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不知所措地看着眼前这个着装简单却气度极为不凡的黑衣男子,为他眼里的表情不安而疑惑。

    这明明是一个陌生人,为什么却满眼的惊喜、心痛、伤感甚至无奈,难道他们曾有所交集,那为什么自己全无印象,或者他认错了人?

    安王也呆呆地盯着她,她竟然就是奉直的心上人,他的兄弟的女人,为别人生儿育女的女人。他听奉直说了无数遍的女人,也在心里同情、叹惜了无数遍的女子。

    那日初见时,阳光温热,人流如织,她的笑容灿如夏花,春水一般明媚的眸子照亮了他的眼和他的心,似乎只要拥有了这样的女子一生一世都不会有任何不幸和烦恼。

    可是每次见奉直,都亲耳听他说他们的一点一滴,她所经受的种种折磨,听得他一个素未谋面的局外人都唏嘘不已,那么她是怎么一步步挣扎着出来的?依然如玉的模样,身后却没有了春日的暖阳,依然丰润的红唇,却不见了唇角的笑靥,依然清澈明净的眸子,却没有了当初的单纯和欢欣。

    是什么改变了她?沦为通房.的命运?害她落胎的喜乐?还是日渐凉薄的情意?

    冷冷的北风中她似乎不胜瑟缩,.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着,一个百转千思,一个不知所措,田玉莲不解地看着他们,难道他们认识?可是若水的眼里为什么全是疑惑?这个气宇不凡的黑衣男子到底是什么?是奉直的朋友吧?可也不至于见了若水是这般神情?

    想了想还是自己开口打破了僵局:“这位爷是?”

    安王李潜终于回过神来,从心.底深深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面色平静如常地说:“我乃奉直的义兄,受他所托照顾弟妹,今日前来,是想看看弟妹可否安好?”

    若水也醒悟过来,听他说弟妹二字,面色一滞,连忙.退后行礼:“谢公子惠顾,只是若水何种身份,怎配弟妹二字?”

    安王察觉到她的难堪,有一种怜之爱之却救不得.的感觉,纵使奉直爱她又如何?纵使自己怜她又如何?谁也改变不了她今生做妾的命运。

    “弟妹多心了,我和奉直弟情同手足,常常在一起.聊天,每次提及你都以弟妹相称,已成习惯,这里也没有外人,不必拘这些俗礼。门口风大,弟妹似乎受不住呢,我们还是进屋说话吧!”

    田玉莲直觉这.个男子虽然素未谋面,但却对若水却处处示好,看来真的是受奉直所托,顿时放下心来:“公子快请进屋,老奴失礼了,大冷天的让公子在外受冻!”

    若水也惊觉自己失礼,慌忙让进屋子吩咐上茶。

    安王慢慢地喝着热茶,努力不去看她,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明明近在眼前,身份却已经隔了万重山,他的兄弟的女人,还怀着他的孩子。

    倘若她只是普通的小妾,倘若她还没为奉直生子,倘若奉直不是那么看重她,或许他可以要过来,纳在自己的羽翼下,日日相顾,只为博取佳人当初一笑。如今这么做,却成了拆散人家夫妻母子、令兄弟反目的事。

    就是奉直愿意放手,可以皇家之尊严,皇子纳妾也是千挑万选的官家女子,一个曾为人妾的商贾女子,连做自己妾室的资格也没有,一生一世只是一个宠婢或者外室,岂不是还不如在侯府?

    他和她的缘份只有那一笑,从此,她是他兄弟的女人。

    今生今世业已错过。

    若水见他只慢慢地喝着茶,却并不开口,更加疑惑不解,更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奉直的下落,迟疑着问:“请问公子贵姓?可否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

    一杯茶下肚,安王一颗千回百转的心已经平静下来,决定还是先瞒着身份:“我姓纪,名潜,痴长奉直几岁,我们是结拜的好兄弟。我一直住在京城,奉直弟临走前托我千万要保护你们母子,我不敢有负重托,安排人日夜盯着侯府。你刚出侯府我的人就发觉了,就一直跟踪到这里,倘若弟妹找不到这么好的落脚之处,我还准备找地方让你先安置下来。还好,若失去了你的音讯,让我如何对奉直弟交待?”

    若水有些感动,连忙起身再次行礼谢恩,想到奉直又有些着急地问:“纪公子可否知道我家公子的下落?他久无音讯,实在让人担心!”

    见她念念不忘奉直,安王心里嗟叹了一声说:“我一直在京里,并不知边关事务。但我相信奉直弟一定会安然地回来,不为别人,就为放不下弟妹。弟妹是有身子之人,切不可太过焦虑,等奉直弟回京之日,我们再好好庆贺!”

    若水点点头,放下心来。她直觉这个纪潜身份非同一般,肯定知道奉直的下落,他能这么说,奉直肯定安然无恙,只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不好与家人联系罢了。

    她轻轻一笑,红唇边生出了浅浅的笑靥,双眸不再清冷,似有春水流动:“但愿借纪公子吉言,我家公子能够平安归来,到时一定双双去府上拜谢!”

    安王终于又看到了久违的笑颜,恍若初见时,只是已没有了少女的单纯,隐隐有着为人妇的风情和娇媚,似乎更让人移不开眼睛,却又瞥见她突起的肚子,心里又叹了一声,一个放不下却永不得亲近的人,自己却一次次迷失在她的笑颜里。

    很快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客气而疏离地说:“我受奉直弟所托,说什么谢不谢,奉直弟回来之后,欢迎携弟妹过府一聚!”

    若水云里雾里地看着他变化莫测的表情,不明白这位纪公子为什么一会热切一会疏离,见着她似乎既怜惜又无奈。

    正思索着,安王不甘心地问:“弟妹似乎很少出府呀?我与奉直弟交好多时,却从未见他带你出府?”

    若水神情一黯,进了侯府之后,除过这次出逃,她总共出了四次府,第一次是去陪凌意可去瑞王府却无辜受辱,第二次是莫名其妙地被安王妃相邀去了安王府,第三次是被骗去帽儿胡同险遭不测,第四次是去国公府养胎时被奉直带出府去看望虹儿。

    想起虹儿,若水心里一痛:“若水身份低贱,不得轻易出府,一般都是陪主子。除了去国公府之外,只陪着少奶奶去了一次瑞王府,又受安王妃相邀陪奉贞小姐去了一趟安王府,以后几乎再勿出府。”

    安王蓦然想起,她曾受王妃相邀过府相见,自己那天却邀奉直去登山,并未见面。王妃见过自己书房的那张画像,必定知道她是谁,却从未对自己提起,反而说是不过空有美貌之人,并无什么特别能打动人心之处!

    安王哑然失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原来他与她总是一再错过,一直只在画里的她居然是王妃心目中的情敌。也许自己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子太过上心了,苦苦寻找不说,还日日对画相顾,让和自己同甘共苦、情深意重的王妃受不了,生怕她会威肋到自己的地位,竟然绝口不提她就是画像中的女子!

    他的王妃一向那么自信,从未真正妒忌过他满园的花红柳绿,在她看来,那些女子再美再娇,不过是他的利用品和玩物而已,随手就可送与别人,无论有多么宠爱,也不过几天的新鲜感而已,哪里值得她一个堂堂的国子监祭酒家嫡女出身的正妃妒忌?

    只有这个云若水,他有多上心,她就有多上心。

    安王忽然明白,为什么奉直的嫡妻对她苦苦相逼,连一点活路都不留下,甚至于逼得她怀着身子携子出逃。所有的女人都是一样,能容忍丈夫有许多根本不在乎的女人,却不能容忍有一个女人占了他的心。如果自己今生真的有机会拥有她,他的王妃能容忍吗?会不会也象凌意可一样步步相逼?

    田玉莲不安地察觉到了他们之间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爱昧,明明是陌生人,却好象交集颇深,若水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错第二次。她笑着上前说:“小姐,既是公子的兄长,跑这么远来看你和小公子,不如让小公子见见世叔?”

    若水不明白这个纪公子到底是怎么了,好端端地又神色凝重一言不发,提起小翼儿连忙说:“我都忘了这件事,纪公子远远地来,小翼儿是该过来见见世叔!”

    田玉莲松了一口气,连忙吩咐小蓝去带他过来。很快睡得十分老实的小翼儿被裹在小被子里抱了过来,却怎么也摇不醒,安王哑然失笑,摘下一串墨玉珠子挂在他颈上,算是见面礼,若水无可奈何,又怕他冻着,只得吩咐抱下去睡,田玉莲不放心,令小蓝端茶倒水,自己也跟过去了。

    两人仍然静坐无语,眼看子时将到,若水起身说:“这一路人烟颇少,回京路远,公子一行若错过了饭时,一路不容易找到食肆酒楼,庄子上虽不比京中,但也有农家饭菜待客,倒也别有一番滋味,公子不如留下用过饭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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