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欢并没有耍花样,到了这个份上,他也很难想出还有什么花样可以击败天山军。

    朱凌岳低估了西关军的战斗意志,而楚欢也同样低估了天山军的韧性,朱凌岳固然觉得要扫平马场,以天山军的强势,虽然会出现一些困难,但是绝不会出现目前这样的死伤状况。

    而楚欢从一开始,就准备依托防御工事,与朱凌岳大战一场。

    在楚欢的心中,此战将会出现两种结果,要么在西关军的坚强抵挡下,天山军寸步难行,付出极重的代价都无法突破防线,只能够暂时撤兵,当然,楚欢对这一结果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朱凌岳几乎是倾巢出动,当然不至于因为遭受到激烈的抵抗就轻易退兵。

    而另一种结果,是楚欢最不愿意看到的,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在天山军的连续攻击下,防线被突破,青原马场将会上演一场步兵与骑兵的正面厮杀,毫无疑问,对西关军来说,结果必然是灾难性的,楚欢已经向部下承诺,不离不弃,那也是准备奋战到最后一刻。

    他甚至想过,一旦出现逆境,自己是否能够凭借雷火麒麟的威势,再加上自己的武功,带上一部分骑兵在乱军之中,直插朱凌岳的本阵,擒贼先擒王。

    但是这个念头只是偶尔闪一下,面对天山军黑压压的如蚂蚁般的大军,莫说靠近朱凌岳,只怕刚出马场,就被天山军围住,雷火麒麟速度再快,即使战马对它都有畏惧,但是一旦陷入重围,对方乱箭第一个要射的就是雷火麒麟。

    亲眼瞧见双方惨烈的厮杀,楚欢心知,所谓万军阵中取上将首级,实在不是一般人可以干的,至少自己没有这个能耐。

    南面防线出现破绽,天山军几次杀入进来,楚欢已经从传令兵口中知道,而北面防线承受的压力,实际上并不比南线轻松。

    天山军可说是前赴后继,悍不畏死。

    楚欢知道西北人凶猛剽悍,却也想不到许多没有经过多少战场历练的天山兵,真要厮杀起来,也如同一头头恶狼。

    木栏内外,尸积如山,木栏外面的骑兵和战马尸首,已经堆了起来,有些骑兵甚至已经催马踩着同伴的尸体,奔到上面,居高临下砍杀,只因为还有巨木阵,骑兵们倒不至于俯冲而下。

    楚欢此刻也已经是手握血饮刀,加入了战团,他武功了得,再加上无坚不摧的血饮刀,杀伤力实在强大,但是天山军似乎杀不完,死伤一个,后面马上又有人冲上来,楚欢的血饮刀倒无恙,不过有些兵士的武器已经卷了刃,实在没有法子,只能退下,同伴补上缺口。

    这是最后一站,所以能用的屋子都准备上来,在木栏后面不远,倒是摆了一箱箱的兵器,兵器卷刃的士兵过去拿了新的兵器,回头又加入战团。

    无论是西关兵还是天山兵,此时都已经杀红了眼,不但是天山骑兵,那些退下去的虾蟆兵和盾牌兵,看到战事胶着,也都冲上来厮杀,双方的箭手也都没有闲着,在队伍后方,射出箭矢,为自己的同伴助阵,只是经过几个时辰的厮杀,双方的箭手都已经剩不了几个箭矢,射出的箭矢,实际上给对方也造成不了太大的伤害。

    楚欢血染战袍,西关兵瞧见总督大人亲自提到上阵,连总督大人都如此拼命,做兵士的自然没有理由不拼下去。

    可是楚欢心里清楚,这样打下去,或许真的不到天亮,马场防线便要被全面突破,西关军本就处于弱势,能打成这个样子,已经十分不容易。

    双方激战正酣,不少天山兵已经翻过木栏,杀到内里,与西关军厮杀成一团,虽然难以前进,好歹也算是突入其中。

    正在此时,楚欢却瞥见马场西边有火箭飞射入空,夜里十分显眼,心下倒是奇怪,瞧那方位,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谁射出来,心中却以为是天山军所射,要发起更大的进攻。

    顾良尘此时也已经是声音嘶哑,这一战他损失惨重,五千人马,倒有一千多人战死,双目圆睁,木栏外面,是厚厚的人墙,天山骑步兵混在在一起,也顾不得其他,拼死向前突。

    忽然之间,却听到从后方传来惨叫声,顾良尘听到后面传来声音,急忙回头,却瞧见后面一片混乱,昏暗之中,却瞧见无数人影从后面冲上来,二话不说,抬刀便砍挺抢便刺,天山军直想着向前突杀,这后面突然有刀枪杀过来,许多人根本不清楚状况,还没有反应过来,冲上来的人影就已经是大开杀戒。

    顾良尘甚至看到,从后面冲上来的人马,也是密密麻麻,队形展开,冷月之下,刀枪闪烁着寒光,而从后面杀过来的敌人,竟然都在手臂上绑了一条白色的布巾,显然是为了在夜里区分敌我。

    前面的天山军根本没有意识到后面有人杀上来,兀自与木栏内的西关军浴血厮杀,他们自己在呐喊吼叫,后面传来的厮杀和惨叫声,一时间却并没有引起他们的主意,后队一片混乱,许多兵士根本不知道什么情况,茫然无措之间,刀枪已经杀过来,有些反应机敏的想要砍杀,那群人来势凶猛,竟似乎早有准备,一个个如狼似虎,宛若黑夜中的杀神,下手残酷无情。

    “怎么回事?”顾良尘胯下战马转着圈子,他也是惊怒交加,厉声高喝:“谁的人马?他们是什么人?”

    旁边一名部将也是胆战心惊,失声道:“顾将军,他们不是西关军,咱们后面是西北军待命,就算有西关军来援,西北军也应该抵挡……!”

    顾良尘瞳孔收缩,握刀的手青筋暴凸,目訾俱裂,厉声道:“西北军……怎么可能,到底怎么回事,妈的,西北军反水了,甘侯那个王八蛋……快,后队稳住,挡住西北军……他奶奶的,到底怎么回事,西北军疯了……!”

    可是此刻后队又如何能够稳定,又如何挡得住从后面杀上来的西北军。

    连续几个时辰打下来,便是那些没有挤上前厮杀的天山军,也已经十分疲惫,他们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前方,后队的骑兵因为一时杀不上前,为了节省战马的气力,都已经下马,对于一个真正的骑兵来说,必须要做到与战马荣辱与共,生死相依,在战场上,战马就是自己最好的伙伴,每一名骑兵都要将战马视作自己的亲兄弟,所以只要有机会,必然要给战马以休息时间。

    这些天山骑兵都是经过训练,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也正因如此,后队骑兵几乎没有人骑在马上,等到后面手臂系着白巾的西北军冲过来,许多骑兵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刀枪杀过来,有些骑兵翻身上马,上了马后,四面都是拥挤的人群,根本展不开手脚,西北军却已经是趁势混进到后队之中,寒刀翻飞,长枪如蛇。

    这些西北军那都是和西梁人几番死战,而且屯边多年,无论是经验胆识还是默契程度,都远远超过天山军,他们当然明白,身在战场,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杀死敌人,虽然在片刻之前,他们还是天山军的盟友,在贺州城下甚至与天山军协同作战,但是当天山军变成了他们的敌人,他们的下手就绝不留情。

    西关军的组成部分比较复杂,其中不少都是出自西北军,所以对甘侯部下这群将士来说,与西北军作战,就是和曾经的兄弟作战,心里终究还是有些不乐意,对阵起来也不如何积极,但是天山军却完全不同,那是朱凌岳的嫡系部队,与西北军没有任何瓜葛,西北军砍杀起天山军来,劲头十足。

    后队出现的混乱,很快就传了开去,前面的天山兵便算耳朵再聋,对于后面传来的惨叫声也不可能置若罔闻,甚至已经有天山兵已经放开声音大叫:“不好了,西北军反水了,他们从后面杀过来了……!”

    这不喊倒好,这边一喊,立时到处都响起这样的叫喊声,前面与西关军忘情厮杀的天山兵本来还绷着意志,等听见西北军竟然从后面杀过来,可说是瞬间斗志大消,许多天山兵一时间惊慌失措,不知道如何是好,也便是在这一刻,天山军的弱点就完全凸显出来。

    正面厮杀,天山军没有胆怯,就算战斗经验比不得敌人,却也敢血拼到底,可是一旦前后被夹击,阵型混乱,没有太多战斗经验的天山兵心理上便会遭受到重大的打击,而且在这种混乱的局面下,大多数兵士六神无主,瞬间便会陷入慌乱之中。

    楚欢本来也并不知道天山军后队出现了什么情况,但是听到惊乱的天山兵大声叫喊,倒是给他传来了消息,吃了一惊,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几乎在这时候,一骑飞马而来,大声叫道:“楚督在哪里,楚督在哪里?”

    楚欢砍杀了一名天山兵,腾身后跃,立刻有长枪兵补了上来,他声音如雷,大声道:“本督在此!”

    那骑马的兵士已经飞马过来,道:“禀报楚督,裴先生让小的传讯,火箭一起,全线出击,西北军是咱们的人,前后夹击,一举击溃天山军!”

    楚欢几乎有些不敢置信,他实在没有想到,战局在瞬间竟然会发生如此戏剧性的变化,就在刚才,他只觉得西关军此番已经是凶多吉少,十有八九要被天山和西北联军歼灭在青原马场,青原马场之战也将以西关军的惨败而告终,可是这片刻之间,两万西北军摇身一变,竟然从敌人变成了自己人,楚欢虽然头脑伶俐,这一下也有些发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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