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先生这边有一个眼如铜铃,鼻如黄牛的大汉,这汉子力气极大,手里轮着一条大棒,连续扫倒几名官兵,冲到洞内,与叶先生汇合。二人似乎早有默契,帮他抵住官兵,他直接冲到城门之前。

    碗口粗细的门闩,被他一把托起,紧跟着拉开城门。

    “弟兄们,扯呼!”城门一开,老牛大喊一声,第一个朝城外跑去。

    叶先生也不怠慢,第二个冲了出去。余下众人是纷纷朝外奔逃。谁都知道,落到后面的,被官兵围住,那是必死无疑。这一来,叶先生的手下与邹枫这帮人可都红了眼,大家拼命向前。

    一夫拚命,万夫莫敌,官兵见对方都红了眼,未免有些胆怯,接连让二十多人冲了出去。寒莲忍着伤,与紫梅拼死拉着邹枫逃出城外。

    这世道,有时想死的,他却死不了,越是怕死的,还越容易死。被铁虬砍掉一只手的那位,本以为是必死无疑,谁曾想,因为勇往直前,左手拿刀,给邹公子开路,竟然平安无恙地冲了过去。

    闻警赶来的官兵终于到了,当他们到时,只剩下几个倒霉蛋被挡住,大家联手,轻易屠戮。

    刚刚那一战,也就半柱香的功夫,岳肃那时候,已然睡觉,当他闻讯带领仅有的近百名骑兵赶来时,人都逃走半天了。即便如此,岳肃也派铁虬率骑兵立即去追,一定要活口。

    城内一共斩杀敌人二十余名,其中大部分都身佩斩龙帮的信物,只有五人身上没有,这五个人自然是邹枫的手下。岳肃自然不会想到,这是两伙人,毕竟斩龙帮的人,也不一定就会时刻将令牌带在身上。

    官兵死近三十人,伤三十多人,可以说,能死这么少的人,完全是对方无心恋战,以及弓箭手的帮助。

    岳肃向城上把总寻问了当时情况,得知敌人能有四十多号,倒和铁虬说的数字相吻合,看来城内的叛匪是全跑了。

    生气归生气,但事情已然如此,守卫城门的卫兵也不是没尽力,只能说敌人太过强悍。无奈之下,岳肃又行文各地,让兵马不用来了,省的再来回折腾。

    等到天明,铁虬带着骑兵返回。他可没有把人马分散,而是集中追赶,要知道,对方可是悍匪,骑兵本就不多,要是分散了,碰上敌人,还不知道谁把谁灭了,随便还把马送给人家。

    铁虬这一路,也有收获,先后追上三名叛匪,结果这三人倒也顽强,全都力战而死。铁虬在他们身上搜出斩龙帮令牌,而且全都是铁牌。这一次斩龙帮中人,搜出的牌子,全都是铁牌,可见都是帮中的核心帮众。只可惜,没有一个活口。

    对于战死和负伤的士兵,岳肃优价抚恤,死的给纹银五十两,伤的给银十两,一点事都没有的,也一人给了二两。不过这只限于拱卫城门的士兵,增援的部队赶到时,都快结束战斗,该打扫战场了,还赏什么。

    那些受伤的士兵,拿着沉甸甸的银子,是咧嘴直笑。虽说大人平时抠门,但有事的时候,还是真赏的。没受伤的,都恨不得自己为什么没挨上一刀,反正都是公费医疗,那十两银子,够快活多久呀。

    岳大人现在不差钱,抄来那么多银子,他可便宜行事,赏给有功将士,记个帐就是。

    刺杀事件这个屎盆子,彻底扣到斩龙帮的头上,城内已经没什么事,岳肃准备渡过黄河,到北岸继续发放寒衣。…,

    可这一天,县衙外来了一位客人,送上名帖,点名要见邹佳仁。

    邹佳仁现在和岳肃、罗振强在大堂,商议渡黄河的事宜,门外差役禀报,“启禀三位大人,外面有一位自称叫作亓诗教的人登门求见邹大人,现有名帖在此。”

    亓诗教的名头,岳肃并没听过,但是邹佳仁和罗振强那是知道的。尤其是邹佳仁不但认识,而且还是老相识。亓诗教是方从哲的门生,齐党的领军人物,当年方从哲得势之时,亓诗教那是炙手可热,人人都来巴结。后来方从哲倒台,他于天启元年三月自请致使,所以岳肃进京时,人家已经不在朝廷,故不认识。

    作为齐党中人,邹佳仁一听说亓诗教到来,知道定有要事,接过名帖,亲自出门迎接。将亓诗教接进大堂,邹佳仁彼此介绍,岳肃一听说是老前辈,连忙招呼,彼此尽了礼数,然后二人告退,前往后衙值房叙话。

    到了值房,将门关上,落座后,邹佳仁说道:“静初兄,您不在莱芜老家,怎么跑到这边来了,是不是出什么事?”

    亓诗教字静初。

    “泰德,实不相瞒,我这次来,确是有一件事相求。”亓诗教说道。

    泰德是邹佳仁的字。

    “你我之间,说什么求不求的,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愚弟力所能及,定然在所不辞。”

    “有这么一桩案子,想来你也听说,就是龙门会上,镇北伯张国柱的儿子张襄被毒死一案。”亓诗教说道。

    “龙门会时我倒是在场,记得当时有一个学生死于擂台之上,当时验尸说是心疾猝死,不知道是不是一个人。”

    “就是他。听说刚开始的时候验尸说是心疾猝死,结果半个时辰后,发生尸变,确定为中毒而死。洛阳知府施桐审理此案,一开始难觅凶手,但禁不住镇北伯三番两次的催促,最后便将与张襄同台较量的魏翰铭定为凶手,说他因妒生恨,毒死张襄。魏翰铭矢口否则,虽说没有证据,怎奈屈打成招,最后定为死罪。这魏翰铭的父亲魏儒珀以前是都察院山东道御史,与我相熟,也是同道中人。他死在任上,故世前曾托同年万印克照顾其子,万印克刚从河南调到山东当学政,魏家人在定案之前就去请他说情。为此事万印克专程跑了趟洛阳,谁料那根本不买账,硬是定了死罪。万印克没有办法,跑到莱芜来找我帮忙,大家都是同道,哪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可我现在,赋闲在家,说话也不顶用,想起你在河南的布政,是施桐的顶头上司,特此赶来,希望你能够帮忙开脱,救下魏翰铭的性命。”

    说到底,问题很简单,不管是魏翰铭的父亲,还是万印克、亓诗教,包括邹佳仁,大家都是齐党人,自己人有难,怎么也能搭上一把手。

    邹佳仁想了一下,说道:“静初兄,这施桐是东林一系,仗着朝中有人撑腰,一向也不怎么将我放在眼里。而且我又不管刑狱,这方面实在难以说的上话。不过这桩案子,不知是不是证据确凿,若是真如静初兄所言,是屈打成招,我倒可以给静初兄指一跳明路。”

    “哦?”亓诗教听了邹佳仁前面的话,神色有些暗淡,正暗自感叹人走茶凉,可听了后面的话,眼睛一亮,说道:“什么明路?”

    “静初兄您刚刚不是也看到,河南巡抚岳少保坐在堂上。岳大人素有青天之名,这等案子要是告到他那里,他保管出面做主,重审此案。但前提是,一切都如静初兄所言,魏翰铭是冤枉的。”邹佳仁郑重地说道。…,

    “这……”魏翰铭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亓诗教也不敢确定,他只是听万印克说的。犹豫片刻,亓诗教拿定主意,说道:“好吧,我这就去前面见岳少保。”反正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有机会总比没有好。

    随后,邹佳仁带着亓诗教回到正堂,亓诗教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将案子的始末说了一遍。表示希望岳肃出面,帮忙重审此案。

    这案子的大概情况,岳肃已经从张家得悉,心中有个疑虑,那就是这奇毒是从哪里来的。这等罕见的剧毒,有钱也不一定有地方买。

    于是,岳肃当即答应,亲自赶往洛阳,查明此案。至于到黄河北岸发放寒衣的事,岳肃就让邹佳仁、罗振强前往,并让厉浩荃主管押运寒衣。同时,又让人去开封送信,让阮傲月带着小黑前来协助。

    ‘岳剃头’再次来到洛阳,又让这洛阳城内的百姓小小地轰动一把,那些贪官污吏,土豪恶霸则是又一阵心惊。

    像洛阳这种大城市,有专供高官到来时,居住的馆驿,岳肃暂时下榻在此,充作巡抚行辕。刚刚安顿,他就带人前往知府衙门,知府施桐那是笑脸相应,本欲将岳肃请到花厅奉茶,而岳肃只说是谈公事,到二堂即可。

    到得二堂,岳肃喧宾夺主,坐到公案之后,这个举动,令施桐心惊肉跳,更是小心地伺候。

    “施大人,记得龙门会时,本部院曾看到有一名书生死于擂台之上,当时仵作验尸,确定为心疾猝死,本部院因为有事,也没有再行过问,匆匆赶回开封。前些时日,听闻那书生并非心疾猝死,而是中毒身亡,如此奇毒,本部院从未见过,所以抱着好奇之心,想一看究竟。这案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且跟我说说。”岳肃坐在公案之后,平淡地说道。

    施桐陪在旁边,见岳肃问起这桩案子,连忙答道:“回大人的话,这案子现已审结,凶手就是那个与死者张襄同台比试的书生,名叫魏翰铭。现他已如实招供,是因妒生恨,故毒杀张襄。”

    “哦,那毒死张襄的毒,不是叫什么名字?”

    “此毒名叫无色毒,据魏翰铭供认,这种毒药极为罕见,他也是只有一点点,在擂台上,趁机洒出,致使张襄中毒。”施桐说道。

    无色毒?岳肃还真没听说过这个名目,或许也是自己孤陋寡闻吧。他淡笑道:“那这种奇毒,魏翰铭是从哪里弄来的呢?”

    “这个……魏翰铭说是无意中从野外发现的。当时他也不知此毒的名堂,连无色毒这个名字,也是他后来给取的。”施桐说道。

    岳肃点点头,心中疑虑顿生。他见过张襄的尸体,就尸体上的腥臭和腐烂程度来看,中的必是一种狠辣之毒,这种毒药,可不是无意中就能发现的,世上哪有如此巧的事。不说别的,就说你当时发现多少,又如何知道具有毒性,是否实验过,况且魏翰铭只是个书生,并不是郎中,没事跑野外采什么药,这都需要考究。

    “施大人,此案的卷宗可否给本部院一看呀。”

    岳肃说的客气,不过以他的职位,说出这种话,已由不得施桐说不。施桐连忙派人去喊主簿,将卷宗取来,给岳肃过去。

    卷宗拿来,岳肃翻开仔细阅读。其中除了有魏翰铭亲手画押的口供之外,并无确凿的物证,人证也只是证明魏翰铭在院试之后,因为没有考上第一,而发的几句牢骚。至于说魏翰铭的口供,更是经不起推敲,如何下毒,没有具体说明,只是说趁机下毒;毒药从哪里来,就是在野外无意间发现。这等供词,实在没有说服力。…,

    岳肃看罢之后,说道:“魏翰铭现在何处?”

    “现在死囚牢中。”施桐答道。

    “将他带上来,本部院有话问他。”

    “是,大人……”施桐先岳肃要见犯人,嘴上答应,心头却七上八下。万印克来找过他,他自持是东林一党,没有买对方的帐,现在岳肃又来关心此案,从不会是齐党的人请来帮忙翻案的吧。但一想,此案已经算是铁案如山,不怕你岳肃再查。于是命捕头前去提人。

    时候不长,有差役将一名青年带上,青年身穿囚服,面色苍白,几乎是被拖进门的,到得阶下,差役禀了声犯人带到,把手一松,都不能去揣青年,青年便趴到地上。不用猜,也知道是受刑不轻。

    岳肃瞧了一眼,说道:“你就是毒杀张襄的人犯魏翰铭?”

    张襄趴在地上,也不知进门时有没有认出岳肃,只是无力地说道:“正是……”

    从他的声音中,不难听出,已毫无生气。人变成这个样子,可见受了多少折磨,连求生的本能都没有,变得麻木不堪。

    “魏翰铭,不知你为何要毒死张襄呢?”岳肃再次问道。

    “只因嫉恨他的才学比我高……心中不服……”魏翰铭仍是麻木地说道。

    “那你是用什么毒药,在什么时候,毒死的张襄,又是如何下的毒?”

    “毒药名叫无色毒……是在龙门会同台较量之时……趁机下的毒……”还别说,真和施桐给出的回复一样。

    “好一个趁机下毒,那本部院想听听,你是趁什么机会投的毒,这毒又是怎么下到张襄身上的呢?”

    这个问题,魏翰铭倒是没有马上回答上来,隔了片刻,他才无力地说道:“大人……您说怎么投到他身上的……罪人就是怎么投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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