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也是————”我叹了一口气,“我毕竟不是宋人,也罢,你救过我,也劫持过我,就当我们之间互不相欠。这样可好?”

    他迟疑了一下,想了很久,“如此也好。”

    我按住心下一丝似有若无的喜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寒暄着,等车队重新启程了,在回到了车上。

    等待再次停下整顿的时候,距离汴京已经只有三天的行程了。天气越来越寒冷,每天我都趴在厚厚软软的层层垫子上昏昏欲睡。

    勉强下了车,被刀子一样的风刮得打了个趔趄,伸手将大氅围了围,慢慢的绕着车队走着活动一下筋骨。

    车队后方一个穿着紫衣的单薄身影倚着一辆车,冻得哆哆嗦嗦,却不钻进去。我绕到那人正面一看,不是那天拒绝跪在陶谷脚下那个人么?他头发眉毛胡须皆成了灰白色,浮肿苍老的面上眼角皱纹横生,身上单薄的衣衫被凛冽的寒风吹得作响,一双如同寒风一样的眼睛也在打量着我。

    我左右环顾,四下无人,大家都去了村落里买粮草、打尖,无人注意我们。于是上前一步,行了一个标准的南唐同僚礼,压低声音说,“敢问阁下负责哪里的?”

    他年迈的眼睛却通透无比,眉头因长年拧着,形成一个“川”字,见我这样穿着打扮,却如此行事,惊讶的问道,“你是何人?”

    我?这要如何对他说?我灵机一动,“我是周宗周大人心腹,混迹在宋也是身不由己。”

    他思忖了半天,“周宗?”我点点头,“何方宵小?假冒我南唐臣子有什么居心,说!”他大喝一声,冷冷看着我,竟威势无限。

    哪里出了差错?他嗤笑一声,苍老的声音有种说不出的激动,“周宗为情事所困隐居多年,哪里会在宋朝埋下棋子?说吧,你是谁派来的人?”

    我地谎话被他戳破。心有不甘。“谁派来地会告诉您老么?还是您认为。您老有资格问呢?”我地手佯装着抽出匕首一样像腰际探去。他先是安详地闭上眼睛。“不错。南唐倾颓。我等小臣是没有资格。但是作为臣子。却不能让宋人折辱。林升已经过了知天命之年。身死殉国又何妨?”

    这样一吓。就说要自杀?我失望地想。颈间忽然传来地疼痛却告诉我我想错了。

    他一脸吃惊地看着我。我却笑嘻嘻地看着他。红颜白发。互相辉映。“打我地乔空穴?你这老头儿也下手太狠了点儿。”我漫不经心地转转头。

    他看着自己皱皱巴巴地手。“我明明击中你两掌。就算我年老体衰。你也不能若无其事地站着?除非————”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眉间地川字更深了。急忙激动地问我。“苏梦寒是你什么人?”

    心头那梦一样地甜蜜和梦醒后地惨烈一起袭来。刮地血肉模糊。“你知道我娘?”竟然知道我地经络被我娘改过————和爹娘交情这样好。难怪我刚才会穿帮。

    他饱经沧桑地脸泛起苦涩地笑。“她是你娘?那你会出现在这里也不足为奇了。那你被我两次打中乔空穴又不倒下也不足为奇了……”

    我看着他衰老的过分的脸,“你辨认穴位这样准,可是太医院的么?”

    他点了点头,刷一下掀起了倚着的车的盖帘,“这不就是要进贡给宋的珍贵药品?”他一个人守着这些药材干什么?

    “宋朝难道还差这些药材?”我讪笑道,“您老怎么不上车,这风口容易中寒。”

    “宋幅员辽阔,但天气干燥,所出的药材也是北方特产。而南方的草药在宋几乎绝迹。”他看着满车的草药,捋着灰白的胡须说道。

    “林老,您老知道生死门么?”我拉上盖帘问道,“生死门?”他陷入了追忆,“那不是苏梦寒的门派么?”

    “所有的遣宋使都要经过陶谷的调动,入汴京之后,恳请林老助我找到我娘的师弟。”说着我就势就要跪下。

    他双手一扶,我说什么也不肯起来,“林老,若你不肯答应,我是怎么也不肯起来的。”

    他浮肿苍老的面庞上有种为难之色,“世侄女请起。老夫若是能帮到你的话,老夫怎么会不帮?只是老夫现今也无能为力了。”

    我嫣然一笑,“林老真是守着宝山而不自知啊。林老想必是是南唐太医院个中翘楚,怎么能不知道各色药材之妙用呢?”难道他和我父母相交甚笃,就没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如此,岂不是连同僚都连累了?”他苍老的声音分外无力。

    “之后到了汴京,你若挺身而出,为大家诊治,陶谷一干人也会对你刮目相看。”这样的同僚,连累一下又何妨?

    他单薄的身影埋在了无数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草之间,忙碌起来。

    长达一里的遣宋使车队前前后后驶进了汴京城的大门,一个个遣宋使灰头土脸,长期的旅途劳顿使他们身心俱疲,不胜劳累。我掀起木窗,看着汴京城城门的巍峨壮丽此时也不禁心中暗叹。

    秦若兰更是毫不掩饰的说道,“奴家走的地方也不少了,只是看着汴京城的城门有点千秋鼎盛的意思。”

    “若兰去过哪些地方啊?”我顺口问道。

    她清丽如诗的脸上停滞了一下,接着绽出娇美的笑,“阿檀真的想听?”

    “这个自然。”我接口。那个地方能和汴京相抗衡?

    “除了金陵,我在**呆了两年,又在成州呆了一年。”她笑着说。

    “成州?后蜀?”我看向她,她点了点头,“这只是定居,跟着乐坊到处奔走的时候成都也去过。”

    后蜀给我的印象是和徐娉婷的娇袅妩媚,那娇袅妩媚中暗藏了数不清的毒。她一边甚者脖子尽力瞄着城门,一边神色兴奋的说,“真是都不及汴京的好。”

    那是因为你所认定的良人在汴京吧?

    我看着面上风采不减的秦若兰,伸手解开挂在腰上的香包,秦若兰嗅到香气,轻笑道,“阿檀用的这是什么香?这样好闻?好像翠竹的香气一样滴在心上。”

    我看着腰间,“怎么,难道你人到了汴京,就完完全全忘了南国风气?

    秦若兰疑道,“是怎样?”

    我不动声色地解下香包,系在秦若兰身上,“碧罗香是南唐人人都极爱佩戴的香包,怎么若兰娘子这会儿就忘记了。”

    秦若兰懵懵懂懂的将香包接过,挂在身上,“若兰娘子不仅有国色,带着这香包还增添了天香。不如将这香包赠给你如何?”我看着爱不释手的她,提议道。

    她白皙透明的脸上浮现出两朵红霞,推脱一番还是收下了。

    正说着,车子的震动停止了,长长的车队一齐停在了詹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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