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见之下,脑海中立时闪现师父僵卧床榻的衰弱病容,想到近来武林间腥风血雨全由她而起,一股由心而的愤怒猛然炸开,一把扣住她纤细的手腕,恨恨的道:“原来真的是你!”

    程嘉璇拼命甩手挣扎,语无伦次的道:“你认错人啦,不是我!不是我!”

    李亦杰怒道:“不是你还会有谁?我现在总算知道,你几次跟我提到教徒弟,那是什么意思!你这十恶不赦的妖女,烧成了灰我也认得。程嘉璇,纸里包不住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有胆子做这些丧尽天良之事,就该知道总会有拆穿的一天。不过,你的确伪装的很好,连我也给你骗过去了。以前在宫中见你,只当你是个稍有些孤僻怯懦的小孩,平常话就不多,偶尔说几句,也是轻声细气。但好在心思单纯,不会有什么害人之心。那妖女的身份,我和师妹也曾寻思过不少人,可从来就没怀疑过你。没想到如此危险的人物就在我眼前晃动,我竟始终无知无觉?这段时日你犯下多少滔天恶行,自己还记得住么?说,谁指使你干的?”

    程嘉璇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大哭一场,全没心思与他细辨,抽泣道:“没有人指使我,你也别再问啦!别再难为我行不行?”

    李亦杰恼道:“别哭了,少在我面前装腔作势,展现你的柔弱可怜,我也是不会同情你的。”

    程嘉璇怒道:“你以为我在为你哭么?好,就算是我又怎样?你师父又没死,你来缠着我不放干什么?最多卧床休息几个月,还能让那老家伙多安分些。你有闲心东游西逛,向我问罪,倒不如趁早回去床头侍奉,做你的孝顺徒儿。否则若是他病无人照料而死,那就不干我的事了。”

    李亦杰气得半边眉毛微微颤动,咬牙道:“万恶妖女,犯下这等大罪,却仍然全无悔意!你最好天天去庙里烧高香祈祷我师父没事,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唯你是问。”程嘉璇道:“老人家年纪大了,寿终正寝,难道也能怪到我头上?”看到李亦杰如欲吃人般的眼神,又甩了甩头,冷笑道:“你的话我记住了,去烧香是不打紧。但我是个邪恶的妖女,你说佛祖菩萨会满足我的愿望么?万一保佑愿望适得其反,我还算罪有应得,但因此害了你师父,那可就糟糕了。你敢冒这个险?”李亦杰怒道:“胡说!你给我住口!”程嘉璇道:“谁耐烦跟你说了?你不想听我说话,只要看不到我,自然永远听不到,大家方便。放手,让我走!”

    李亦杰冷冷的道:“这样让你走了?然后你重以魔教妖女的身份,再去杀人放火,为非作歹?像你这样的人,我怎能放任你留在玄霜身边?别说是他,我只怕韵儿也不能安心。”程嘉璇早知李亦杰没那么好打,否则也不会赖在吟雪宫六年不去,因此一直只是垂冷笑。待听得最后一句,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脱口道:“你说什么?”

    李亦杰还未觉出异常,愤然道:“你起初进宫就是不怀好意,处心积虑的待在韵儿身边,究竟有什么阴谋诡计?不管是谁,如果威胁到她的安全,我都绝不能饶!又是谁指使你来害她?”

    程嘉璇嘴角牵动,终于忍不住冷笑起来。心道:“好极,原来我是白担心一场。先前还道我的身份一旦给人知晓,他自然会想到是出于韵贵妃之命,自此与她翻脸成仇。没想他对娘娘一往情深,已经成了个白痴,不惜自欺欺人,也要相信自己爱的是只温顺的小羊羔,旁侧都是巡伺的狼群?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再担惊受怕?哎,我只要他待我能像李亦杰待韵贵妃的十分之一,或是殒少帅待楚梦琳那臭女人的百分之一,我也就知足了。天下间有那许多相恋至深的有情人,为什么我的命就那么苦?”她冷笑时头颈深埋,肩膀颤,口中声音似哭似笑。

    南宫雪与程嘉璇本来不识,与她问话也不觉为难,道:“五毒教在中原的据点,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怎么,你是办事不力才受责罚?你真是他们的奸细?”程嘉璇想到先前在道观中,纪浅念说过“既能做你义父的眼线,便也能做我们的眼线”,当时自己是一口应承过的。现在出了大门,那许诺也该即刻生效,含糊不清的道:“就算……是罢。”

    李亦杰眼中骤然射出寒光,道:“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有什么算不算了?五毒教妄想侵占中原武林,遣人四处作乱,以卑鄙手段暗害各派座,想让大伙儿溃不成军。就算你是给人当枪杆子使,所犯种种也是人人指。天理不容,其罪当诛!”几乎便要隐忍不下,朝着她颈中一掌击出。6黔心里挂念着秘笈,忙将程嘉璇拉到身边,道:“慢着,李盟主,在她跟我的事了断之前,你不能杀她。”

    程嘉璇在密林中见6黔待人点头哈腰,全没一点尊王霸气,原已对他失望,如今好感却又慢慢复苏起来,倒也不是因他护着自己,不过是喜见他与李亦杰对着干,所显出的腔调。

    李亦杰冲动渐止,道:“是了,还有许多疑团尚待查明,我也不能贸然动手。程嘉璇,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会跟那群异族人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程嘉璇道:“没什么好处。纪教主说,让我去当眼线,我就照办。”

    李亦杰冷笑道:“哦,你倒是够听话的。五毒教有你这样忠心的下属,真该说是他们的福气。那么除了做眼线,还有别的任务没有?”南宫雪心下一转,道:“你怀疑五毒教另怀野心,企图将计就计,从内部朽腐宫廷?”李亦杰颔道:“甚有可能。古来权位之争,诸般阴谋层出不穷,稍一疏漏就着了道儿。即使你想不出,也没什么是他们做不出来的。”转向程嘉璇又是另一般态度,喝道:“还交待了你什么?你最好一五一十的都说出来。纪浅念让你打掩护,本就是抱定了主意要牺牲你,这也就是跟**中人打交道的下场,随时都是利用、背叛,你不够强,下一个死的就是你。他们对你无半分同道之谊,你还要帮他们隐瞒?如能诚心改过,或许还得一条活路。”程嘉璇冷笑一声,道:“随你说啊,李盟主!你不就是想帮我罗列罪名么?现在随你编造什么,我都认罪了便是。”听她语气好似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心要维护五毒教到底。

    李亦杰心知在此事上再问不出什么名堂,又道:“对,你不是残影剑从不离手的么?所以刚才我一时没能认出。那剑在哪里?”程嘉璇想到残影剑从此再不属于自己,又一阵悲痛翻江倒海的席卷而上,不由再度泪湿衣襟。南宫雪道:“怎么,是交给你五毒教的主子了?”

    程嘉璇不愿回答,用力咬着嘴唇,只作默认。李亦杰暗叫一声“不好”,拉起南宫雪的手,道:“雪儿,咱们快去看看!”奔到门前,不回身的说道:“6兄,那妖女就暂时请你看管了。可别让她逃跑。”6黔笑道:“你尽管放心,李盟主,我比你更想盯牢她。你倒不如担心,待会儿我俩一起不见了。”李亦杰沉默半晌,难以确定这是玩笑还是当真,但仍迅作出决断,道:“我信你,不会。”说完拉着南宫雪冲入观内。相比之下,还是残影剑更为刻不容缓。

    殿内空空旷旷,放眼望去,器物尽收眼底。除两张龙凤宝椅外,可说是一无所有,更别提残影剑的半点影子。室徒四壁,不存任何遮蔽之物,决计无处藏身,地面却又打扫得一尘不染,不似常年无人居住。料想是刚闻风声,便趁自己给人阻在门外之际,乘隙脱逃。这情形已无须再看第二眼,拉起南宫雪又转身奔出。却见原本在殿前守卫的教徒也都散逃而空。暗暗后悔先前冲动误事,单盯了程嘉璇一个,否则只须能捉住一人,软硬兼施,严加逼问,想来也能有所成效。顿时一阵怒从心头起,指着程嘉璇喝道:“原来你是奉命行事,故意拖延时间,好给他们逃跑,是不是?还真是好忠心的奴才啊,为求给主子效忠,连命也豁出去不要了。”

    程嘉璇见李亦杰刚冲入就立即转回,猜想他也定是看到了不该看的场面,这才尴尬退出,否则没人能使他如此狼狈不堪。阵阵剧痛侵袭着心脏,眼前黑,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对李亦杰的问话只当作耳旁风。

    李亦杰更怒,道:“纪浅念到底要去哪里?我不信你全不知情。快说!”程嘉璇自语道:“纪浅念……他们在快活啊,还要去……什么……”

    李亦杰冷笑道:“不错,她得着残影剑,的确是快活了。”却没想两人所说全不是一回事。南宫雪沉吟道:“五毒教既能舍弃中原据点,想必不会是怕了我们几个。那是早有打算的了,他们还能有什么地方可去?自然是回苗疆。”

    李亦杰心想不错,将来只要再这么依样画葫芦,带人攻入苗疆就是。反正有断情殇作饵,不怕拉不到追随者。况且五毒教相对势力较弱,也成不起什么大事。定了定神,问道:“你不是一直跟江冽尘在一起?按说还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他怎么不管你了?”

    程嘉璇触到心头痛处,不愿多提,道:“就是他们在……快活啊。”李亦杰没目睹她刚才受辱经过,也不懂这话里何指,只当她是在东拉西扯,分散自己注意。语气更加严厉,道:“你是说他俩正在一起?”

    程嘉璇误会了他话意,更误会了这“在一起”三字,只当李亦杰是冷嘲热讽。脑中回想起刚才情形,自己在场已是如此,等她这碍事鬼一走,两人再会做些什么,还不是都明摆着?这就如同戳在心头的一把快刀,痛得口唇血色全无。喃喃道:“就算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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