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之前楚凤宸对裴毓只是从身到心难以言喻的畏惧的话,今时今日,她对裴毓又多了一重异样的排斥,因为那一天不知道算不算梦境的梦境。(小说文学网)

    她不想见他,十分不想,最好此生老死不相往来就好了。

    可是事实上,裴毓才是这燕晗天下的决策人,他要是真想要见她,她是怎么都躲不过的。早来晚来都是一样的。

    楚凤宸坐在菱花镜前细细描完最后一笔眉毛,忍无可忍默默哀叹了一口气:华容宫中可以用作梳妆的东西没有瑾太妃那儿那般齐全,她只是简单梳起了一个发髻。也许是因为一头青丝只是打散还未梳理,轻薄的淡紫云罗在她的身上显得十分的突兀。可是她也别无选择了,因为裴毓那厮就等在华容宫的外殿中,显然是在等她自投罗网。

    前殿中,裴毓正举着一杯茶细品。没有多少骨气的宸皇陛下站在门口踟蹰了好久,终于破罐子破摔一步踏入了殿门。

    啪。脚步声极轻,殿中的暗紫身影却仿佛瞬间感知到了,回过了头。

    楚凤宸脚步一滞,挤出一抹虚伪的笑来。

    所谓现世报,大约指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他静静坐在那儿的时候,周遭的空气都要比远处冷上一些,可是当他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是显而易见的刹那间春暖花开,流云芳菲。可是这样的裴毓却分分钟可以把她捏成十段八段然后一片片剜了……

    “臣裴毓,叩见公主安康。”

    “平、平身……”

    裴毓微笑着抬头:“那日公主酒醉后分别,微臣一直忧心公主身体,不知公主身体可有抱恙?”

    “没、没有……”

    “如此甚好。”

    裴毓低道,稍稍走近了一步,目光落在她的腰间后稍稍一沉,似乎有些低落的模样。楚凤宸疑惑地顺着他的目光往自个儿身上瞧,愣了好久,忽然记起来几日之前醉酒后醒来的时候,在她腰间的那一块青色的玉佩。那时候她心思纷乱,那玉佩早就被她丢在了梳妆台的匣子里。

    难道他是在找那个玉佩?

    她悄悄窥了一眼裴毓腰间,发现他的腰间空空如也,顿时大大松了一口气——裴毓这厮恨不得楚家皇族一个个都去见列祖列宗好给他腾出地儿吧,怎么可能会有那种诡异的心思呢?

    “公主?”

    “……啊?”

    裴毓轻道:“微臣此次前来,是想向公主讨要一样东西。”

    “什、什么?”

    裴毓微微阖了阖眼睑,忽然伸出手触了触楚凤宸的额头,把那上头被冷汗粘连着的发丝拨开一些,忽然笑了。他道:“微臣初识公主时,公主不过五岁,天真烂漫憨态可掬,臣便想,再养大一些看看。”

    “……”

    裴毓低道:“臣却从未想过,此后十年能见公主面的机会少之又少。”

    “本宫抱恙。”楚凤宸仔细思量,终于硬着头皮答道,“摄政王究竟想说些什么不妨直说,本宫……本宫并不喜欢猜人心思。”

    裴毓却低声道:“微臣在想些什么,公主当真不知分毫?”

    楚凤宸:“?”

    裴毓的笑容顿时带了点苦涩,他缓缓收回了手,忽然在她的面前俯身行了个简易的君臣之礼。楚凤宸呆愣地看着他诡异的态度,正想要再开口,却忽然见他收敛了脸上所有的神色,露出一副疏离的神态来。

    她默默地后退了几步。

    裴毓眼里微光一闪,淡道:“公主不知晓也罢,有一样事情臣想公主必然是知晓了的。”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经司律府审查,公主替身之死与瞿放瞿将军干系匪浅,这一点,微臣料想公主不会不知,是不是?”

    他在生气。

    可是……为什么?

    楚凤宸又惊又惧,猛然抬头看着裴毓,却怎么都看不透他的神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有些人,他们似乎天生是带着面甲的,前一刻还春风化雨,下一刻就能电闪雷鸣。而裴毓显然是个中鼻祖……他的眼睫很长,在眼睛下投射出一片阴影,晦暗的目光就藏匿在这片阴影下,叫人不寒而栗。

    恐怕这才是他来的目的,顾璟迟迟没有行动,他等不及了。

    楚凤宸的思绪飞快地转动着,自然没有瞧见裴毓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僵持片刻,她咬牙道:“摄政王想要如何?”

    裴毓脸上的阴云又添几朵,苍白的脸几乎变成了透明。

    他不说话,楚凤宸的心跳一声比一声猛烈,她卯足了劲儿才勉强控制住双腿不至于泛软,强撑着几步来到他面前,道:“朝中事本宫并不想插手,摄政王若是对朝事有异议,可以找陛下去商议。摄政王若是找本宫叙旧就请叙,摄政王若是找本宫商讨朝事,还是请回吧!”

    沉寂。

    良久,裴毓低头笑了起来。笑声中夹杂着咳嗽声,在寂静的院落中显得格外刺耳。

    他说:“瞿放,司律府罪证确凿宣其入府问查拒不认罪,军中三年,瞒报朝廷屯兵三万,包庇女扮男装军师甚至以婚约要挟……每一条都够他死上一次,微臣此次起来,不过是想让公主知晓,公主的包庇是置燕晗天下安危于不顾,微臣绝不会纵容。”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屯兵……

    楚凤宸如逢雷击,呆立在院中,眼睁睁看着裴毓的声音越行越远。一个将军如果私自屯兵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是代表着意图不轨,不信朝廷,甚至是有谋逆之心!

    可是怎么会是瞿放?

    怎么会是瞿放?

    “你站住!”眼看着裴毓的身影就要消失在院落门口,楚凤宸忽然有了勇气奋起直追,几步拦住了他的去路,“你说清楚,瞿放……瞿放屯兵的证据?无凭无证本宫不信,即使你是摄政王,这天下依旧是楚家天下!陷害忠良,随意指派罪名,本宫、本宫决不轻饶!”

    一番话,楚凤宸说得气喘吁吁,却是她第一次在裴毓面前真正地豁了出去。

    她冷声呵斥:“裴毓!你几次三番针对瞿放,究竟心怀什么鬼胎?!”

    她上气不接下气,裴毓面无表情看着,就像是看这院子里的花草树木,亭台楼阁。忽然,他的眼里迸发一抹浓艳的光芒,忽然动手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迅速逼近!

    “裴……!”

    浓郁的药香飘来,楚凤宸惊惶地挣扎,却发现自己居然拧不过一个病秧子。她的手被他牢牢钳制住了,额头撞上了他瘦削的肩胛骨,他的心跳一声接着一声震慑着她的呼吸——

    一瞬间,那一夜诡异的梦境又再次降临。

    “微臣怀的,就是这样的鬼胎。”低柔的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

    楚凤宸一愣,还来不及反应,下巴被一股力道逼着仰了起来。她以一种狼狈的姿势直直地对上了裴毓堪称温和的眉眼,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近在咫尺的眼眸中肆虐的潮汐。

    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鼻尖,眼底的讥诮已经悄然退却成了难以言说的光芒,略带青的唇靠得极近,嘴角抿成了僵硬一线。

    “臣图谋不轨已久,心怀鬼胎多年,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活脱脱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奸佞,公主,你发现得太晚了……”

    “你大胆……”

    “臣不大胆,臣的胆子很小。”他的气息落在了她耳侧,“我若是真有胆,今时今日你以为这天下还会姓楚?”

    “裴毓,你……”他竟然敢把话说道这地步?!

    裴毓的声音低柔而又细腻,他说:“这世上有许多事我不敢做,因为我不敢赌,不能输,宸皇继位五年,我已经胆小得不能再胆小了,你看,你醒着的时候,我甚至不敢更靠近你……”

    楚凤宸茫然挣扎着,耳边响彻着刺耳的心跳声,还有裴毓的声音:

    他说:“你对人人都常怀仁心,唯独对我苛刻?为什么?”

    为什么?

    楚凤宸慢慢停下了挣扎。她停下了动作,身上的束缚几乎也在一瞬间松了开来,诚如裴毓所说,他其实并不敢真正做些什么的。

    他只是看着她,用一种寂灭的,无言的眼神。

    楚凤宸在这样的眼神下彻底混乱了思绪,眼睁睁看着他的唇角露出一丝弯翘的弧度,明净的眼睛越见靠近,最后在她眼前阖上了。

    一抹温凉在她唇上轻轻触了触,只是蜻蜓点水,如清风划过柳梢头。

    她瞪大了眼睛,恍然记起了那一日梦境中的许多画面,顿时僵直了身体。

    她终于知道了她的摄政王究竟怀着什么样的鬼胎,这太匪夷所思了。

    ……怎么会这样?

    事态怎么会到这样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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