼爱的外孙就叫楚铮,还将火云驹和麒麟甲都传给了他。”

    邱亦生喃喃说道:“惹不得,确实惹不得,若是惹恼了老统领,他老人家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华长风道:“如此说来,朱副将与应与那八千将士差不多离京,怎么朱副将到了,他们却还未到?”

    朱大成答道:“末将身怀兵部文书,故比楚将军早走一日。听闻尚书大人对我北疆大营关爱倍至,统领大人虽未让末将禀报,但尚书大人亦已知今年北疆异常寒冷,特意又调拨了大批军需辎重,由楚将军一行代为押送,估计这几天也快到了。”

    孟德起忽道:“长风,亦生,本统领叫你们来便是为这批军需。”

    华长风脸色一变:“统领莫非是在担心那些……马贼?”

    “不错,”孟德起点头道,“此批辎重之多,过以往任何一次,定瞒不过那些马贼的耳目,不得不防啊。长风,这几日你带上两万兵马以操练之名在大营以南百里外巡视,以备不测。”

    “末将遵命。”

    邱亦生问道:“那末将呢?”

    “这新增八千将士暂时安置于我统领大帐亲兵营附近,你回去后命人腾出营地,细节之处尽量准备的周全些,毕竟那三千禁卫军不同于我北疆大营的军士。”

    邱亦生苦着脸应道:“末将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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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铮双手抱胸,面无表情的背靠在树上。

    只见数百名黑骑军军士只穿了条亵裤站在雪地中,相互用雪擦拭着身体,口中呵呵地叫着。这种雪浴是北疆大营历来的传统,不但可锤炼士兵意志,也可强身健体,这些黑骑军虽在南线大营呆了三年,但此习俗仍保留了下来。

    一群禁卫军站在不远处,抖抖缩缩地畏惧不前。特别是那些官宦子弟,平日在府内沐浴都有熏香暖炉,旁边又有美婢相陪,何等快哉惬意,哪见过这种阵仗。

    许唯义轻声对冯远说道:“小冯,脱还是不脱?”

    冯远身子一颤,可怜兮兮的说道:“我怕。”

    许唯义偷偷瞟了眼楚铮,道:“那楚将军你怕不怕?”

    “也怕。”

    “不就是用雪搓身嘛,有什么可怕的,”许唯义说道,“不然楚将军起火来,你我都要倒霉了。”

    冯远犹豫不决:“让我再想想……”

    忽听楚铮一声暴喝:“原禁卫军将士听令!”

    “完了,”许唯义喃喃说道,“老子被你们害苦了。”

    此番八千将士出了京城后,楚铮深知自己所带禁卫军虽亦可算训练有素,但与身经百战的黑骑军根本不能相提并论,便把禁卫军编制打散,分编入黑骑军各营之中,由黑骑军老兵传授其沙场厮杀生存之道,边走边训,并交待一切按黑骑军习惯来,有什么事由他来顶,黑骑军中人都是直爽汉子,对这帮少爷兵也就不再顾忌,要骂就骂,要打就打,把这帮少爷兵整得人人都瘦了一圈。

    楚铮从腰间拔出把短刃,一挥手,只听“笃”的一声,那把短刃深深地扎在数十丈开外的一棵树上。

    楚铮一拍身后树杆,道:“以两树为界,来回深蹲跳跃二十趟。”

    禁卫军众将士登时一阵哀嚎,楚铮冷哼一声:“三十。”

    许唯义拉起冯远就跑:“快走吧,你们莫不是想来回跳四十趟?”

    众将士如梦初醒,忙跟着许唯义跑到那棵钉着短刃的树前,双手抱头,啃哧啃哧地往前跳着。

    楚铮转身对黑骑军众人说道:“你们盯紧各自属下,若有偷懒者,严惩不怠。”

    黑骑军军士们也不披上衣物,随手操手一件兵器,嘻嘻哈哈地走了过来,盯着自己所带的禁卫军。略为和气些的口头警告道:“好好跳,不然有你苦头吃的。”粗暴些的上去就是一脚:“妈的,屁股抬这么高干什么,欠揍啊。”

    众人来回跳了十来次,楚铮见他们都已额头微汗,觉得差不多了,若真大汗淋漓再以雪洗身反对身体有害,便说道:“停!不用再跳了。”

    许唯义等人停了下来,大惑不解,今日楚将军怎么大善心了?

    只听楚铮说道:“本将军一片好意,觉得你们走了十来天了,身上都已臭不可闻,特意安排你们清理下身子,你们这帮兔崽子还不领情。来啊,把他们衣服都剥了,洒雪。”

    两名黑骑军校尉站在许唯义和冯远面前,一人道:“二位脱吧,大家都是军官,总要为军士们做个样子。若要我们强行动手,以后见了面子上也过不去。”

    许唯义愤愤地解开盔甲,说道:“小冯,将军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不听他的什么时候有过好下场,怎么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冯远默默地将盔甲置于地上,突然高声叫道:“楚将军,常言道为将者应身先士卒,与军士同甘共苦,请将军与我等一同以雪浴身。”

    许唯义一惊,轻声道:“小冯,你找死啊。”

    楚铮嘿嘿笑道:“冯远,诸多人中只有你敢对本将军这般说话,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没错。”说完便也脱下盔甲衣物,赤着上身走到雪地中。

    楚铮这辈子养尊处优,练得又是内家功夫,一身肌肤保养得雪白光洁,没有半点疤痕。冯远见了不由吹了声口哨,许唯义登时脸色大变,忙不迭向后退去。

    冯远也醒悟过来了,正急着想解释,只觉得眼前一花,腰间一紧,身子腾空而起,被楚铮举在头顶,如同耍花棍一般把冯远转得七晕八素,随手扔到了雪地上,狞声道:“臭小子,好大的狗胆。”

    许唯义挺直了腰杆,目不斜视,似从不认识脚下这人一般。心中暗叹小冯一直大大咧咧的,吃了那么多亏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忽觉背后一凉,许唯义只觉冰寒彻骨,登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黑骑军校尉手中捧着一大团雪块,满脸无辜之色,道:“我来帮你吧,别再拖延了。”说完,又将手中雪块拍在许唯义胸口。

    其余黑骑军也笑着纷纷从地上捧起雪洒到禁卫军众人身上,一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

    许唯义忽觉背后一凉,只觉冰寒彻骨,登时惨叫一声,回头看去,只见方才那黑骑军校尉手中捧着一大团雪,满脸无辜之色,道:“许校尉,在下帮你一把吧,别再拖延了。”说完,又将手中雪块拍在许唯义胸口。

    其余黑骑军也笑着纷纷从地上捧起雪洒到禁卫军众人身上,惨叫声顿时比方才又高了数倍。

    忽闻一阵号角声响起,楚铮脸色一变,这是军中传递有敌来袭的信号,急忙返身将盔甲穿戴好,回头看去,只见黑骑军众将士也已经披挂整齐,而禁卫军却仍在手忙脚乱。楚铮不禁摇头,这意识上的差距绝不是仅靠一时强训便可以赶得上的。

    “许唯义,你负责带原禁卫军军士各归其位,李校尉,将黑骑军整队,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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