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天上的月无力的隐在云之下,我到爹爹书房的门口驻足,犹豫了一会儿,却是没有跨进去。

    那张图真是邪门的很,母亲一看到它就发病了,就连一向从容自若的爹爹也在那一刻面若金纸,不知所措。它不就是一张军机图吗?

    我离开书房门口,转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盥洗,换衣,折腾的差不多了躺下睡着。迷迷糊糊之中却嗅到一种浓烈的轻檀香。一个轻轻的脚步踏进来,要不是我曾经失明过,是决计发现不了的。

    守夜的丫头们睡的比我还香,没有一个发现,那人轻轻唤了几声我的名字,她的声音圆润柔和,仿佛我在哪里听过一样。见我不答,便放心的摸向我的脸庞。

    我想到姐夫曾经抚过我的眼角,冰凉的手指带来的异样的触感,身子不由得狠狠地一痉挛。搁在我脸庞上的手指慌忙移开,她压低了呼吸的声音,好像在我正上方看着我,那浓重的轻檀香交织着她低沉的呼吸,和这我战战兢兢的呼吸,勾勒出格外诡异的场景。

    良久,她起身离去,我听见她的脚步声消失了很久,才悄悄起身。掀起薄薄的蚕丝棉,一拍守夜丫头们的脑袋,“怎么睡得这么死?”才发现她们已经被点上了穴。

    点穴?

    难道刚才来的是刺客?不对!那她没有必要留活口,更令人费解的是她身上的轻檀香————爹爹告诉过我,那是一位朋友送给他的,天下独此一份的香。平日里,他只舍得在书房中点。

    我向着爹爹书房跑去,若能找到爹爹,必有解决的办法。

    刚刚走到书房门口,只听爹爹平静无澜的声音传来,“一十三年了,你一点没有变。”

    有一个声音和他对话,“你,变了很多。”圆润柔和,分外耳熟,这不是那个“刺客”吗?

    “知道我要来?”她接着说。

    一阵砚台移动地声音传来。宣纸卷起地声音。书本合上地声音。酒卮收起地声音。“看到这张图就知道是你————除了你。有谁能办到呢?”

    “那你为什么不选择我?”那圆润地声音忽然变得狰狞起来。“为什么娶了那个女人?她除了是骠骑将军地女儿。还有什么能比得上我地?为什么你宁可纳一些和我相似地小妾。也不娶我?”

    听声音像是爹爹倒了一杯酒。“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个问题?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啪”酒卮落地。粉身碎骨。

    “就因为我是周人?”她原本好听地声音变得尖利起来。这平静地夜空中格外刺耳。

    酒不断地倒在酒卮中,爹爹好像接连不断的喝着酒,她得不到答案,却沉默的等待着。半响,她开口,“我已经去国离家,再也不是周人,从此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你终究不能和我在一起,你,还是回汴京吧。”爹爹的话和酒卮一样落着,浅浅的凿下。

    “你难道忍心让阿檀叫那女人娘亲?”她忽然开口,这一句话脱口而出。“还有,你真的不想看到我?我从汴京千里迢迢赶到扬州,你就冷冷丢给我一句话?”

    爹爹起身,整了一下衣衫,袖子上被酒浸湿了,好像开了点点白花,兰酿露的味道飘来“道不同,不相为谋。”

    “即使,我一身武功险些被废帮你拿到军机图?即使,我不远万里来到扬州看你,却得到你冷冷一句话?即使,我以一人之力将阿檀的骨骼经络尽数改变以求她日后平安?”

    “周宗!你好狠的心!可我,为什么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狠心呢?”

    她甩下一句话,推门就走,我急忙躲开,她盛怒之下没有发现我藏在书房之后的一片竹林中。待她远走了,我一身汗水的从竹林中钻出来。

    无月的夜,在一阵室内的喧然之后,又恢复了悄然无声。

    我大着胆子推开书房的门,试着叫了几声爹爹,却发现爹爹已经睡着了。只是在数十张雪白的宣纸上,齐齐写着“偷得沉香枕轻檀,晓来一梦寒。”有的墨迹未干,显然是爹爹写下的,只是,这些字。横若梅瓣妩媚,竖如竹枝刚劲,形似小篆,和那副旧手帕上的相似,只是多了些男子的阳刚之气。

    “梦寒……”爹爹喝醉了酒,躺在书堆中枕着手臂就睡着了,嘴里不住的念着这两个字。这两个字,倒像是女子的名字。

    “终于被我发现了。真是嘴硬。”那圆润柔和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一件长衫外衣以此同时披在了爹爹身上,我看着眼前这一幕,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眼前的女子很是眼熟,像是一天中看过无数次一样,眉毛有些粗长,明显的没有修过,却好看的紧,眼睛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一时间满屋的烛火顿时失去了颜色。

    “你是?”我仍是有些怯怯的问道。她却拍拍我的肩,手上用的力不大不小刚好,“阿檀对吧,我是苏梦寒。刚才你不是看到了吗?”

    我看着她狡黠的脸庞,心中有什么像是被卸下来一样,轻松多了,“是你盗走了后周的军机图?”她点点头,“我很厉害吧?可他————偏不领情!”

    然后她拖着脸庞看着爹爹对着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出生的时候,只有这么小。”她比了一下,看我在认真看着,对我粲然一笑,“我为了不让你被,嗯,”她想了一下,又说,“别人使坏,为了该你的骨骼和经络,费了好长时间。当时你还那么小,一不留神就会落下病根,又不能施针。哈,当时真是辛苦,不过,你那个属鸭子的爹爹对我好的不得了。”

    “你是周人?”我问她,她看向天空,“是啊,土生土长的汴京人。”“那你怎么会来到扬州呢?”她眼睛慢慢扫过酣睡中的爹爹,忍不住笑着说“如果你以后到了汴京,就不会问这个问题了。阿檀——”她忽然拉住我的手,“你要活得随心所欲,那些名门淑女算什么劳什子?”她眼睛又开始闪闪发亮,“等你哪天觉得憋不住这条条框框了,你就跑出来找我,我带你去天下各处游历,你可想去?”她站起身,“你想学什么我教给你,武功也好,药石也好。你说这样好不好?”只听得她身后一阵响动,我顺着她肩头看过去,爹爹脸色铁青,正对着她怒目而视,脸上睡出的印记还没有消失,显得怪滑稽的。

    “你,你休想将阿檀带走!”爹爹长袖一甩,就要像内室走去,这个女子轻轻松松一闪身,抓住了爹爹的衣袖,“梦寒……叫的真亲切啊?你在叫谁啊?”她脸上挡不住的戏谑之色洋溢出来,又幸福无比,爹爹被她这样一说,脸色刹那又铁青转为微红,“没,我没说……”

    她看向我,眼中有询问之意。我站起身,对着爹爹说“爹爹,你刚才叫了好多声梦寒,阿檀不知是什么意思,心中困惑的很啊。”

    爹爹青白色的脸庞更红了,不知是因为酒的缘故还是因为这句话的缘故,那女子竟然仰着头哈哈一笑,“周宗!没怎么样?你没有把我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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