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十娘很快被梅儿找来,进屋后先是盈盈一礼,说道:“不知老爷叫十娘来有何吩咐。”

    “十娘,你先坐。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今日我与治下官员及当地富户为前线筹饷,大家都有钱出钱,我身为铜仁众官之首,总不能袖手旁观,可实在又没有余财可捐。为难之际,想起年后入京京察时,有一朋友赠了块玉佩,打算捐出。可不知价值几何,特请十娘帮忙过目。”说完,岳肃从怀中取出玉佩。

    “老爷清如水、明如镜,此已是对贵州最大的捐助,若天下官员皆能和老爷一样,何愁天下不太平。”杜十娘说着,从岳肃手中接过玉佩。

    阮傲月也好奇的凑过去,想要看看这玉佩到底是个啥样,能值几个钱。在她的心中,岳肃不说是一贫如洗吧,也比小民百姓强不了多少,就算有朋友送玉佩,也不能是什么好的货色。像丈夫这种人,就算结交,也顶多认识一些和自己志同道合之人。如金蝉、铁虬这样的。

    玉佩晶莹剔透,做工精美,上刻双龙抢珠。杜十娘打眼一瞧,先是一愣,后再仔细观看,不禁是吃惊不已。“老爷……您这块玉佩是从哪里来的……赠送你玉佩之人,是何来头……”

    岳肃也不隐瞒,就将自己在京城木匠摊与那小毛头比赛木匠活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杜十娘听罢,更是震惊,喃喃地道:“这人好大的手笔,这样一块玉佩,竟能轻易的送人……”

    阮傲月不懂玉器,可见杜十娘满脸的惊愕,知她是个懂行之人,忙问道:“姐姐,这块玉佩到底有何过人之处,让你这么吃惊,难道很值钱么?”

    “不仅是值钱,我当年见过不少玉器,其中不乏名贵之物,但老爷的这块玉佩,和那些相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块玉佩是最上等的和田玉,其做工也是无以伦比,寻常的工匠即便得到此玉,也无法勾勒出如此境界。放眼世上,想来只有大内御用,才能与此玉佩一比。”杜十娘惊叹地说道。

    大内御用!

    岳肃完全傻了,人家随便给自己一块玉佩,竟然能和大内御用的相比,那得值多少钱啊!

    这时,又听杜十娘说道:“老爷,您遇到的这个少年,绝非是普通人家的公子,家世背景非王侯即将相。否则,那公子也不可能将此物当作儿戏相赠。”

    “你说的不错。”岳肃不禁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少年的旁边有一个中年人,中年人的嗓音很尖锐,有点不男不女。那个时候,岳肃也没有在意,毕竟自己活了两世,上辈子也见过一些非主流,男人说话的声音阴阳怪气。

    而此时此刻,他立即想起“北京城里多太监”的那句话。

    “那个少年身边好像跟了个太监。”岳肃忍不住说道。

    “太监!”阮傲月和杜十娘的眼睛睁得老大,一齐瞧向岳肃。

    “你能确定是太监吗?”阮傲月大声问道。

    “那倒不能,但很像。”岳肃说道。

    “那就是了,搞不好你确实遇到大人物了,那少年是龙子龙孙也未可知。”阮傲月笑了起来。

    杜十娘郑重地点头,说道:“老爷,这块玉佩,您还是妥善保存的好,千万不要拿出来捐了,日后保不齐会派上什么用场。”说完,她将玉佩塞回岳肃的手里。

    阮傲月也跟着点头,说道:“姐姐这话说得对,以后兴许能用得上。这么大个宝贝要是捐了,弄不好还会掀起什么轩然大波。”

    知道了玉佩的来历,岳肃当然不能再考虑捐出去,小心收好。说道:“玉佩不能捐,那捐点什么好呢?”

    “刚刚姐姐不是都说了么,只要你廉洁奉公,为民做主,这就是最好的捐献。放眼天下,还有几个能像你这么做官的,不要再为此事纠结了。”阮傲月义正言辞地说道。

    她的话引起杜十娘和梅儿的认同,两个女人一头。尤其是梅儿,始终对岳肃的过于清廉感到不满,自己好歹也是夫人的贴身丫鬟,哪有过门之后就下厨房的啊,现在手都粗糙了。要不是铁虬时常来帮忙,一个人都忙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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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日之后,派往松桃、印江的人马先后返回。松桃那边,从松桃三霸的府邸抄出大量金银珠宝首饰,总值有九万两之多。抓回三府的护院打手等相关人犯共计六百余人,这些人将铜仁府的监狱几乎给塞满了。

    印江那边,过山虎的老婆自愿捐出白银一万八千两,麻翰的府中,总共才抄出白银四千两。通过抄出的银两数额,岳肃更加断定麻翰没有说谎。铜印山整个被封,抓获矿工八百余人,而紫面汉子曹格与斩龙帮的帮众却不知去向,似乎闻风先遁。印江县的捕头、差役全部被擒,供出涉案人员众多,凡是在印江县有职司的公务人员,不管是县令、县丞、主簿,都收受贿赂。

    岳肃在一日之内,将一干人犯全部定罪,该监禁的监禁,该流放的流放,该充军的充军,该杀头的上呈巡抚衙门,转交刑部。至于两县的官员填补,这就不是岳肃分内之事,须由巡抚衙门转呈吏部选派。

    忙完这些,湖广那里的粮秣业已到齐,当时的粮价是一石一两银子,三万石就是三万两,这次抄家所得,也剩余不少。

    三万两白银与三万石粮食全部装车,岳肃找来铜仁守备牛乾,商定两日后出发,前往贵阳。因事关重大,岳肃必须亲自前往,连牛乾都要同去。知府衙门出一百差役,守备衙门出两千士兵,带上金蝉、铁虬、殷柱,留童胄在府衙值班。临出发之日,郡主沐天娇亲自过府送行,李琼盈、阮傲月、杜十娘自然也少不了。李琼盈本来是打算跟去的,但岳肃表示这次不是游山玩水,前敌危险,不准她同去。李琼盈见岳肃态度坚决,只好作罢,留在府衙等候。

    杜十娘的手中捧着一件披风,盈盈来到岳肃面前,“老爷,这是我亲手缝制的,现已立秋,路途遥远,往来恐到冬日,您收起来路上穿。”

    岳肃看着崭新的披风,不由心中感动,接过后,让人放入行礼箱中。

    这时,梅儿也羞涩地走了过来,她手里捧着一件黑色的长袍,跑到铁虬的面前,很是难为情地道:“这……这是给你的……”说完,脸上一红,硬塞进铁虬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谢谢……”铁虬单手捧着,望着梅儿的背影,挠了挠头。他的举动,惹得金蝉等人是哈哈大笑。

    沐天娇与阮傲月都说了些路上保重的话,相送出了城门,彼此才作别。

    铜仁与贵阳相隔千里之遥,这时没有什么高速公路,道路崎岖,又带着这么多粮食,着实难走,一天不过行程六十里,这还是岳肃强行要求的,否则这些一天能走下四十多里就不错了。

    这一日,大军行至龙泉县。

    龙泉县不属岳肃的治下,归石阡府管辖,岳肃着急赶路,人马绕走官道,不打算进城。在距离城池还有八里地的时候,突然看到有两名差役从远处飞马赶来。

    这两个差役在经过双岔路口时,本打算右转,可能是看到了岳肃的队伍,又掉头朝岳肃这边冲来。

    岳肃与牛乾并辔走在最前头,两个差役到了近前,不等岳肃的人冲上阻拦,已经跳下马来,跪地请安,随后呼哧带喘地道:“大、大人……大事不好……快快救命呀……”

    “你们是哪个衙门的差役,出了何事,为何如此匆忙?你且慢慢说来。”岳肃深沉地说道。

    “小的是龙泉县衙的差役,今日县内刁民突然叛乱,聚众围攻县衙,我们眼看就要抵挡不住了。县令大人让我俩速速到求救,正好碰到大人,见大人这边人马众多,特过来乞援。希望大人看在一省为官的份上,施以援手。”差役认识官服上的补子,知道眼前问话的这位是知府大人,而且肯定不是石阡府的。既然是别府的大人,人家出手帮忙是情分,不帮忙也是本份,自己一个小小的差役求上几句,也未必管用,只能尽人事。

    “竟然有这等事,此事本府不碰到,也就算了,既然赶上了,哪有不帮忙的道理。”岳肃刚要下令出兵救助,但转念一想,又觉不妥。自己现在身负重任,贵州地界也不太平,万一是山贼草寇使得调虎离山计可怎么办?一旦军粮有失,自己就是罪人。

    于是,岳肃再次问道:“县里有巡检衙门,管着上千兵卒,区区刁民造反,难道就镇压不了么?”

    “回大人,巡检衙门早被包围了,部队根本没法集结,巡检老爷自己还被困在衙门里。只是那些刁民倒没有攻入巡检衙门的意思,大多数都在围攻县衙。”差役如实答道。

    “既是造反,为何不攻下巡检衙门抢夺军械,反而执意攻打县衙呢?”岳肃疑惑地说道。

    “这……”差役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好了。

    “说!”岳肃举起马鞭,大声呵斥起来。“本府奉命押解军粮前往贵阳,尔等莫非是草寇冒充差役示警,想要调虎离山,夺取军粮!”

    “大人……您可万不要这样想啊……”一听到岳肃给他扣上这个帽子,这差役吓得差点没瘫在地上。老实地道:“您听我说,是这么回事……”

    差役不敢隐瞒,如实地将县内百姓攻打县城的始末说了一遍。

    石阡府和岳肃的铜仁府一样,也收到巡抚衙门的行文,命其筹措银三万两,粮秣三万石。石阡府的府衙同样不富裕,上哪里弄那么多,可为了乌纱,只好强行摊派给治下各县。

    下面的县令能有什么法子,只能是摊派到百姓头上,挨家挨户的强征。龙泉县是个穷县,百姓更不富裕,平时都家无余粮,你这一强征还不等于雪上加霜。不少百姓见没有活路,索性抄家伙造反,先行围了巡检衙门,让巡检无法调兵,其他人集合起来,强行围攻县衙。闹事的百姓有好几千人,住在城里的官兵看到这阵势,也不敢出门,老老实实的缩在家里,任由百姓闹腾。知县见势不妙,本想逃跑,可惜被堵住,只好让两个机灵的差役逃出去搬请救兵。说来也巧,这两位刚逃出城门不远,就看到岳肃的队伍,所有赶过来求救。

    听完他的讲述,岳肃地将皮鞭朝地上一抽,吓得前面的差役,不禁打了个哆嗦,只是岳肃的那一鞭,并不是要抽他。

    “官逼民反!这就是官逼民反!”岳肃气的狠狠地喊喝一声,接着道:“牛大人,你率军就地驻扎,我带三百人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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