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贼?”他剑形的眉毛一挑,语调奇怪的反问道,“为何?”

    我几乎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何必把他一个小小的侍卫拉进来。“阿光,返回滁州城里要多久?”

    “单靠步行的话,至少两个时辰。”他答道。“那前方呢?可有城镇人家?”话一出口,我立即觉得好笑,阿光也是第一次到滁州,怎么会知道这些。

    他却拧着眉头说,“前方倒是有几户农家,应该会有马匹。不过————”话音未落,只见他用手护住我,一个落鹄般转身,窜进旁边的灌木丛中。

    “啊!”我刚要张口叫喊,之间他一把捂住我的嘴。黑的过分的眼睛狠狠瞪了我一下,往日里没有什么神情的双眼此时冰凉的有些吓人。

    我看过去,之间我们刚才所在之处插下一排芙蓉针。宝蓝色的光芒煞是耀眼。

    像是被一张网网了进去,浓浓的疑惑从心中一股一股的涌出,宛如不断涌动的血液,堵不住,又止不了。

    眼前的人,身后的人,都沾满了或深或浅的灰。

    他还是明澈通透的光吗?

    “走!”我来不及细想,他拉起我的手腕,穿过低低矮矮青翠欲滴的灌木,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娇娆妩媚的笑。

    那么那么的清晰,那么那么的明媚,那么那么的婉转。使人在听到的那一刹那几乎忍不住的回过头一睹她的娇容。

    “别!”他用单手扳住我地脸。在那一瞬间我们疾奔地速度慢了下去。

    仿佛是越得不到。就越想要。我脑海中开始出现了无数地幻象。姐夫。扬州。姐姐。军机。生死。奔波。都不重要了。现在地我只想一睹她地娇颜。那样美丽地声音。她地主人会是什么样子呢?

    近了。更近了。婉转如莺啼般地笑渐渐地缠上了我地四肢。我地身体。我地面孔……

    “我不想跑。我不要去扬州了!”我看着阿光地黑眸。净华无暇。“能跑到哪里去呢?去扬州又怎样?”

    阿光愣了一下。随即将身上地包裹向后用力一扔。那笑声主人受了惊一样。停了一小会儿。他双手抱起我。头也不回地向着前方跑去。好像那只被我们杀死地大虫又复活了。正在追赶他一般。身后传来那女子地笑。依然是明媚妖娆。我毫无力气地倒在他身上。“让我看她一眼好不好?只一眼——阿光。你没有听到她地声音吗?你不想听?”

    阿光头上接连不断地滚出汗来。微微黑色地皮肤显得有些薄怒。“闭嘴!”

    “你没有想象过她的容颜吗?她皎皎当窗,慵慵敷红粉,素手纤纤,向你伸来——”他胸口一起一伏,气也喘的不匀了。一把将我的发髻拆下,尽数堵在我的耳朵之上。仍是不说什么,抱着我撒足狂奔。

    就这样奔出三十多里,前方逐渐有了炊烟的味道。在他怀中的我从一个精致华美的梦中醒过来,只觉得胸口闷闷地像是被什么挤了一下,现在还没有缓过来。“阿光。”我看着几乎脱力的他。开口叫道。

    他的嘴唇因狂奔而显得苍白,“你好了?”仍是这样的简单。

    “什么?好了?”我看着他,“刚才你被那个女人的声音魇到了。”他平淡的说。“哦,我不记得了。”我敲敲脑袋,“一点印象都没有。”却见他肩上的衣裳已然撕破了几个大小不一的口子,几道血印子赫然在肩上映着。

    我脸上一热,不知怎么办好,只是抬眼看了看旁边茂密挺拔的一垄垄水稻整齐的排列着,四周树木茂密,行成了天然的屏障。便从他怀中挣脱了出来。只觉得四肢酸软。

    “那个人,走了吗?”我望向远处。“没有。”他只说了两个字。可在我耳中却犹如惊雷。

    “那我们怎么办?”我明知不能尽信于他,却实在没有更好的抉择,只得开了口。

    他看着自己的左腿,并且对我示示意,我看向他的左腿,几道血流汩汩而下,染红了他的衣衫,现在仍在不停地滴下,将周围的芳草染得通红。

    “找一户农家,暂且一避。”他苍白如银的嘴唇张阖之间吐出这几个字。说罢硬撑着抓起我就要向前跑去。我按住他的手腕,“你且脱下你的外衫。”他愣了一下。然后迅速脱下被血染红的衣衫,撕成两半,一份缠在仍在流血的左腿上,一份接着撕成两份,一左一右的扔在路得两旁。

    “从左边走。”我拉着他。那女子若要追上来,看到了这两件染了血的衣衫,倒也猜得到是我们故意设的陷阱,她大可不必理会。不过这样一来,反倒是失去了陷阱的作用,这是常人所想。

    所以,我从中挑了一条,让她不知从哪里走,这才是高人一等。还有,左边的道路虽然一片通途,看似无地藏身,但是却大大的减少了从脚印被推测其去向的可能,况且,我们是从那种植着一簇簇水稻的田垄上走过,任凭她眼力再好,也不可能知道我们的去向。

    阿光的脸色越发苍白了,这几天因为他超乎常人的沉默,我仅仅只是在他长得黑上打趣过他——可现在,现在就像个苍白的木偶,却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提着,一直撑了下来。

    “你还好吧?”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像这样的强撑,即使是惊心动魄的逃亡,即使他对我说过谎,也叫人于心不忍。

    他反而用眼睛斜了我一眼,我浑身顿时从脚下冒出一丝丝的凉气,“哼,那是关心你,真是不识好人心。”我一边念着,愤慨的情绪瞬间代替了被追逐产生的狼狈,抬起脚,向着田垄间狠狠踩下去。

    “啊!”这个田垄的泥将我的脚深深吸住,我一挣,再挣,却怎么也拔不出。

    “呵呵。”一声倍加清朗的低笑从我旁边的人口中传出,阿光见我在看他,忙收敛了嘴角的笑意,快步走到我的跟前。他蹲下身,受了伤的右手把住我光光的足踝,没有受伤的左手紧跟着刨着吸附住我脚的田垄。我也顺势用力,不一会儿,就把脚拔了出来。他却被过身去,一时间直不起腰,我心下一紧,“阿光,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要紧?”

    转过身后的我眼前出现了一个放大的笑,笑起来的眼睛半点凌厉之气都没有,柔和的很,全是春意。眉毛皆舒展开来,眼睫一个一个,仿佛小扇子一样紧紧的扇着。嘴角生硬的裂开,那样的笨拙却异样的真淳。

    “亏得我还担心你,原来在这儿偷笑。”我一拳打在他胸前。“笑什么,还不快走!”

    他摆摆手,刚想说什么,却也没说,一口血像刚开的芙蓉,繁复华艳的绽开在田间的水中,又迅速的散开来。

    “小姐,咱们走吧。”他一摸自己浸出汗珠的脸颊,满是泥的双手抹上了稍稍黑的脸蛋,和着嘴角的血迹,不是滑稽,倒是让人心疼。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一垫脚,伸出手,他刚想别过头,看到了我的眼睛,就老老实实的不动了。任凭我把他脸庞上的泥巴擦干。

    “走吧。”我甩甩手。

    这个长长地田垄的尽头是户农家,晚饭时分,这家燃起了美丽的炊烟。我看向他,他点点头,向前敲门,说是借宿。

    只见一个佝偻消瘦的老头打开了门,商量了一会儿,就领着我们进了门。

    我压低了声音问他,“你是如何说的?”

    他等那老头走了之后,说道,“没什么,只是告诉他付双倍的住宿费而已。”

    “双倍?”我睁大了眼,目光向着他全身上下游移,“那些阿堵物从何而来?”

    “从来处来。”他要了一碗凉水,递给我,“你先喝吧。”真是渴了,一碗凉水也能如此甜美甘醇,我咕咚咕咚的喝下半碗,却看到阿光在一旁凝视我的目光。顿时觉的不好意思起来,“要不,这办完给你?”我推脱着递给他,他也不含糊,接过一股脑的饮下。然后走到窗口,瞭望着窗外。

    不一会儿,他走在我面前,拔下一根簪子,我本身松散枯黄又没有上刨花水的头发簌簌的散开。

    “你……”刚想说什么,但看到他笃定的眼神,却也觉得没什么好怕了。

    他拿着那根小簪,在满满是灰尘的地下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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