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翼皱了皱眉,道:“除了爱来爱去,活着岂不还有更多事值得你做?又何必定要吊死在……”南宫雪轻声道:“你不会明白的。且不说你从来没有爱过一个女孩子,将你全部的感情都托付给她,毫无保留,也许到那一天,你会稍许懂些。但你们男人,究竟与女人不同,心里最牵挂的永远是家国大事,美人不过是茶余饭后,随手拈来解闷的附庸品罢了。而且,三妻四妾,用情不专,都是寻常事,却也不会受任何人指摘。在世人眼中,男人一手操持天下,在家里就该舒舒服服的坐在太师椅上,身后妻妾成群。这个给他摇扇子,那个给他端茶倒水,再有一个给他捶腿。那才有真英雄、大丈夫的模样。而少数专心一致,看待情人高过江山基业者,天子也罢,寻常男人也罢,无非被冠以一个‘多情’之名。怎知旁人在背后谈及,最多是一声叹息,叹他的本末倒置,没有出息……”心中模模糊糊又想起暗夜殒来,他正是始终爱着楚梦琳,至死不改。无论他曾在外头创下过多大的威名,归根结底,还是毁在了女人手里,唯独败在一个“情”字上。即使江冽尘及世间众人为此都觉不屑不值,却唯有自己真心的同情他,理解他。假如他如此深爱之人是自己,当初是否便会不顾一切,跟了他去?再思及古往今来,美人一笑误国,实例早是数不胜数。据此纵观,能成大业之英才枭雄,感情都是一大命门,决计碰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可我只是个厮守在大英雄背后的卑微女子,生命中唯一的意义,便是留在原地等待,等他回头看我一眼,给我的一个哪怕是逢场作戏的微笑。为了这个笑容,可以献出我的一切。别用‘好男儿志在四方’来要求我,我只是个寻常的女子,也渴望寻常女子平凡的幸福。古时夫死,妻妾理当殉葬。而今与师兄共生而不得相守,那么就许我为他,埋没于江湖,成全了他的大业就是。”

    原翼神情微有困惑,他是个绝顶聪明之人,初涉江湖不久,早已将一应明暗规矩都摸了个透彻,驰骋武林,如鱼得水。若是他愿意,也不愁拉不起一支自己的队伍来。只是他天性飞扬跳脱,不愿受种种规矩束缚。便是将皇帝宝座供手让了给他,他也不会接。唯独对这感情之事,要借所见所闻胡侃两句,也能说得头头是道。但即是他真正有过爱情也无用,各人情事,千异万殊,外人既没有过一模一样的亲身经历,永难感同身受。即便事有凑巧,每人心思却又大不相同。因此对于男女之事,最好的对策倒是不要去劝。否则除了越劝越糟,极难有何助益。过了半天才道:“情爱像一张网,你是自愿跳进网里,去给它束缚住。世间多少痴情儿女……算了,我懂得分寸,不惹人厌烦。你和李盟主之事,往后除非是大摆宴席,请我喝一桌喜酒,否则再别对我提起一个字,我不插手,也不想听得头疼。那水月庵么,深山中的尼姑庙,环境之差可想而知。我给你就近另寻个住所,你择日搬过去。心里已经不舒坦了,外在总该让自己好受些。”

    南宫雪淡然一笑,道:“多谢原公子好意,不必了。心既已死,留在世上的不过于一具空空荡荡的皮囊,又何扰于身外舒适与否?事事称心如意之人,将来也难免生老病死。在此一点,各人都是平等的。”

    原翼叹道:“好罢,那我以后,还能来探望你么?只我一人。”他怕南宫雪再脱口拒绝,这才匆忙补了一句。然而这却是不增损半分效果,南宫雪想也不想,道:“我想,没有这个必要。诸事已了,凡是该说的,我今天都说过了。何必再多此一举?况且水月庵房舍简陋,不适宜招待原公子。你向来是闲云野鹤,还是过你舒心的日子去罢。至于七煞魔头……你也不用担心。该来的总是会来,只要他恨意一日不除,就随时可能前来杀我。躲得过今日,也躲不过明日,总不能要你时时刻刻都守在我身边。或者,死对于现在的我来说,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原翼被她几句话说过,竟然勾起满腹愁绪。让他这个不知烦恼为何物的青年公子着实伤神了一把。其后单手扶着树干,心道:“我敬佩李盟主的为人,你这位大嫂,在他没寻着之前,我是一定要保护好的。你能尽妻妾之道,就不能叫我失了为兄弟之义,那也不算我背弃信约。”他最爱有趣事物,也偏好着手处理些极尽难为之事。倘是世人皆所不能,独由他尽力办到,其中成就感是三言两语间诉之不尽。接着又想:“不过么,两人暂时离别一段时间,倒也没什么不妥。不是有句话叫做‘小别胜新婚’么?最好让他仔细想想清楚,心里爱的究竟是哪一个。哼,韵贵妃,韵贵妃,别人都说她美艳如花,勾魂一笑,倾国倾城。不过就从她那些手段听来,也不怎么样嘛?倾国倾城倒不假,我瞧着是整个国家都要塌了。”又向南宫雪看去一眼,在她身上衣袍在方才一战中,被割得破损不堪,处处是缺口,道道是血痕。衣不蔽体,倍生憔悴。她此时正站在一块山崖空旷之处,瘦弱的身影仿佛与背后的青天连为一体,尽显苍凉,仿若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得消散无踪。一时间竟看得怔仲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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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江冽尘见得有人在他手底救下了南宫雪,怒火直要将整个人烧作灰烬。他与原翼不同,对待强者并无与其一争短长之意,而是一味好胜心作祟,指望着天底下只有自己是顶级的高手。多半时候,他已算大致如愿。但如遇上武功胜于己者,他却不会私下苦练武功,以备来日之战,而是一门心思地要将那人铲除,以巩固自己至高无上的地位。除非对方废去一身功夫,从此沦为废人,否则即使他甘愿臣服,也不能留他苟活于世。刚才与那白衣人交手一掌,竟让他也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转过头问道:“耀华,刚才那人的身手,你也看见了罢?”上官耀华还记着一言之辱,冷冷道:“怎么,我是你随捡随丢的垃圾?你不是叫我滚么?现在还问我干什么?”

    江冽尘没心思同他纠缠,胡乱劝道:“行了,就算我口不择言,你别见怪。”上官耀华道:“怎么,我是你随骂随哄的狗?这一句就够么?我不是程嘉璇,你不要用对待她的态度,来对待我。我可不会对你客气。”

    江冽尘立时胸中有火,心道:“跟我耍威风?倒像谁还稀罕你这小子?”但看他这股死不服输的傲气,敢对他直言斥责的脾气,都像极了当年的暗夜殒。又涌出一阵愧疚,简直分不清是在向谁道歉,语气极显服软,道:“我对别人说话,一直就是这样的,早已习惯了。”

    上官耀华冷哼一声,道:“对别人怎样,我管不着。但对我说话时,就是不成!你问我那小子的身手?嗯,比你好过几百倍了,人家刚才还是让着你,正经些动手,你连一招都走不过。怎么着,是不是心中自卑,没脸见人了?你那个什么世间至尊的称号,在别人眼里不但不值一提,连大牙都得笑落了满地。我劝你是趁早消停些,别再摆那块牌子丢人现眼。”

    江冽尘恼道:“胡说八道!世上怎会有人更强过本座?”上官耀华道:“那不是明摆着么?他能从你手下抢人,出手还能分毫不乱,让你忌惮至此。强弱之判,分明的就像秃子头顶的虱子。高下已分,自欺欺人又有什么意思?最讨厌的就是打肿脸充胖子之人。哼哼,不过你那张脸么,跟僵尸差不了多少,我瞧着是充也充不像了。喂,我刚刚才警告过你,你既然骂我胡说八道,又何必听我说?”

    江冽尘不解他何以对自己莫名排斥,每次所言,总要让他在气到极点之后,还能觉得好笑。却不知正是上官耀华算准了他心思,对症下药。一边全力攀仿着暗夜殒,同时多加些不羁。再者他本来就带了三分怨气,扮假时不过稍加深化,倒也并不怎样为难。

    江冽尘直等得一会儿,才道:“我不是叫你品评高低,只要问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不知?”上官耀华冷笑道:“连见多识广的‘七煞至尊’大人都不知,我又怎会知道?谁有闲心搭理你们这些武林俗务?听见了就烦,一群草莽贼寇,自己也不晓得安分些。整日里跳出来强出头,当自己是跳蚤怎地?”过了会儿心中忽然一动,道:“好教你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该记住这个教训,免得将来给人杀了,还要吵着自己天下第一,不肯闭眼。我是随便猜想的,你不用相信:能有这种身手之人,世上不多。我刚好见识过一个。听说过多年前隐居的四大家族没有?原少公子原翼是新近在江湖中绽露头角之人,在赫图阿拉,我们众多人束手无策,是他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索命斩。他当时的智慧、身手,我敢说你也办不到,甚至还及不上十分之一。从李亦杰手里捡现成便宜算什么本事?换作是我,也未必比你差过多少。我就提醒你一句,你去想了,一个原翼已是这等了不起,假如四大家族之人全员尽出,你又怎能抵挡得过?他们只不过是自命清高,只要你不犯到他们头上,他们也懒得同你这种蝼蚁一般的小脚色计较。你给我好好掂掂清楚,自己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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