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达籁知道了达娃就是他的大女儿,心中百感交集,面对女儿对他的仇恨,他无话可说,一时火急攻心,口吐鲜血,一下子就晕昏了过去。达娃慌了,奶奶却道:“不妨大事,他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不一时,达籁悠悠醒来,喝下了一杯酥油茶,就清醒了。他向大家如实讲述了达娃的出生和她阿妈当时在宫里的经过。众人听了,无不骇然和心酸!达娃更是痛哭不已。

    达籁向奶奶跪下了,道:“阿妈,我真是一个大罪人呵!心爱的人儿不能保护,眼睁睁地看着她被烧死。后来我却又荒淫无度,骄奢淫逸,变成了恶魔。我的大女儿被您好心救下,千辛万苦地抚养大了,却又被我抓进了宫里,我还狠狠地鞭打过她。拉萨若不解放,她过两个月就要被送到‘欢喜佛’那里去了……天哪!她可是我的亲生女儿呀!”

    达籁痛不欲生,奶奶也伤心地哭了!她老泪纵横,用烟竿使劲敲着达籁的头道:“佛呀,我的老天!我们藏家儿女世世代代都在虔诚地供奉着您,可是,为什么您总是给我们带来苦难呀!我的丈夫,死在了去那曲的遥役上;我的儿子,死在了噶厦的监牢里,仅仅就是因为欠了家主的30斤青稞租子呀!儿媳妇被抓进了寺庙里受蹂躏,半月后收到的只是一小坛骨灰。后来,我们祖孙3人像蚂蚁一样苟活着,本以为可以偷生下去吧,可是,你们又抓走了我的孙子央宗。家里没有了劳动力,我一个老婆子无法,只有在镇上乞讨度日。但是不久,你们又抓走了我才12岁的小孙女到宫里。央宗从队伍上逃回来,就是为了给我送来救命的5斤青稞面,可是,你们的人抓住了他,不但将青稞面撒在了地上,还当众就割掉了他的舌头呀……”

    央宗双眼血红,闷吼一声,一跃上前,掐住了达籁的脖子,要不是众人拉得快,达籁的脖子恐怕早就被掐断了。达籁长长地缓了一口气,咽声道:“您……刚才掐死了我还好些!”又道:“我丹真是个罪人,万死不足以赎罪……可是……可是达娃,我亲亲的女儿,你……能叫我一声阿爸吗?”达娃哭着,背过了身子,摇了摇头。达籁无语,众人也无语。良久,达籁从制服口袋里抠抠索索地掏出了100来元华夏零散币,对达娃道:“这些,是我和你阿珍姨娘在林芝煤矿这几年省下来的津贴,所有的都在这里了。唉……阿爸欠下你的,以后能还则还吧。”钱被扔了回来,撒了一地,他躬身又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叠好,放在了地上,就拉着抽泣着的阿珍默默地出去了。

    有了这一个意外插曲,大家一时都不知说什么好。奶奶抹着泪,说话了:“唉,都怪我不该讲这件事儿。也罢,我佛慈悲,那达籁虽然是待罪之身,可怎么说他都是达娃的亲阿爸。达娃明天的婚礼呀,是她一生中的一件大事儿,也就……就……让他参加吧。”陈佳永听了阿奶的话,心中感慨不已,想了想,就对达娃道:“小妹呀,这出身不由人,路是自己走。你从小就没有在达籁家中生活过一天,你是农奴出身,跟丹真是两码事儿;至于你认不认他,还得由你自己决定,我看这会儿可以缓一缓。阿奶说得好,他毕竟是你的亲阿爸,能找到他,也不算是坏事。你明天的婚礼,他可以参加,但是不能露出身份。好么?”达娃点了点头,哽噎着道:“我都听大哥哥的。”陈佳永就嘱咐知道这件事的人,暂时要保密。

    曲朵奉阿奶之命,给丹真和阿珍送过去两套崭新的藏袍。她进得门里,却不好怎样称呼。达籁见她进来,忙道:“你叫我丹真就是。快快请炕上坐!”曲朵刚刚落座,达籁就迫不及待地问起了达娃的情况来。曲朵道:“拉萨解放了,达娃就参了军,后来在艺术学院毕业了,就出来工作了,不久前调到了西亚歌舞团。明天,达娃就要结婚了,她的夫君叫潘建宁,是一位拉萨的汉人官员。”达籁听了,心中一喜,企盼地道:“那我能参加达娃的婚礼吗?”曲朵点了点头道:“阿奶已经吩咐过了,这不就是给你们送参加婚礼的新衣袍来了吗。”

    达籁喜不自胜,又问曲朵:“你们现在日子过得如何呀?”曲朵秀眉一扬,道:“我是奴隶的女儿,早年被选在了宫里当侍女,我可认得你,可能你认不得我。是人民政府让我成为了一个自由人,参加了工作,成了家,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可是,我和达娃妹妹一样,深深地痛恨你们!我的丈夫,多么老实善良的一个人呀,达娃幼年能歌善舞,都是他教的,却被你们残害成了哑子!”达籁听了,深深地垂下了头。

    曲朵抹了一把泪,对达籁又道:“可是,我这会儿又很可怜你。看在你是达娃妹妹亲阿爸的份上,就告诉你吧:我和央宗在单位里上班,每月收入共有250多元;奶奶已经过了60岁,按照政策,每月有15元的养老生活补贴;达娃妹妹每月给家里寄回500元。”

    达籁听曲朵讲了,又算了算,叹道:“我已经问过和看过了,这里的生活费用并不高,每人每月开支平均才15元左右,而老阿妈每月的补贴就有15元,西藏有多少老人呀,仅支付这一笔钱,我达籁却是做不到的,而且以前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这样做呀!西南人民政府!还有这个陈佳永呵,我算真的服了!”

    曲朵又道:“我们一家人生活过好了,又有了一些积蓄,就盖起了这座大院子。盖这院子其中一大半的钱呀,就是达娃妹妹出的。”达籁激动地抚摸着身边的炕桌、被褥等,口中讷讷道:“这些,这座大院,其中就有我女儿挣来的?”曲朵点头道:“听说妹妹的工资还挺高的,每月有800元呢。”

    曲朵走了,达籁抚摸着曲朵送来的崭新藏袍,叹了又叹,想了又想,就开门对看守的士兵道:“请您赶快传报,我要见陈主席!”

    陈佳永在房里接见了达籁和阿珍。陈佳永让佳子斟上了青稞酒,递了两杯给他们,道:“丹真、阿珍呀,天寒夜长,先喝杯酒压一压惊吧。”达籁一口气干了杯中酒,道:“十分感谢陈主席,让我找到和见到了我的大女儿!并且,允许我参加女儿明日的婚礼,我今生之愿足矣!”陈佳永对达籁道:“你们父女得见,这是缘,今生和来世,一切都是缘!我恭喜你呀,丹真先生。”

    达籁道:“自从藏地变故以来,一大批女人都离开了我,其中不少人还说我的坏话;孩子中,也有对我大不敬的。我当时心如犒灰,真想一死了之。冥冥之中,有人对我道‘苦渡’!于是,我一切都忍受了。阿珍到了我的身边。她的容貌虽然比不上昔日宫廷中的美女们,可是,她有一颗善良的心,是她挽回了我的心智,使我心情归于平和,客观地省视着自已和世上的一切。”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可是,想不到呀,我在这里见到了我的大女儿,正是她,她的出现,击碎了我残存的一丝丝梦想!看到她仇恨的目光,我的心也碎了。其他的儿女们恨我,大都是怨我没有保住他们的荣华富贵好日子,自古成王败寇,他们也该受受苦,我对他们不是很惭愧;可是达娃呢,她恨我,让我的心尖都在颤抖!她没有跟我过上一天好日子,她和众多农奴一样,受了多少苦呀!而是你们培养和成就了她,我……我实在是对不起她,我不配当她的阿爸。我这会儿还在她新建的这?房子里待着,简直是无地自容呀。我左思右想,实在是无颜见她。我……我和阿珍明天就回林芝煤矿去了,请您应允!”

    陈佳永听了达籁的话,沉吟了很久,没有回答。此刻,侧门开了,奶奶走了?来。对达籁合掌道:“扎西德勒,活佛在上,我的孙女明日就要出嫁,可是个好日子,您真的就忍心走么?达娃都已经答应了,您还要再伤她的心么!”达籁听了,感动万分,连连点头,情不自禁,眼泪夺眶而出,他捂住了脸,抽泣着,良久,才道:

    “唉……我佛的要旨是普渡众生,我现在才有了体会。以前,我视老百姓为猪狗,而真正的佛,却存在于他们善良的心中。是老阿妈的烟竿敲醒了我,老百姓们就是众生佛呵!而我却变成了魔,都害到自己女儿的头上了,真不是个人呵!”

    陈佳永道:“我不懂也不信佛教,但是信奉人类中的真、善、美;各种教义,无不包含其间。西南人民政府允许宗教信仰自由,但是绝不允许一小撮人披着宗教的外衣,一边欺骗和愚昧着民众,一边却背地里干着假、丑、恶的肮脏勾当!以西藏原噶厦为例,推行的万恶的农奴制度,就是政教合一带来的害处。藏传佛教,博大精深,源远流长,是真、善、美和人类思想、文化、艺术的智慧结晶。但是,一沾染上了政治和权力,掌握权力的人至高无上,为所欲为,没有了制约,就渐渐变成了恶魔!”

    达籁深有所悟,对陈佳永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经。我以前的所作所为,确实是与佛经教义背道而驰,现在想来,真是后悔莫及呀!”陈佳永道:“佛经里不是有‘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谒语么。只要你能悔过自新,一心向善,佛门是会为你敞开的。”达籁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光芒,他向陈佳永讨要了纸笔,就回房里去了。

    陈佳永连夜向冯吉去电,议定了几件事情:1、既然达籁有悔意,就加大对他的教育和争取力度。这样,既体现了我们的民族宗教政策,又对稳定西部和民间的各个教派很有好处;2、提议李建秋部,着调措仁任河内军分区副司令员。3、建议交通部调潘建宁组建“西北交通局”,地址选定在加德满都。另:冯吉电:委托陈佳永向卓玛和达娃两个小妮子的结婚致以祝贺和送上一份礼品。

    清晨,达娃和卓玛就起来梳洗妆扮了,阿奶和嫂子曲朵为她们忙着。花子和由子也过来帮忙。院子喜气洋洋,一片欢乐气氛。

    达籁穿上了那一身崭新的藏袍,去到了陈佳永的房里。他先请陈佳永坐好,然后就掏出了一叠稿纸,单膝下跪,双手将一叠纸高高地举过头顶,道:“我,原十四世活佛达籁,真诚地向西藏百万农奴谢罪!坚决拥护西南人民政府的民族政策;决心好好改造,重新做人!”陈佳永示意佳子接过了稿纸,他起身扶起了达籁,肃声对他道:“丹真,我代表西南人民政府,接受你的表态。欢迎你回到人民队伍中来!”陈佳永又问:“你写的这些文字打算发表么?”达籁道:“我就是这样想的!”陈佳永点了点头,佳子就赶紧发电报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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