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肃回到家中,铁虬正在门首等候,见岳肃到来,连忙带人出迎。

    “去叫三位夫人到书房等我。”岳肃吩咐一声,步入院子,直接朝沐天娇所住的跨院走去。

    来到院子里,果然已是人去楼空,岳肃的拳头紧紧握着,火气之上,可想而知。站了片刻,他才一甩衣袖,朝自己的书房走去。

    此刻铁虬已经通知三位夫人到书房等候,岳肃独个进入书房,阮傲月、李琼盈、方彩儿皆起身见礼,“夫君……”

    岳肃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反手关了房门,才走到自己的位置坐定。

    “天娇带着森儿离去,你们想来也都知道吧。”岳肃扫了三位夫人一眼。

    “是……”三女点头。

    “琼盈,天娇为何离去,应该你最清楚。萌儿还与森儿一起读书,你来说说,我不在的日子里,到底出了何事?”岳肃看着李琼盈说道。

    “是……森儿用砚台打了王先生…….”这等事,李琼盈也知瞒不住,只能如实述说。她的说辞,和童胄一般无二。

    岳肃听罢点了点头,压着火气,又道:“往日你与天娇都在湖广老家居住,森儿在家中的表现如何?”

    “这个……”李琼盈的脸上露出难色。

    “赶紧说,莫要包庇!”岳肃的声音提了起来。

    “森儿是岳家独子,在家中自然是谁都娇惯,溺爱有加。虽然偶尔犯点过错,但他毕竟是个孩子。”李琼盈小心地说道。

    “难道你们不知道什么叫惯子如杀子么?说说,他都在家犯了那些过错……”说到这里,岳肃突然想起一事,就是那日全家吃饭之时,沐天娇说过,家里曾给岳森请了一个老师,后来那老师因为家中有事,辞馆走了。不过当时,沐天娇的脸色并不好看,显然是另有隐情,岳肃虽然看出,却没有当面揭破。现在记起,随即说道:“森儿在家的时候,我记得不是说也给他请过老师么,他是如何对待老师的,那先生又是如何教导的呀?”

    “这个……我、我也不太清楚……”

    岳肃一向不怒自威,大奸大恶之人,在岳肃面前说谎,都难以遁形,更何况是李琼盈。她支支吾吾,岳肃一眼看出端倪,这一回他可没有和颜悦色,厉声喝道:“都告诉你不要包庇,给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若是再有不实,被我查出,马上一纸休书休了你!”

    一听这话,李琼盈吓了一跳,岳肃是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发这么大火,竟然还说要休妻,显然是动了真怒。李琼盈再不敢隐瞒,老实说道:“在老家的时候,姐姐曾给森儿请了两个先生,但那时萌儿并没有跟着念书,所以,那两位先生具体是因为何事辞馆,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听府里的人说,第一位先生,被森儿泼了一身墨汁,也一怒之下走的。第二位先生……为何走的,真的不得而知了……”

    “好呀!好呀!”岳肃气的重重一拍书案,骂道:“小畜生,我的脸都被他给我丢尽了!还敢给我跑,我看他能给我跑到哪去!”

    说完,岳肃再次扫了三位妻子一眼,说道:“你们都暂且退下吧!”

    “是,夫君……”

    三位妻子起身告退,谁都看得出,岳肃现在是一肚子火,千万不要招惹。待三人退下,岳肃又大声喊道:“金蝉、殷柱、童胄、铁虬、浩荃、虎子,你们全都给我进来!”…,

    声音落定,六个人鱼贯而入,躬身说道:“大人。”

    “金蝉、殷柱、浩荃,你们三个,立刻带人出京,给我南下去追,一定把那个小畜生给我抓回来!”岳肃大声命道。

    “啊……”三人听了这话,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领命,哪怕是厉浩荃一向冲动,也没敢直接答应。毕竟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知道岳大人要抓的人是谁。

    “怎么?今天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岳肃气势汹汹地说道。

    “大人……属下哪敢不听大人吩咐,只是……”金蝉颇为为难地说道:“只是公子和二夫人在一起,倘若我等前去拿人,夫人出面阻拦,我等该当如何?倘若动强,于情于理实在不合,而且夫人是郡主,身边护卫众多,一旦动手,那…….”

    还是金蝉脑子够用,他的一番话,确令岳肃无言以对。岳肃心中暗道:“金蝉所言不错,让他们前去捉拿,如何能够拿来的回来,不过白跑一趟罢了。”

    有心亲自去追,一想也是不妥,现在皇太极称帝,皇上着急见自己,面君之事,不能耽搁。而且,面君之后,肯定还要商议开战事宜,国家大事,怎么也比自己的家事重要。再者说,如果自己亲自去追,事情少不得要闹得沸沸扬扬,传将出去,自己的脸更是没地方放了。可是,不马上将儿子抓回来,也是不行,京城之内,已然传开了,怎么也得让儿子到王先生那里负荆请罪。

    思前想后,岳肃想出一计,说道:“金蝉,你说的没错,确实不能这般前往,这样……”岳肃沉吟一声,才道:“金蝉,你带四个人,南下追赶,倘若遇到夫人,莫要说是抓拿那小畜生,只说京城之内,小畜生打伤王先生之事,已然传的沸沸扬扬,我回到京师,听闻此事,一下子急火攻心,昏死过去,至今没有苏醒。我谅她听到此消息,必然马上回来,倘若她带着儿子随你一同返回,自然最好,如果只是只身回来,让随从护卫儿子继续赶路……你且不必管他,只随同夫人返回北京就是。”

    “属下遵命。”只要不动武,金蝉自然愿意,连忙躬身领命。

    当下,又听岳肃说道:“童胄、铁虬,我这里写一封信给关羽,然后你们拿着此信与我的令牌,和金蝉一起出京,但切记,莫要被夫人看到。倘若夫人带儿子随金蝉一起回来,你们不必露面,倘若只是夫人随同金蝉回来,在她走远之后,你们便将小畜生给我截住,将书信与我的令牌交给关羽,令他把人给我交出来。他乖乖交人,那是最好,如果不交……”说到这里,岳肃咬了咬牙,“就把人给我抢回来!”

    “是,大人!”不等童胄说话,铁虬直接躬身领命。

    岳肃这也是无奈之举,随后亲笔写了一封信,盖上大印,又将自己的令牌给铁虬,让他将书信与令牌随身带好。这才让三人带着五十名护卫离开北京。

    金蝉等人走后,岳肃压了压心中火气,叫厉浩荃和殷柱随同自己前往紫禁城。临行前,岳肃叫人封了一百银元,并打发手下上街购买四色礼物,买好之后,到紫禁城外等着。

    一切安排妥当,岳肃前往紫禁城,在宫外递牌子觐见。没一会功夫,有小太监出外传旨,叫岳肃御书房见驾。

    岳肃来到御书房,此刻张嫣与朱慈焴已经在内等候,见礼完毕,岳肃在下手落座。…,

    “岳卿,这是皇太极让使者送来的表章,你且先行看看。”

    岳肃刚坐下,张嫣就发话了,一名小太监接过表章,呈到岳肃面前。岳肃接过,展开观瞧,很快看完,将表章还给小太监,便欠身说道:“皇上、太后,胆敢称帝,妄图与我大明结为兄弟之邦,简直是自取其辱。臣在两年前便有意发兵辽东,收复大明江山,现在正好出兵。只请皇上和太后放心,此次出兵,臣定有十足把握,平定辽东。”

    “卿家的才能,哀家与皇上一向放心,想来定能马到功成。只是不知卿家打算何时出兵?”张嫣开口说道。

    “眼下已是年终岁尾,辽东寒冷,不宜劳师远征,臣以为,待到春暖花开之际,再行出兵,也是不迟。到时水陆并进,定能收获全功。”岳肃肯定地说道。

    “卿家有此把握,那是最好。此般时节,确实不宜发兵,如此便等到明年开春吧。”张嫣说道。

    “微臣遵旨。”岳肃欠身应道,跟着又道:“陛下,太后,此番臣前往日照开海,一切顺利,眼下已然获利不少。臣敢肯定,不出一年,定能给朝廷带来五百万元的收益。”

    “这么多!”一听这个数字,张嫣立马一惊,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收入这么多,朝廷这下可发了。

    “这还只是前期取得的收入,待到稳定一年,臣打算继续开设港口,鼓励民间出海,到时收入一定更多。”岳肃肯定地说道。

    “爱卿真乃我大明朝中兴之臣,不负先帝所托,先帝在九泉之下,知道卿家能取得这番功绩,想来也是高兴的很。”张嫣深情地说道。

    “此乃做臣子之本份,先帝托孤之恩,臣永生难报,哪敢不尽心竭力,更加不敢居功。”岳肃谦逊一番,随后又道:“启禀皇上,前番臣总督闽浙之时,曾在浙江施行县令选举制度,数年过去,浙江一直如此,已然取得一定成效。官员不敢贪墨,真心为百姓做事,百姓安居乐业,其乐融融,所以微臣打算,再行在别处开展,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县令选举制,确实取得了一些成绩,尤其是浙江这个地方,民间富庶,资本主义正在发展,百姓的觉悟,不断加强。由自己来选举父母官,百姓自然高兴,选举上来的县令,要是不为百姓做主,百姓就能让他下马,所以被选上的县令,一个个是尽心竭力。不仅如此,浙江的百姓也渐渐增强了选举意识,备选的官员,必须要进行宣传,言明自己上任之后,都打算做些什么,比如说在哪里修桥铺路,努力发展什么业务。哪个官员说得好,说的实在,百姓才选谁,然后再看你做的怎么样。如果说一套、做一套,第二年考核的时候,百姓就会集体不满意票,让你下台。

    这套模式是岳大人发起,现在的岳肃如日中天,下面的官员哪敢舞弊,尤其是岳肃已经放话,准许百姓因为此事,到北京告状,可以直接刑部,自己这里。集威之下,浙江的上下官员,谁也不敢在这方面耍手段,搞些猫腻什么的。

    朱慈焴当然不知行不行,只能看向母亲,张嫣对这件事也知道一些,并没有出过什么麻烦,眼下岳肃又提出继续开展,张嫣便点了点头,说道:“既然浙江那边施行的不错,那就继续开展吧。只是尺度要拿捏的好一些。”…,

    “这点臣明白。”岳肃欠身应道。

    “那就好,就上述二事,卿家在内阁票拟一下,拿出一个章程,让陛下看看。”

    “微臣遵旨。”

    “不知卿家还有没有其他事情?”张嫣又道。

    “再无他事。”岳肃说道。

    “卿家从日照远道而回,舟车劳顿,想来也没好好休息,现在就回去休息去吧。”

    “微臣告退。”

    离开御书房,出得紫禁城,岳肃上轿,此刻下人已经将四色礼物买好,岳肃吩咐前往王学政家。

    这个年头,老师这个工作,并不是什么高收入的行业,而且想要当老师,也必须要先修师德。因为王学政都是给名门大户的孩子当老师,收入要比普通老师多上一些,在北京城里的宅子还算不错。

    来到王府门前,殷柱上前敲门,门内很快传来声音,“请问是谁呀?”

    这是一个青年人的声音,态度很是礼貌,看来王家不愧是书香门第。

    “是岳大人到此。”殷柱说道。

    “啊……是岳大人来了……我这就开门……”青年连忙开门,现在岳肃已经下轿,刚刚面圣,岳肃穿的是官服,此刻也没换下,青年怎么认识这一品大员的袍服,连忙躬身施礼,“学生王作年参见岳大人。”

    “免礼,不知王先生可在家中,你和王先生又是何关系呀?”岳肃温和地说道。

    “家父正在家中,学生是在家行二,现是秀才功名。”王作年如实答道。

    “前日犬子折辱了王先生,本官今日是来向王先生道歉了,不知可否带本官进入拜见王先生。”岳肃客气地说道。

    “大人快快请进。”王作年说着,让开道路,请岳肃进门。

    岳肃走进王府,王作年在前引路,将岳肃带到后院主房。“家父就在房中,学生进去通禀。”

    “好。”岳肃点了点头。

    王作年敲门而入,不一刻功夫,扶着王学政走了出来。王老师额头包扎着白布,看精神还算不错,估计也就是气急染病。

    王学政出来,刚要给岳肃见礼,岳肃抢先一步,躬身说道:“小犬令王先生受辱,肃实在过意不去,今日专程登门谢罪,还请王先生海涵。”

    岳肃是何等身份,当朝一品大员,能让躬身施礼的,天下间也就剩下皇上,哪怕是王爷勋贵,岳肃顶多也就是客气一下。今日给屈身行大礼,也可见其尊师重道,王学政不禁一阵感动,诚惶诚恐,说道:“老朽何德何能,敢受大人大礼,这岂不是折杀老朽了。岳大人,快请不要这样。”

    “那小畜生侮辱师长,此刻逃离家门,肃已派人前去抓拿,等将人带回北京,一定让他亲自登门负荆请罪。肃身为人父,教子不严,使他做出有辱斯文之事,今日理当登门谢罪。”岳肃说完,又是一礼。

    当爹不容易呀,儿子犯了错,都得老爹来赔罪。这年头可不是什么金钱至上,一切朝钱看的时代,尊师重道、文人风骨,半点含糊不得。要不然,光口水都能淹死人。别看岳肃官大,什么时候也没少了敢参他、骂他的人,这就是明朝。别说岳肃了,以前权倾朝野的严嵩、张居正不也照样挨骂、被参么。这就叫文人的气节,不为当权者说话,敢于抗上。

    对于这等事情,岳肃从来没有反感过,他不怕挨骂,如果自己有过,一定要改。而且,岳肃还很是赞成这种制度,认为这是一种节操,值得人们尊敬。虽然有些人骂自己是别有用心,但同样也说明这个时代的文人有骨气。总比一些文人每天只知道歌功颂德,为当权者吹捧好得多。…,

    见岳肃诚心道歉,王学政更加感动,连忙颤颤巍巍地伸手扶住岳肃,语重心长地说道:“世人都说岳大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今日老朽真心服了。能得到岳大人的一礼,老朽此生无憾,岳大人,快快进屋坐,作年,赶紧吩咐奉茶。”

    岳肃与王学政进屋落座,少不得又要安慰老人家,说了一会话,岳肃起身告辞,留下银元和四色礼物,王学政本不想收,可岳肃一定要给,王老师只好收下。

    返回自家,岳肃休息一夜,第二天前往内阁办公。

    今天要谈论的是昨日和皇上凑请的两件事。春暖花开时,向辽东进军,以及在全国继续开展县令选举制。

    发兵辽东之事,自然没有人反对,而且年终岁尾,也不适合进兵,阁臣们一致赞成。票拟结果,全部通过。

    至于说在全国范围内继续开展县令选举制,张正刚和亓诗教都提出自己的观点,他二人认为,继续开展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一下子覆盖全国,不太合适,应该循序渐进,一点一点的来。

    岳肃也觉得有理,提出选出两个省来,先行实施。众人各抒己见,最后终于确定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在江西,一个是在河南。

    江西比较富庶,河南经过战火的洗礼,正值重建期间,在这两个截然相反的地方先行实施,也能够看出县令选举制到底能开展的如何。

    议定了地点,大家伙开始票拟,少不得又是全票通过。两道本章呈交司礼监,转交太后,太后批准,盖上玉玺,正式施行。

    再说金蝉、铁虬、童胄三人,带着五十名护卫,是快马南下,追赶沐天娇。

    沐天娇的身份,除了是岳太傅的夫人外,还是郡主,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仪仗,尽显风头。

    所以,想要寻找,并不十分困难,沿路追踪,多加打听,马不停蹄,终于在邢台追上了沐天娇的仪仗。

    三人按照岳肃的计策行事,铁虬、童胄带人藏起来,由金蝉领四名护卫向前撵上。

    追到依仗末尾,金蝉大声叫道:“前面可是郡主的仪仗?”

    金蝉是岳肃手下爱将,沐天娇手下的护兵自然认得,有一护兵连忙应道:“金将军,郡主就在前面。”

    金蝉点了点,道了声多谢,催马向前,很快看到沐天娇乘坐的华丽马车。他故作急切的样子,大声叫道:“郡主可在车上?”

    沐天娇正在车上,探头一瞧,见是金蝉,先是心头一紧,然后说道:“是金蝉呀,你和大人回京了。”

    “唉……”金蝉叹息一声,苦着脸说道:“夫人,别提了,大人下船之时,童胄已到码头等候,诉说夫人离京之事。大人听后,心中气恼非常,带我与铁虬几人先行飞马回京,不想进了京师,却听坊间都在传扬大人教子无方之事,而且话语十分难听。大人心中一急,竟然气血攻心,口喷鲜血,昏死过去……”

    “啊……”听了这话,沐天娇这一惊可着实不小,心中担忧起来,急切地问道:“夫君、夫君现在怎么样了?”

    “我等请御医到府上诊治,说大人是劳累过度,再加急火攻心,这病可大可小,一旦再行动怒,很可能有性命之危。后来大人醒来,着急要见夫人和公子,我等好生解劝也是没用,这功夫,那个王先生的家人得知大人回京,竟然到府上哭闹,大人闻听此事,再次吐血昏死过去。大夫人担心大人有什么事,特命小人快马追来,请二夫人带公子赶紧回府。”该说不说,金蝉也有点表演的天赋,说到最后,竟痛哭起来。

    看到金蝉如此,沐天娇哪能猜出其中有诈,更加为岳肃担忧起来,连忙叫道:“快些掉头,返回北京。”

    然而,坐在车厢的岳森一听说要回北京,马上大声哭道:“娘,我不要回去!我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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