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婆留故事容后再说,从本章起是外传,外传故事独立成章,但没有离开本卷主题,人物也与《逐倭》相关。)

    邵竹君自打从替倭酋王婆留辩护以来,就诸事不顺。他认为王婆留太湖漕银劫案疑点重重,缺乏有力证据证明王婆留与劫案有关,原因是找不出漕银的下落,反对上司周全功仓促结案。他跟周全功大吵一场,两人关系闹得非常紧张。

    周全功主张立即结案,邵竹君要求另起炉灶从头侦查。两人意见相左,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吵得不可开交。邵竹君认为王婆留太湖王婆留劫掠漕银一案不合情理。王婆留本是逃亡的流寇,正在逃亡路上,根本没有时间作案。如果是王婆留劫掠漕银,那漕银藏到哪里去了?不会几天就花精光吧?而周全功结案的陈词就是说王婆留把漕银藏起来,甚至说他花精光了,这种胡说八道的鬼话让邵竹君无法苟同。邵竹君想寻找证据证明王婆留与太湖漕银劫案无关,本案劫贼另有其人。于是乎,麻烦事就找上他了。

    打从跟周全功吵架以后,麻烦事就接二连三而来。这天,连他老婆也出事了。邵竹君急得象只没头苍蝇,正在满地里寻找与他案子相关的线索,不料麻烦事如影随身,整得他几乎懵了。

    邵竹君作梦也没有想到找他麻烦的人,竟是他老婆箫素莲的堂妹、小姨子箫玲。

    箫玲气势汹汹质问邵竹君道:“你怎么把我姐姐杀了?你出去花天酒地也就算了,你另养小狐猩精也就算了,你怎能把糟糠之妻杀掉?你不是人,做了个芝麻官连老婆也不认了,你这衣冠禽兽………”箫玲词来便给,那让人难受的辱骂,一句赛一句精致,一声比一声狠毒。末了又向邵竹君射暗器,出手毒辣准确,都是往人体要命的部位招呼。

    邵竹君见箫玲下手狠毒,一出手就害人性命,自然怒不可遏。这丫头太没家教了,她父亲没有调教好这丫头,他想代替箫玲父亲调教一下箫玲。

    “你来抓我呀,你有本事就抓我呀,抓住我,我就听你管教。”箫玲叉腰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就跟邵竹君躲猫猫了。

    “没家教的丫头,你给我站住,把话说清楚!”

    箫玲不回复,转身就跑。邵竹君只得紧随其后。不多时,两人跑到一座荒废的花圃中。箫玲在进入花圃时,还回头向邵竹君作了个鬼脸,似乎是有心引诱邵竹君涉足其间。

    邵竹君站在门口满腹狐疑地东张西望,看见花圃门竖着一块牌匾,却是梅花园三字。一时抓不定主意是否涉险踏入其中?邵竹君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陷阱,对方处心积虑引他入彀肯定另有所谋。邵竹君毕竟是年轻人,年轻气盛的他当然受不了箫玲这种激将法的刺激戏弄。就是陷阱邵竹君也无所畏惧,照闯不虞。因为他手中有一把奇兵,这把奇兵让他有恃无恐,敢于冒险犯难。于是他背负双手,从容踱入花圃,大摇大摆走到箫玲面前。

    箫玲见邵竹君如此自负托大,几乎有点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晴,捏指吹了个响哨道:“鱼儿上钩了,大伙儿赶紧收网捉鱼吧!”

    花园竹丛下,杂物桔杆之史,鬼魅似的窜出十几个劲装打扮的大汉。

    邵竹君袖手调侃取笑道:“就只有这几个人吗?人气未免不太旺呀,我喜欢热闹,人越多越好。”

    这伙大汉中有人向邵竹君喝道:“邵竹君,今日你插翅难逃,束手就擒吧!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杀了人又没胆子承担责任,算那门子好汉?”

    “我没杀人,大好头颅凭什么让人砍掉?”邵竹君愁眉苦脸伸辩道。

    “你没杀人为什么逃跑?明摆着作贼心虚,畏罪潜逃。”

    “我是畏罪潜逃吗?我正在寻找线索,证明自己清白,你怎么认定我是畏罪潜逃?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你说大家冤枉你咯。”

    邵竹君只好闭嘴,报以沉默,在没有找到有力证据证明自己是清白的时候,一切伸辩都是徒劳,都是狡辩。

    一个须皆白的老者越众而出,对箫玲挥手道:“小侄女,你且闪到一边,小心陷落贼手,被这负心贼劫作人质要挟大家。”然后指着邵竹君痛心疾骂道:“你这个杀妻抛子的畜生,禽兽不如的东西,向日我待你不薄,你怎能干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事到如今,看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赶紧磕头认罪,自刎了结,免污老夫宝刀。”

    邵竹君不怒反笑道:“我就是天字第一号傻瓜笨伯,也不至于把老婆杀死在家又不会毁尸灭迹,坐等你们来指证我杀人吧?这么反常不合理的事,疯子也不会这样干。你们用猪脑袋想一想,我身为刑厅捕头,会有这么粗心大意,会有这么傻吗?”

    那老者对邵竹君的话充耳不闻,固执己见气呼呼道:“你说老婆回了娘家,我压根儿没见到女儿回家,这不证明你说谎吗?你左邻右舍都指证你整天与妻子吵架,你因此怀怨,一怒之下把妻子杀掉。我就此事请教过南京提刑官周全功,周提刑认为你有杀妻嫌疑,你脱不了干系,确是凶手无疑。要不然你怎会用蒙汗药麻翻同僚,越牢潜逃呢?你这杀人凶手,休想狡辩,我才不会让你忽悠。”这老者是邵竹君的泰山丈人萧长天。他女儿每次与邵竹君吵架后都回娘家哭诉邵竹君不是,以致萧长天对邵竹君成见很深。现在他女儿被人杀死在家,萧长天有理由怀疑邵竹君是杀人凶手。

    前一天,邵竹君公干回家,觉大门虚掩,以为跟他吵架后回娘家的妻子回家来了。不料推门走进大厅一看,没有看见他老婆,却赫然现大厅中间躺着一具无头女尸,血污流了一地。死者身材衣着与他妻子大体相仿,死者不是他妻子又是谁?

    左邻右舍闻声过来,看到这个触目惊心的血腥场面,都误以为邵竹君就是杀人凶手,执着他要见官。

    邵竹君百口莫辩,只得遵从众意,到堂上见官分说。左邻右舍寻找邵竹君家人报信时,觉邵竹君四岁的儿子邵君保也离奇失踪了。

    作为南京提刑官周全功的副手,掌管刑狱的第一捕头邵竹君知法犯法、杀妻抛子的奇案,哄动南京这个六朝古都,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必谈的谈资。

    邵竹君的泰山丈人萧长天是南京城有名的武林名宿,做过一任团练,在当地也算是个有头面的人物。当他听到他女婿邵竹君把老婆杀死在家时,气得昏,感到无比吃惊和震怒。当初他本来不同意这桩婚事,是他女儿硬要嫁这邵竹君。而邵竹君也在他面前许诺给他女儿幸福,他才勉为其难答应这桩婚事。不期今日弄出一场血案,这门祸事让萧长天痛心疾,难以面对,心中既悲且哀。

    邵竹君的妻子萧素莲绰号媚眼狐,真如狐猩精转世,长得体态玲珑,该大的大,该小的小,身材近乎完美。她的眼晴最吸引男人的注意力,象放电一样令人神魂颠倒,当真媚眼如风,倾倒无数公子哥儿。前到萧家说媒的媒人终年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门槛。偏这萧素莲情有独钟,对这邵竹君慧眼有加。于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邵竹君当年娶得一个如花美眷,也曾心满意足,对老婆俯帖耳,百依百顺。

    只是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小俩口起初两年日子过得倒还凑合,后面两年就磕磕碰碰,难免吵嚷拌嘴,常常为一点芝麻绿豆大点事吵得不可开交。

    大家有足够的理由怀疑邵竹君是杀妻凶手,除了《洗冤录》引导人们的思想作出这样的习惯性判断之外,邵竹君与萧素莲夫妻紧张关系也是大家怀疑邵竹君有杀妻嫌疑的一个重要理由。

    在邵竹君看来,萧素莲无理要求越来越多。起初只不过要求邵竹君把薪俸一半上交给她,后来要求全部上贡,一文私房钱也不准留下,邵竹君被萧素莲催命似的逼迫下,只好把每月的薪俸如数上交给萧素莲。

    萧素莲以为控制丈夫的钱袋就控制住邵竹君这个人。但事实上,她有本事让丈夫一文不名,却无法让丈夫象狗一样俯帖耳。

    萧素莲不晓得男女鱼水之欢和谐是否很重要?反正她对丈夫某些荒唐的或者说是肮脏龌龊的无耻要求一律严词拒绝。

    邵竹君每次喝高的时候,借酒装疯,总要萧素莲替他办点正事。作为房中术妙趣,比方说请自己的女人品品玉/箫,邵竹君是悠然神往的,他也不晓得这是不是一个过分的要求。但萧素莲听到邵竹君提出这个无理的要求时,显然是勃然大怒。靠,欺负老娘,竟敢拿这脏东西羞辱老娘,你这小子是不是喝黄汤喝多了,头脑变得不好使呀!

    不过,萧素莲尽管不会给邵竹君吹箫,但她却喜欢邵竹君给她舔脚丫或屁股,看见男人匍匐在自己脚下,她觉自己很有成就感。

    邵竹君作为一个男人,在衙门中当差,人情往来,终究要花钱。同行请他吃饭,他也要回席嘛,可他的薪水却被萧素莲没收了,没钱应酬,弄得他在朋友面前丢尽脸子。有一天,刑厅有个同行娶媳妇,大家请邵竹君凑份子一齐随喜同贺。邵竹君说没钱,大家不信,翻遍邵竹君的口袋,居然找不出一文铜钱。邵竹君被朋友逼急了,只好回家向萧素莲哀求暂借十两银子使用。萧素莲勃然大怒:“我为什么嫁你,想用我的钱,下辈子吧!”邵竹君的钱一经她手,就是她的钱了,再也不许邵竹君染指,即使邵竹君替她舔脚丫也不行。

    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特别是在衙门当差,没有朋友帮忙根本混不下去。关键时刻得到朋友帮忙,平时必须认真经营关系网。邵竹君在刑厅干捕头这一行,跟这三教九流打成一片,东城的陈卖糕,南城的果子李,西城测字算命的陈先生,北城的茶博士孔仁德,都是邵竹君布置在南京城替他打听消息的线人,邵竹君每月都得给这些人支付一二两柴米钱,没有钱谁有闲心替你留意这些跟他毫无关系的信息啊?那时公务员还没有报销办公费用的说法,这些钱必须由邵竹君自己掏腰包。

    据说当年还有流行一个这样的潜规则。比喻在京城下当差,负责奉旨严缉贼盗的锦衣卫千户,平日就花点闲钱供养一批流离失所或穷困潦倒的破落户,跟这些人签下卖身契,平时时好酒好肉供养着这些“门人食客”,关键时刻这些“门人食客”会变成救命的本钱。比方说地方出了大案,某某官员被杀,某某富商被劫,上司限日限时破案,比如说三天吧。滚滚红尘,人海茫茫,限时抓一个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的汪洋大盗,别说三天,就是你给他三十年时间追凶也未必能破案。这时候,上面催得紧,下面肯定有。却象瓮中捉鳖,手到擒来,锦衣卫千户真比神仙还显得神通广大呀!有时候“廉明”的上司也心领神会,晓这些强盗没有一个是真的,不过只要能交差,平息公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蒙混过关了。锦衣卫千户供养着这些“门人食客”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顶缸假冒强盗,替豢养他的饲主排忧解难,有时候虽然他们的赃物货不对板,但他满口承认案子是他干的,官府也只能草草结案。这都是大明官场中积年流弊,许多做捕头和番子手们心里都晓得有这种混帐事。

    邵竹君当然没可能干这种混帐事。便是他想这么干也没有余钱使用。但在刑案混饭吃,即使办些小案子也要广泛的人脉资源支持,要得到江湖朋友们的支持,难免要花点钱跟些猪朋狗辈上交下接,同尘和光。可邵竹君口袋里的银子已被这萧素莲掏光了,没有钱,又要办事,怎么办?邵竹君只能靠向朋友借贷解决这件事。

    幸好邵竹君认识几个有钱的主儿,比如在南京秦淮河畔开当铺的秦金色,一向把邵竹君当成个人物,也经常对邵竹君慷慨解囊。

    萧素莲看见邵竹君的口袋忽然间又有钱,经常半夜起床掏摸邵竹君的腰包。邵竹君就不敢把钱带回家,进门前把银子或银票预先藏在门前石阶下。萧素莲在邵竹君的口袋里摸不到钱,气得用剪刀把邵竹君的口袋剪了。翌日邵竹君出门,把银票从石板下取出,放进口袋。等他要用钱的时候,赫然现口袋穿了个洞,银票不知丢到那儿去了。

    打这以后,邵竹君向朋友借贷后就不敢回家了,等银子花得差不多再回家。萧素莲难免怀疑邵竹君在外面养了狐狸精,只要邵竹君回家睡觉,她就百般敲打盘问,完了还把一只脚搁在邵竹君身上,以便感觉邵竹君的存在,生怕邵竹君会半夜爬起床跑掉。

    邵竹君被萧素莲的大腿压着睡不着觉,只好在衙门打地铺了。

    萧素莲认为邵竹君在外面跟狐狸精睡觉,几次拿起剪刀要剪掉邵竹君的小弟弟。想一次性把夫妻俩烦恼根源解决掉,然后找门路把去势的老公送进皇宫里接太监的班,说不定跟皇帝老子拉上关系哩,这一来金钱便会滚滚而来,邵竹君就可以大把大把地往家寄钱,萧素莲就会数钱数到手软,她不必再为惦记丈夫口袋里几个小钱而忧心如焚了。

    邵竹君没有因为这萧素莲剪穿他的口袋而勃然大怒,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他老婆凭什么要剪掉他的命根子,再纵容萧素莲为所欲为,这疯妇说不定跳上屋顶向他的脑门撒尿。他终于忍无可忍,回击萧素莲一记响亮的耳光。

    萧素莲不是邵竹君的对手,她打不过邵竹君,便把一肚皮怒气泄到邵竹君儿子身上。邵竹君儿子邵君保年纪只不过三、四岁左右,根本不经打,被萧素莲不知轻重的一记无名掌打到撞上墙壁,乃至昏迷过去。

    邵竹君对萧素莲这种欺善怕恶的行为极为反感,他请出祖宗的家法对萧素莲大张挞伐,结果萧素莲的屁股开花了。

    萧素莲往日所向无敌地欺负邵竹君,无非是仗赖乃尊是个有钱有势的乡绅,又有两个蛮不讲理的哥哥而已。她当然不肯吃这个大亏,于是雄赳赳气昂昂回娘家搬救兵,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挑拨是非,把邵竹君形容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土匪恶霸。萧素莲的娘家人自然是维护自家人的利益,即便是萧素莲有千般不是,该死的也是邵竹君。在萧素莲的父亲萧长天的授意下,萧家出动几百个英雄好汉攻打邵竹君的狗窝,把邵竹君家中一切动用家什能搬走的搬走,不能搬走的砸个稀巴烂。萧素莲当然也席卷平日积蓄的金银钿软,逃回娘家慢慢享受去了。仅留下一个空壳子给邵竹君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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