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红落于地上,渐渐蔓延开来,浸湿棕色的毯子;眼见着血色的手指伸向我的脸庞,无力躲开,任那温热的手掌在腮边摩挲,咬下嘴唇苦苦忍受着血色的恐惧。

    直到嘴角咬出血,责备着‘另一个我’,颤声道:“又不是九酒那样的高手,你即是装作水落那般柔弱,何必逞强?况且公孙玄虚乃狠毒阴险之辈,此番九酒也受皮外伤,你能活着回来见我……已经是奇迹。”

    “没事的,我回来了;水落不要,不要这样。”强撑起身子,贴近我,而后艰难一笑,“不要怪九哥,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愿意。

    他又重复道,低低的呢喃,却盖不住体内翻江倒海的气息,哇得又吐了大口血。

    九酒脸上了无痕迹,道不清是震惊还是痛楚。

    究竟,还有多少情仇等着我为水落拾取的?上天,你便一次让我死了吧,我不愿再继续情债累累的生活,他们的爱不论虚情假意或是真心相待,教我何德何能承受纷乱,情字重,太重。

    “皇上已经不会再追查此事。”九酒扫了我一眼,并不回答,默然凝视着我怀里的人,陷入了沉思。

    只觉得牙关酸,宛如听见恶魔的怪叫,紧紧抱着浑身冰凉的他,苦笑道:“可是,可是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你竟为我去死了?我不是水落!原来那个公孙水落早死了,两个月前他早就死了!你们,你们这是在逼我……”

    垂目,一时没有了生气。

    他眼中光芒流转,忽然仿佛在我身上现了什么。俯身,仔细凝视,指间伸向我的前襟。

    ‘嘶……!’一声裂帛。竟被九酒生生扯下了右侧衣襟。他稍稍用力。却几乎要将我其余地衣料扯破。那压在后背地重量。让我感觉到窒息地意味。

    不待我怒。他火热地手掌竟抚摸上后背。低吼道:“剑纹!世上只你一人背后独有。水落!”

    被小孩子震慑傻了:好吧。懒得和你们纠结。

    墨黎。怀中人喃喃在我耳边道。

    东南西北阁第五间屋子‘墨’便是他么?那条暗道……乾坤锁!他也是为了乾坤锁地?可惜我连它藏在何处都不知道。

    进化至第二个疑问。猛然间想起狐狸地警告。原本泛滥地泪水忽然断了。

    亦或者龙卫军从未知晓此事,不过是我多疑罢了。这般安慰自己,渐渐地情绪不再激愤。

    一手挽着墨黎向后挪动,靠在墙根,就着自己的衣袖将他嘴边不断溢出的血迹擦拭,双手开始颤抖,我再也止不住竟生生落下眼泪了,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流泪,茫然不觉什么滋味。

    流岚、九酒与他,似乎一时来不及反应我的神色不定。

    “他还是会回来找你的,九酒!”冷冷道。

    “怎么?”

    “狗皇帝是何等聪明人物,岂会被这雕虫小技蒙骗;我料定三个时辰内他必要向这里兵!”这猜想可是相当大胆的,我有些得意神色。

    最信任心腹背叛自己,任谁也难咽恶气,更何况霸气十足的帝王;这些小破孩打打杀杀为公孙玄虚闯南走北数年,竟看不透帝王秉性,还不及我这半吊子看得透彻:此番公孙玄虚可是抱定了将这里夷为平地的决心。

    九酒眯起眼,比黑夜更深邃的眼划过我低垂的双手,向上又望进灰眸,仿佛是瞧着新鲜的玩物。见他目光所及,流岚有些不安地上前闻道:“水落何时知晓这些?”

    “水落当然不会知道,我说过,我不是水落;而且”稍加停顿,我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极为轻松不羁的微笑,清淡嗓音慢慢道,“而且我来自千年之后……”

    “由他吓人去!”九酒的声音越带笑,那份近乎刻意讥讽的笑意映入我眼中饱含不屑藐视。

    一时沉默,我被震慑得无话可说。屋外高个子什么时候进来的也未曾注意,他在九酒旁边低声道些什么,我眼见九酒凝视墨黎的神色沉重了许多。

    干咳一声,高个子遂告辞退下,九酒嬉笑道:“果真被你言中!”

    深愤,正要破骂他们搞鬼,却听流岚低声喝道:“噤声……九哥,莫非鬼医、红绫到了?”

    鬼医前来作甚?

    “呵呵,老朽来迟,望各位见谅!这盘龙洞还真是个偏僻难行的地方,这把老骨头差点就见了阎王!”

    众人皆是一惊,凝神朝着出声方向望去,只见邋遢貌似乞丐的老头跺进了屋子,抖落身前厚厚的尘土;身后的小乞丐不时拉扯着老头,右手藏在袖内,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

    “红绫。”老头向后甩手,无人回应,转身见孙女不在身后遂大声唤道,“丫头又要搞鬼,糖葫芦不要了么?那我便自己吃……”

    “等等!”居然从我左侧的大袖掠过一缕香风,忽然闪过那个唤作红绫的女孩,撒娇道,“人家又不是偷懒去了,你吼什么!”

    贼头贼脑的躲我身边来做什么……慌张中想起上次被她叫成姐姐,险些在九酒等人面前自露马脚;那鬼医虽慢条斯理谈笑自如,却老感觉他迟早要道破我的秘密;方才与那三个白痴说自己来自千年以后,只忘了道明女儿家身份……失策!

    左胸肋骨断了三根,若是他再忍着,有一截骨屑恐怕是要扎进肺里。

    我近乎呆滞地呢喃道:还未悬壶诊脉就看出内里病症么?红绫不以为然碎碎念,小小年纪竟有此等功底,若是放在千世不知又要被媒体炒作成何种天才高手。

    脉诊为中医诊察疾病一法,因脉搏产生与变化为人体五腑六脏生理、病理活动体现之一,故脉诊可知病症、辨别脏腑盛衰,配合望、闻、问三法辨别疾病寒热虚实四象。这些道理我自然是懂的,但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红绫决计没有机会对墨黎进行脉诊的,只瞬间走神的时间,她也没有悬丝诊脉的可能。

    “喏,爷爷若是不行可以自己瞧瞧!”她伸手将一样东西递至鬼医面前,踟蹰道,“方才他不予空子给我,既不能‘沉取’,只好悬丝乱诊了!爷爷,你也来看看,是否有‘洪脉’?”

    翻开墨黎被血色浸染的左袖,腕上竟缠了一条细丝。

    怪物!什么时候给他系上的?我明明护着墨黎,不留空隙;冒汗……可以称霸神偷界的红绫,堪称高手。

    松开墨黎,将他安置到流岚的暖榻上,由着祖孙二人诊脉【当然了……我又不会!】

    老头寸长的白胡子寥寥无几,抚须,怡然自得道:“不错,总算没白教你,哈哈哈”

    “只是……”鬼医猛一颤声,随即瞳孔一缩,却不再说下去。

    心里噗通一阵,忍不住端起茶水咕咚咕咚灌了数口,气喘问道:“还有其他病症不成?”

    是病,也不是病。

    丫的!真该带个板砖把眼前这不知趣的红绫拍死。镇静镇静……我忍。

    “公子心魔缠身:是病,也不是病。”而老头鬼医又重复道,随即一探墨黎鼻息。我极不耐烦‘切’了一声,聊表聊表鄙视之意。

    “鬼医,不必说明。”已经半个时辰不曾开口的墨黎忽然道。半倚着斜塔,乌婉婉垂下,虽有些凌乱,却让我仿佛受了诱惑般欲触碰,欲将它绾起。半点悸动缠绕半点一丝惋惜从心底飘起,在喉间辗转,我冷静地又将这份悸动咽回腹中。

    右手无力垂落地上,另一只还在鬼医手中;红绫为止血方便将他衣襟扯开散一边,顾自擦药包扎;而爷爷则是在一旁嘘嘘念叨着什么世风日下、不知廉耻。

    我笑了笑,很像诛仙小说中的那对祖孙:周一仙和小环。

    “那个人先出去!”

    所有人皆望向我。

    愣愣地被流岚推出了房间,末了,他背向我道:“若是你能安静,在里面还可以见识一下红绫的‘鬼爪嗜血心玦’的。”

    那是怎样的武功?

    诧异道:“她们祖孙二人行医救世的秘诀,岂能和武学混为一谈?!”

    佯装腿软坐下休息,背靠木门,侧头偏偏朝向木门内面。

    流岚这头傻猪真以为我闭目养神,自己也贴近着我坐下,脑袋靠门,大概胡思乱想去了……瞥见他仰头目光迷离,心中大喜。

    扭头朝向木门内面,缓缓抬起左手在木门的纸面上扣了个小洞。

    “外边是看不见的。”耳边突然传来流岚的嬉笑,一个机灵我忙闭上眼,挺尸。不料他又继续道,“若是不信,你只管将这里所有纸糊的窗格子一个个捅了,若是能看见屋内的事,我便帮你搓一个月的澡!”

    心一横,用力深深扣了另一个孔;原本一沾即破的窗纸内仿佛还有一硬物挡住,不得再深入。我索性将窗纸撕开,却见实心木门横竖七七八八的小方格,这些窗纸竟只是因为唬唬我这等‘白痴’级别以为可以偷看的人才贴上。

    红绫果真有那么厉害?

    不答。

    你们与鬼医什么关系?

    无语。

    墨黎有心病,心魔缠身,肯定没得救了。

    你?!

    总算开口,若不是我嘴毒流岚怕是要一问三不知的。嘴角一撅,不予理睬。他则是一脸无奈地仰头,片刻后,目光又迷离起来……

    见其如视珍宝般抓着腰间的长剑不放,忽然想起自己也是有心病的:也不知请林倚天铸剑‘斩魂’的事进展如何;我在这盘龙洞还要窝囊多久,不得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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