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王进这么一问,在场的天京城诸人皆是一愣。原来自开封府中皇位更替事件生以来,天京城中关于西北军的消息都是由武柏负责的。从前这些情报里也没有露出西北军要对天京城不利的苗头来,直到那一日武柏只身从西北军大营中逃回,太史昆纠集众人给武柏找回场子,西北军与天京城这才有了间隙。

    天京城群豪面面相窥,内心中已经觉出了几分蹊跷。种师道听了王进此言后反应更是激烈,他连忙问道:“怎的?难不成武柏敢拿军中大事斗气不成?”

    王进叹了口气,向太史昆说道:“昆哥,那日你与众兄弟将我与种师闵堵在城门口,最后是由冯则老先生劝解的,即可觉得其中有些不对头?冯公向来不问世事,他怎的能像是早有预料一般,在第一时间出现呢?”尽在

    太史昆是个聪明人,听到王进将话说道这个份上,也知道其中必有隐情了。他捏了捏眉心,道:“王兄定是追查此事了,有甚结果,一并说了吧!”

    王进道:“也谈不上是追查,我觉得其中蹊跷,就找到冯公问问罢了。冯公是个不做假的人,他说,是武柏匆忙赶到,将他请出山的。昆哥,那日之事明明是武柏要找回场面,他不但不到场,反而悄悄寻人化解,你不觉得奇怪吗?”

    太史昆道:“你这话,分明是指责武柏挑拨两军相斗了。你们西北军对武柏做了什么,能召他如此愤恨?”

    种师道听了这一出,摇头道:“太史昆,你可知道武柏与我有旧?”

    太史昆道:“他早些年当兵的时候,不是在你种家军里做亲兵的么?你所谓的旧,乃是主仆之情吧!”

    “少把那个‘仆’字念得这样重!你还是想映射我西北军欺负武柏!”种师道怒哼一声,道:“那时候武柏年纪小、性格老实,所以他是做看护内宅的亲兵的!我那时尚未从军,与他最为要好,同食同玩,又哪里将他当做下人看待了?”

    众人听闻种师道说起旧时八卦,皆来了兴趣,一个个探头探脑侧耳倾听,均不再打岔。种师道自顾自的说道:“我们种氏一族历代居住在胡风兴盛的边关,且是将门世家,因而不论男女皆练就一身骑射本领,平日生活,也不曾勒令女子禁足之类。那时候,整日里与我、武柏一同出门骑马游玩的,还有我的胞姐钟灵儿。那时候我姐姐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吸引了无数男儿汉侧目,武柏他……也不曾例外吧!”

    这一段往事,乃是武柏逢醉必要怀念的,因而天京城群豪对此也皆有耳闻。想那钟灵儿模样俊俏、家世显赫,而武柏又矮又丑,仅仅是个身份低微的亲兵,不消说,两人之间的感情,仅仅是武柏的单相思罢了。

    种师道继续怀念道:“女儿的婚事,自是父母做主的,因而,我姐自幼便许配给了折家的公子折可适。两家门当户对,一双儿女又恰好郎才女貌,这门亲事自是水到渠成,只等选个良辰吉日,便行嫁娶之事了。不过,那一天却是……太史昆,你可听说过永乐城之战?”

    太史昆默默点头,道:“自是听说过。徐禧刚愎自用,在三面绝崖而无水泉的绝地上建筑永乐城,后被西夏三十万大军攻破,最终丧师覆将,百万生灵涂炭。”

    种师道悲怆说道:“没错,正是这个悲剧。我姐姐在那场悲剧中香消玉损,永远也没等到成婚的日子。那一段时间,我与武柏恰好被叔父种愕召至延州学习兵法,因而大溃败生时并未在城中。后来我二人也曾回去救援,无奈在茫茫乱军中,两个十几岁少年的力量实在是太单薄,因而只能无功而返。再后来,武柏自责的寝食难安,生了一场大病,我叔父感他念故主的情分,便着人送他退伍回乡医治了。自此之后,我与武柏就二十年未相见。”

    这一段,也是天京城群豪知道的。那一段单相思在武柏的心中很重,未曾跟随太史昆迹时丑陋不堪的武柏娶一房媳妇是有些难,可如今贵为天京城高管之一的武柏想要娶妻成家却是轻而易举。武柏至今仍是孤身一身独守空房,乃是因为心中至今无法容下其它女子的缘故。

    朱大贵是武柏的老乡,这一段故事他是听得最娴熟的。听到种师道又叙述一遍,大贵不禁插嘴问道:“种公,将此事再说一遍有什么意思呢?武柏他只是在心底爱慕令姐,并无任何唐突之处,您不会连这也不允许吧!”

    “我姐号称万人迷,整个永乐城中哪位青年俊杰不爱慕她?那时武柏一个纯真少年又怎能躲得过我姐的魅力!我当然不会怪他!”种师道苦笑一声,道:“永乐城破的时候,我与武柏一是不在城中,二是年少力弱,因而未能保全姐姐。不过,那个时候我姐姐未来的夫婿折可适年已及冠,官拜游击将军,却是在永乐城中的。”

    说到这个份上,在场的听众多少猜想道一些了。如今折可适仍在军中做大将,那也就是说在那场大灾难中,他活着回来了。朱大贵试探着问道:“莫不是……武柏认为折可适未能带着未婚妻一同脱险,因而责怪他?”

    种师道答曰:“何止责怪呢?在武柏知晓折可适如今已结婚生子后,已经变作怨恨了。”

    此时太史昆淡然道:“你这意思,是说我武柏兄弟为了整治折可适,可以挑拨西北军与天京城的关系了?哼哼,不好意思,我相信武柏的为人,一定是以公事为重!分明就是你西北军想要图谋我天京城,后来现你并不是我们的对手,因而又找理由脱罪了!”

    那厢王进摇了摇头,道:“昆哥,剩下的我来说吧!种公知道武柏怨恨折可适,一直避免让两人见面,因而从开封府到保定军这一路上皆相安无事,那时候武柏回的情报也没有失实的地方。后来大军在保定军驻下,西北军必须要召集所有将领商定下一步的走向,作为天京城的代表武柏、与折家军的代表人物折可适在会上见面已是不可避免。

    本来,大家以为公事为重,武柏不会在会议上与折可适翻脸,不曾想会议开得时间太长,中间午餐的时候大家喝了些酒,而后武柏借着酒劲,就与折可适动手了。我们大家赶忙上前劝阻,终究是将两人拉开。武柏怒气未消,说了句‘你们都等着’,就独自奔回天京城了,再后来的事,昆哥都是亲身经历的,就不用我再多说了!

    此事来龙去脉都在这里了,昆哥你自己想想,西北军是不是冤枉的?”

    太史昆争辩道:“你们要是不拉偏架,武柏能怨恨你们所有人么?如果你们尊重我天京城,又会一起拉偏架呢?”

    种师道闻言,怒气冲天道:“太史昆,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兀自狡辩又有何用?武柏会些武术是没错的,可折可适号称陇上小霸王,一身武艺便是十个武柏也敌不过!你见武柏的时候,可曾看见他身上挂彩了?若不是折可适敬重天京城,若不是我们敬重天京城,武柏他当场就被打死了,哪还用得拉偏架?

    永乐城破时死了数十万人,折可适的至亲也有丧生于彼的!他要有能力带人出来,岂有连至亲也不顾的?那场悲剧,可以怨恨西夏人,可以怨恨不学无术的元祐党棍徐禧,但是对于侥幸生还的折可适,万无怨恨的的道理!武柏他从始至终就是做错的,太史昆你还要包庇他?”

    饶太史昆再会狡辩,此刻也是哑口无言了,不过想要让太史昆承认武柏有错,亦是不可能的。太史昆打骨子里仍旧是个江湖习气浓厚的家伙,在他看来,讲义气就是哪怕兄弟犯了天理,也得两肋插刀拼命维护。如今这局面,文雅的狡辩已经没用了,太史昆眉毛一挑,就待玩硬的。不过,就在这个当口,宴会厅另一侧传菜的小门内,却是低头走出了一个矮胖的人影,众人的眼光,一下子落在了此人的身上。

    这个时候能够将众人眼光从太史昆身上移开的,也就只有一个武柏了。万人瞩目的武柏普一出场,一句台词也没有,只是径直的走到太史昆面前,扑通一声一声跪倒在地。

    这一跪,将种师道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跪落了地;这一跪将太史昆跪了个七窍生烟。这一跪,分明就是武柏自己个儿认罪服软了。

    像是种师道、王进这等老江湖,审时度势的功夫早就练得炉火纯青。有了武柏这一跪,什么错都是天京城的了,西北军身上的责任瞬间被开脱的一干二净。种师道、种师闵连带着王进三人自动闭嘴,不动声色退开两步,却是将中心的位置留给了武柏。

    太史昆不喜欢被人跪拜的脾气是有名的。武柏双膝一落地,他的两位老乡西门庆、朱大贵就连忙上前,用力将他托了起来。众目睽睽之下,太史昆不能反而安抚一个犯了错的属下,却也根本不想训斥,只得板下面空等众小弟赶眼神救场。

    关键时刻,还是卢俊义方显英雄本色。他一捋长须,语重心长的,避重就轻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说道:“老武,你开的这个玩笑可真搞笑啊,哈哈哈!”

    在场众人赶紧跟着一阵干笑,不料武柏却不领情,沉声道:“柏有罪,为泄私愤险些酿成两军相斗的大祸。做出这等事,柏甘愿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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