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渐渐吞没了沙漠,寒风发出凄厉呼啸,飞扬的沙尘翻卷着,挣扎着,等待晨曦光临,扫灭这无边的黑暗。

    朦胧的弦月穿行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几颗寥寥星辰偶尔露出闪烁的眼睛,分不清是启民还是北斗。

    薛家的人挤坐一起,睁大眼睛望着黑暗,惶惶不安。波斯胡女给了他们食物和衣物,但远远不足,今天勉强度过,明天怎么办?吐谷浑人正在追来,他们只有穿越茫茫沙漠才有一线生机,但以现有条件,他们根本坚持不下去,沙漠就是他们的坟墓,他们最后的归宿。

    凌辉和石羽趴在沙丘上,凝听风中的讯息。他们最害怕的就是阿柴虏,假如吐谷浑人循迹追来,他们只有扔下这群老弱妇孺逃之夭夭了。

    翩翩谨遵伽蓝的嘱咐,悉心照顾薛家的老人和孩子。薛家的人对她感激涕零,刚才翩翩和那两个胡人男子激烈争执的一幕都落在了他们眼里,这个善良的胡女目下成为他们唯一的希望。

    翩翩很冷,樱唇乌紫,抱着膀子瑟瑟发抖。她把所有的衣物都给了薛家人,包括她自己穿的厚氅,即便如此也只能让老人和孩子勉强避寒。白衣少妇愧疚难当,把翩翩拉了过来,抱进自己的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翩翩,但她也是全身冰冷。白衣少女也靠了过来,偎进白衣少妇的怀里,不过她的双手始终紧紧抱着小瓦罐。

    翩翩疑惑地望着白衣少女怀里的瓦罐,对里面所盛之物十分好奇。

    “这是儿的娘。”白衣少女低声说道,旋即意识到翩翩听不懂,于是把瓦罐放到胸口,慢慢说道,“娘,娘……”说了几遍之后,心里一痛,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翩翩却是明白这个字的意思,知道这个瓦罐里盛着的是骨灰,是白衣少女的亲娘。翩翩自小就失去爹娘,那份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愈发刻骨铭心,对这个少女当即产生了同病相怜之心,只是她无法用流畅的东土话安慰少女,情急之下,只好用一些熟悉的字词吞吞吐吐地说道,“姐姐,楼兰,北方,大隋,将军,汉儿,胡儿,栗特人,驼队,一天,娘,保佑。”

    翩翩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清晰地传到了薛家人的耳中。这个善良的胡女在安慰白衣少女,她的娘会保佑她安全抵达楼兰,只是,“一天”是什么意思?此处距离婼羌城尚有数百里之遥,更不要说远在孔雀河的楼兰古城了,一天时间绝无可能走出沙漠,更不可能抵达楼兰,如此一来,这“一天”里面就大有玄机,或许这就是拯救一家人的关键所在。

    白衣少妇蹙眉思索,灰发中年人霍然抬头,略一思索后,匆忙站了起来,十三郎、十四郎和几个青壮紧随其后也站了起来,十九郎嘶哑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胡女一定有帮助我们离开沙漠的办法,快问问她。”

    灰发中年人三两步走到翩翩身边,躬身一礼,恭敬地问道,“小娘子是否有脱身之策?”

    看到薛家人神情紧张地围聚而来,而明显就是这群汉儿之主的灰发中年人更是毕恭毕敬地开口相询,翩翩愈发着急。很简单的事情,但因为语言不通,变得很复杂,她想了片刻,手指漆黑的夜空,再度说道,“北方,大隋,将军,驼队。”又指指自己的脚下,“一天,一天。”

    翩翩的意思表达得很清晰了。北方沙漠里有大隋戍军,距离此处大约一天的路程。联想到且末形势和今天遇到的大隋戍卒,不难估猜到且末鹰扬府的残余戍军在吐谷浑人的追击下,不得不转道沙漠撤往鄯善,而今天舍生忘死渡河相救的几名戍卒,十有**就是这支残军留下来牵制和迷惑吐谷浑人,以掩护主力撤退的小股人马。

    这个估猜是否正确,需要得到翩翩的确认,但彼此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白衣少妇拉着翩翩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在沙地上飞速勾画。很快,沙地上出现一个骑马的大隋将军,身后跟着驼队。翩翩连连点头,手指夜空,“北方,北方。”白衣少妇又画了一眼泉水,一个波斯少女站在泉水旁边,衣袂翻飞。翩翩笑了起来,“这是我吗?你画得真像。”白衣少妇冲着翩翩微微一笑,然后在大隋将军和波斯少女画了一条线,目露询问之色。

    “一天,一天。”翩翩伸手在两幅图画之间来回划动,反复说着同一个词。

    灰发中年人神情激动,仰首望天,极力抑制着泪水的流出。十三郎等人喜形于色,一个个也是强自忍耐。白衣少妇双膝跪地,紧紧抱住翩翩,任由泪水滚滚而下,“孩子,谢谢你,谢谢你,薛家会用生命来报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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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中隐约传来马嘶,呼啸的沙尘里似乎还夹杂着驼铃之音。

    凌辉毫不犹豫,翻身跃起,飞一般冲下沙丘。石羽犹豫了片刻,再次侧耳倾听了一下,恐惧就如潮水一般涌来,迅速弥漫了他的身心。石羽放弃了,紧随凌辉之后,撒腿狂奔。

    “走,走!”凌辉连发唿哨,刺耳的声音撕裂了黑夜,传遍白羊窝。

    头驼警觉地昂首四顾,战马发出短促嘶鸣,薛家的人纷纷跃起,胆战心惊。

    “阿柴虏来了,快走快走!”石羽冲到薛家人群里,一边抱起两个孩子奔向骆驼,一边急切叫道,“上驼,上马,快走啊!”

    数息之后,驼队冲进了黑暗,转眼被茫茫沙尘所淹没。

    翩翩追上了凌辉,“汉儿哥哥,这是去哪?”

    凌辉抬头看看夜空,“怪柳山。”

    “怪柳山在哪?”

    “东北十五里。”凌辉说道,“我们先去那里躲一躲,天亮以后如果他们还没有追上来……”

    “阿柴虏是否认识去怪柳山的路?”

    “不知道。”凌辉回头看看黑漆漆的沙漠,忿然说道,“食物所剩无几,我们难逃一死,除非……”

    “你要独自逃生?”

    “如果不马上报讯求援,大家都得死。”

    翩翩叹了口气,她担心凌辉一去不归,更担心伽蓝的生死,“将军知道去怪柳山的路?”

    “伽蓝大哥知道。”

    “黑将军知不知道?”

    凌辉没说话。翩翩追问道,“黑将军是否知道?”

    “他既然认识白羊窝,就应该知道如何去怪柳山。”凌辉的口气十分不确定。

    翩翩的脚步骤然停下。

    驼队急行四五里之后速度渐慢,灰发中年人和白衣少妇步履维艰,十三郎等青壮也是气喘吁吁。

    “翩翩在哪?”石羽突然问道。

    众人四下寻找,竟然失去了翩翩的身影。

    凌辉蓦然想到什么,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怒声说道,“她回去了。”

    石羽苦笑,犹豫了良久,还是翻身上马,回头去找。凌辉跑过来一把拽住马缰,“你想逃吗?你如果独自逃亡,知道后果吗?”

    “所以我不敢逃。”石羽说道,“你带他们先去怪柳山,我找到翩翩就去追赶你。”

    “你认识去怪柳山的路?”凌辉冷笑,一把将其拽下马,“跟我走,否则杀了你。”

    “天杀的恶贼,杀了我,你就可以逃了,是不是?”石羽翻身跃起,右手握紧刀柄,厉声骂道。

    “我往哪逃?这里是突伦川,是我大哥的地盘,我往哪逃?”凌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白衣虏,不要心生歹念,跟我一起去怪柳山,然后我去寻大哥,你给我老老实实守在怪柳山。如果你丢下他们偷偷逃了,我和大哥会屠尽商队,然后到石国杀光你的家人,鸡犬不留。”

    “好,我在怪柳山等你一天。”石羽叫道,“如果一天后你没有带着驼队回来,我拼死也要找到西北狼,让他杀光你们这帮丧尽天良的恶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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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翩翩跑回白羊窝。

    她的想法很单纯,她相信伽蓝不会死,她要等待伽蓝回来。那个像野兽一般恐怖的黑将军是伽蓝的生死兄弟,她相信黑将军一定会把伽蓝从河对岸救过来,然后一起赶到白羊窝。

    白羊窝给了她一个惊喜,泉水边上多了一匹马,多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翩翩飞一般跑了过去。黑骝发出低嘶,用唇舌连连碰触地上的人,但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将军……”翩翩看到黑色明光铠上沾满了血迹,下身戎衣也是血迹斑斑,触目惊心,她一边叫喊着,一边用力把沉重的身躯翻卷过来,露出一张完全被干涸血迹所覆盖的狼头护具。翩翩发出一声惊呼,继而连声叫喊。

    “阿柴虏,阿柴虏……”江都候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走,快走!”

    “将军,他们已经走了,去怪柳山了,你快醒来!”翩翩无助地哭喊着,“将军,快醒来啊!”

    “水,水……”江都候的声音低不可闻。

    翩翩急忙爬起来,跑到泉边双手捧水,但尚未走两步水就漏空了。情急之下她把裙摆浸湿,拎着跑回来,却发现狼头护具堵住了江都候的嘴。等到翩翩手忙脚乱地取下狼头护具,裙摆上又沾满了沙尘。

    “将军,我替你卸下兜鍪。”

    翩翩抱着兜鍪跑到泉边装满水,一点点地倒进江都候的嘴里。江都候的嘴里都是血,显然受了严重内伤。

    风中传来清晰的战马嘶鸣,传来悦耳驼铃,吐谷浑人追上来了。

    “将军,将军!”翩翩心急如焚,又哭又叫。

    蓦然,江都候剧烈咳嗽,张嘴吐出一口乌黑鲜血,跟着双眼睁开,含糊不清地骂道,“直娘贼,哭甚,咱还没死!”

    “将军,你醒了!”翩翩又惊又喜,伸手想去拉他,却半分也拉不动。

    “卸甲!”江都候挣扎跃起,但浑身无力,只好望着翩翩说道,“卸甲,快!”

    翩翩手忙脚乱解开锁扣,卸去铠甲,江都候配合她移动身躯,期间不时有鲜血流出嘴角。

    江都候凝听着风中的马嘶,嘶哑着声音无力催促道,“把黑骝牵过来,把咱扶到马上,走,快走!”

    =

    怪柳山不是山,而是沙漠中一片长满怪柳灌木的低地,隐约可以看出这里曾是一块小绿洲。

    凌辉带着一驼一马冲进了黑暗。

    薛家的人无助地坐在灌木丛中,等待着命运的裁决。搭救他们的这支队伍曾有七个人,但如今就剩下一个白衣栗特人。为了救他们,这支队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就连那个他们曾寄予全部希望的善良胡女都渺无踪迹了。

    石羽睁大眼睛望着黑暗,虽然他疲惫不堪,甚至想倒下小睡片刻,但他不敢,他很害怕,害怕阿柴虏突然从黑暗里冲出来。他也想乘着黑夜悄然逃遁,但他又担心在沙漠里迷路,更畏惧紫云天的沙盗对商队实施血腥报复。火狐的凶残闻名西土,他惹不起这帮悍贼,假如凌辉真的带着援军在日落前赶到怪柳山,而他却逃了,那对石蓬莱和整个商队来说就是一场可怕的灾难。

    突然,风中传来马嘶。石羽骇然变色,汗毛倒竖,窒息难当。他顾不上许多了,他不想死在这里。石羽四下看看,悄然隐匿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

    很快,断断续续的马嘶声已经清晰可闻,灰发中年人和十三郎等青壮纷纷跳起来,把一家老小围在中间。

    “胡儿不见了。”十九郎愤怒地叫道,“他丢下我们逃了。”

    “不要胡乱说话。”灰发中年人厉声责叱,“你仔细听听,这风里的马嘶声似乎形孤影只。”

    “大郎君说得对,似乎只有一匹马。”十三郎看看众人,忐忑不安地猜测道,“是不是将军回来了?”

    “走,去看看。”灰发中年人毫不犹豫,断然挥手。

    灰发中年人冲在最前面,一家子全部跟了上去。要死死一块,至死也不分开了。

    刚刚离开怪柳灌木丛,薛家人就看到黑暗中走来一个纤细身影,弯着腰,吃力地拉着一匹马,蹒跚而行。在更远的地方,隐约可看到一个白色影子在移动,无疑就是那个失踪的栗特人。

    “那是胡儿姐姐。”小女童稚嫩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薛家人蜂拥冲去,白衣少妇冲在最前面。纤细身影看到跑来的人群,停下了脚步,然后摇晃了几下,一头栽倒在地。白衣少妇惊呼一声,身形骤然加快,飞一般冲了过去,把纤细身影紧紧抱进怀里。

    灰发中年人和十三郎等青壮把马背上的人小心翼翼地扶下来。

    “这是那个凶狠的将军。”小女童挤在人群里,探头看了一眼,然后发出一声恐惧的尖叫,“血,血!”

    石羽分开人群挤了进来,探手摸向江都候的颈脉,心里顿时松了一口气,幸好刚才摸过去悄悄看了一眼,否则自顾逃了,后果不堪设想。

    “不要动他。”石羽连连摇手,示意薛家的人不要移动江都候,“他受了内伤,不能移动,先让他躺在这里。”

    “药……”翩翩想推开白衣少妇站起来,但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只能不停地叫着,“药,药……”她记得伽蓝的那个玉葫芦就在其中一匹骆驼的藤筐里,那里面的药丸既然能救活伽蓝,也一定能救活江都候。

    “谁能救他?”白衣少妇望着满脸血迹的江都侯,哭着问道。

    石羽却是听到了翩翩的叫声,旋即想到今天早晨在伽蓝帐外闻到的草药味,当即跳了起来,一把抓住翩翩的手,“有药吗?药在哪?”

    “有,我知道在哪。”翩翩挣扎着要起来。石羽顾不得许多了,抱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拖着就走。

    薛家的人虽然不知道两人说什么,但估猜得出来是要找什么东西救治这位奄奄一息的将军,于是白衣少妇扶着翩翩,十三郎等人跟在后面,直奔驼群。灰发中年人和十九郎等人则脱下外袍盖在江都侯的身上。其他人围成一圈,替江都侯阻挡风寒。

    石羽按照翩翩的指点,寻到一个装满各式皮囊的藤筐,从最底层拿出一个油毡所包的四方形物体。

    翩翩放到地上,解开油毡,露出一个雕满饰纹的古色古香的紫檀木盒子。

    白衣少妇望着那个紫檀木盒子,眼睛突然睁大,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整个人瞬间呆住了,娇躯更是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翩翩打开盒子,拿出玉葫芦递给石羽,“快,快给将军服下。”

    “吃多少?”石羽急切问道。

    “五粒。”翩翩旋即想到江都侯的伤势远比伽蓝当时严重,马上又改口说道,“十粒,吃十粒。”

    石羽双手抱紧玉葫芦,在十三郎等人的簇拥下,如飞而去。

    翩翩正要收起紫檀木盒,却看到一双手颤巍巍地伸了过来。她略感惊讶,扭头望向白衣少妇,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痛苦的面孔,泪水如注。翩翩不知所措。白衣少妇双手捧起木盒,打开看到盒盖背面的一行字,顿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号,木盒“扑通”落地。

    白衣少妇双手掩面,匍匐在地,嚎啕大哭。

    翩翩惊慌失措,一边拿起木盒,一边担心地看着白衣少妇,不知如何是好。

    薛家的妇孺听到凄厉哭声,匆忙赶来劝慰。白衣少妇扑进一位半百老妇的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久久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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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曦渐起,朝霞满天,突伦川露出它雄浑的浩瀚躯体,呼啸的晨风掀起赤金色的惊天波澜,把睥睨天下的王者霸气散播于广袤天地。

    怪柳山慢慢苏醒,清脆的驼铃声敲碎了薄薄晨霭中的静谧,荡起层层涟漪,接着一声激昂的马嘶打破了平静,惊醒了沉浸在无边恐惧中的生命。

    石羽摇晃着疲惫的身躯走上沙丘,举目四望。

    翩翩从睡梦中醒来,忽然她想到了伽蓝,当即惊呼一声,一跃而起,急匆匆跑向沙丘顶部。

    薛家的人望着美丽的朝霞,心如重铅。今天是不是活在这个人世的最后一天?明天还能否看到太阳?

    白衣少妇神色平静,轻声慢语地招呼着几个孩子,似乎昨夜撕心裂肺般的痛哭已经把她积郁已旧的苦痛完全宣泄。

    “呜呜……”角号声随风传来,悠长,寂寥,带着深深的疲惫。

    石羽霍然转头东望。

    翩翩猛然转身,极目遥看。

    薛家的人已经麻木,既然死亡必然来临,恐惧又有何用?一家老小站到了一起,抬头望向东方,望向朝阳升起的地方。

    一杆大旗出现在红彤彤的朝阳之下。

    一驼,一马,一獒,沐浴着火红色的阳光,踩着赤金色的沙漠,缓缓而来。

    “伽蓝,伽蓝回来了!”

    石羽振臂狂呼,疯狂地叫着,吼着,千斤重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泪水突然就涌了出来。

    “伽蓝回来了!”石羽冲下了沙丘,跳上了战马,向着朝阳狂奔而去。

    “伽蓝神,伽蓝神……”翩翩泪如雨下,失声痛哭,忽然,她跑了起来,像疯了一般奔跑在沙漠上。

    薛家人的心在剧烈跳动,强烈的窒息感让他们急促喘息,那是谁?那是我们生存的希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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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雪走在最前面,昂首挺胸,威风凛凛。

    刀疤和烈火并辔而行,拖着一个临时拼装的简易木筏。高泰和姜九躺在木筏的两边,中间趴着乔二,他的背上还插着两支长箭。三个重伤者奄奄一息,尤其是乔二,面色苍白,生死悬于一线。

    伽蓝披散着长发,穿着单薄的黄色戎袍,趴伏在马背上,脸色铁青,两眼晦暗,神情萎顿,摇摇欲坠。

    石羽飞马而来,看到伽蓝岌岌可危,看到木筏上的三人声息全无,暗自心惊,他难以想像,伽蓝重伤之后竟然还能带着这三人成功逃脱阿柴虏的追杀,并深入大漠数十里追到怪柳山,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曾派人求援?”伽蓝嘶哑着声音,艰难问道。

    “昨夜紫云天的人已经飞马驰援。”

    “阿柴虏在哪?”

    “昨夜已到白羊窝。”石羽飞身下马,紧贴着烈火而行,唯恐伽蓝从马上掉了下来,“伽蓝,天马副戍主因为阻杀追兵身负重伤,至今昏迷不醒。伽蓝,太阳已经升起,阿柴虏很快就要杀来了。”

    “突伦川是死亡之海,阿柴虏不敢深入。”伽蓝低声说道,“马上起程,去魔鬼眼。”

    石羽顿时色变,“魔鬼眼?”

    “不要怕。”伽蓝说道,“突伦川的魔鬼只有到了春天才会吃人,现在是深秋,魔鬼吃饱了,正在沉睡,不会伤害我们。”

    石羽面露惧色,“伽蓝,我们没有食物了。”

    “不要担心。”伽蓝的声音越拉越低,“刀疤认识路,让它带路,它会带我们去魔鬼眼,会给我们寻到食物,不要担心……”

    “伽蓝,伽蓝,你怎么了?”

    石羽的叫喊声仿佛从天边传来,伽蓝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道,“伽蓝,坚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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