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国也把几十两银子输光了,吐吐舌头,与徐凤仪垂头丧气走出赌场。看看天色已晚,已到晚饭时间,便和徐凤仪快步转还庆余堂。亲朋好友早在厅堂久候了,叙过寒暖,坐下开饭。

    吃饭的时候,文安国跟徐凤仪说起他欲委任他作二当家的事。文安国今日带徐凤仪到风月街和赌场行走,无非观察试探徐凤仪,看看他的定力如何?人品如何?徐凤仪在文安国面前表现得中规中矩,令文安国感到十分满意。因此他想拉徐凤仪入股,并把徐凤仪作为他的得力助手重点栽培。

    张阿贵欠账不还的事对徐凤仪刺激很大,中国商人的投机和奸诈,能骗则骗的完全不讲诚信的无赖作风让他对这个行业痛心疾,又爱又恨。人们你骗我,我骗你,乐此不疲,并以骗倒别人沾沾自喜,以为很有成就感。殊不知这样做破坏市道,加大交易成本,让中国人的人际关系变得紧张和互不信任。到头来如当道种下荆棘树,祸害子孙不浅。

    徐凤仪也没打算在商道营营役役过完一生,他已厌倦跟那些奸商污吏打交道,跟这些混蛋扯谈半天,还不知这些贪婪的家伙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这种人际关系太累了。徐凤仪并不想过这种日子,就惋言谢绝文安国的好意。并向文安国解释他到仙游暂住是临时打算,他不会在这个地方待下去,等找个倭商胡贾把他师父刘云峰的积压货物卖出去,他就会离开这个地方。

    “兄弟,你若跟那些倭寇和西洋人做生意,那就不用我提携你。别看倭寇和西洋人干杀人放火勾当时好象很不讲理,但他们在做生意时却挺讲规矩,一般不会骗人。”文安国见徐凤仪不识抬举,不愿意投入他的商团,跟他一起打拼,也无可奈何。唠叨两句,就算了。

    用完晚膳,文安国叫张映雪从内室取出一叠银票,递到徐凤仪面前说:“你愿意单干,哥也不勉强你,这三千两银子你拿去做本钱吧。”徐凤仪没有推辞,这毕竟是他拼命赚回来的钱,是他应得的一份钱。

    次日早起,徐凤仪收拾二千两银票,就到仙游港码头寻找去泉州的顺风船。那南来北下途经泉州的商船极多,搭顺风船只消花几两银子便可乘载。徐凤仪跟一个从仙游港货到泉州的商船货主讲定价钱,约定坐他的船往返。

    货船磨磨蹭蹭,一路载客下客,行了七日,船只方才驶到泉州境地。货船进入泉州港,在港湾码头上停泊下来。

    其时正当午时,骄阳似火,烈日当空。天地象一个大火炉,烘得人们无地走避,都巴不得跳到水晶宫里去避暑。徐凤仪甫下船只,亦觉热浪逼人,他也顾不得烈焰灼人,顶着酷日,汗流浃背赶到牡丹折桂阁。

    牡丹折桂阁的老妈妈出门迎接,嘘寒问暖,问徐凤仪吃饭没有?徐凤仪才觉得肚子空空如也,正唱着空城计。他也顾不上肚饿,嚷着立即与老妈妈交易,赎人赶路。张九妹和赵一兰闻声赶出来,喜笑盈腮,欣欣然来拜见徐凤仪,都道徐凤仪是重信守诺的信人君子,对徐凤仪敬若神明。

    牡丹折桂阁的老妈妈向徐凤仪伸出一只油手道:“拿来吧,有钱逐你心愿,没钱立即滚出门去。”

    徐凤仪探手入怀,突然脸色大变,牙床打颤道:“不好,大事不妙,我被贼人剪绺了,怀里银票俱被扒手掏去了。”老妈妈不料徐凤仪风风火火赶上门来拿她开涮,脸色一沉,似有怒意。

    张九妹和赵一兰吓得魂飞魄散,急得跳了起来,叫苦不迭。

    徐凤仪叫声不要急,从容在怀里掏出二千两银票来,递到老妈妈面前。老妈妈见钱眼开,笑了一面。接过点数,分毫不差。于是把协约文章签了,放这张九妹和赵一兰从良还家。张九妹拧了拧徐凤仪的屁股,装嗔佯怒道:“你真坏,一言片语就把人家吓得半死了,小心半路本姑娘跟你躲猫猫,让你人财两失。”

    这张九妹和赵一兰正要随徐凤仪离开牡丹折桂阁。老妈妈从内室捧出两件破破烂烂的补丁衣服,笑吟吟对二女说:“你们不用再接客侍奉客人,身上就不用穿这华丽的衣饰了,换下这身衣裳装束吧,不要妄想把老娘的好东西带走。”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则使三岁小儿亦喜新衣。张九妹和赵一兰都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换下身上的盛装,穿上哪两套又黑又脏的破烂衣服,顿时从凤凰变成山鸡。二女脸上颜色由晴转阴,泫然欲泣。

    徐凤仪对二女劝解两句,许诺到仙游后给二女买几件新衣裳,张九妹和赵一兰才破涕为笑。

    办妥取赎手续,徐凤仪携二美回到货船,哄动一船客商。比及下船,大家都争先恐后拥过来看这价值千金的美人儿长得怎生模样?二女坐在船仓,低头捂面,不敢仰视众人。众客商二女衣衫褴褛,甚是扫兴,评头品足,笑谈一番,就散开去了。

    徐凤仪本来就算有三头六臂也挡不住这伙爱看热闹的看官,幸好二女穿着破烂,让众人大倒胃口,自觉没趣而散去。看来老妈妈势利小气,把这张九妹和赵一兰的新衣裳剥除收走,也不见得是件坏事,倒替徐凤仪省却了不少麻烦。

    这晚,货船起锚东上,破浪前行。船到大海中间,顺着季风鼓帆前进。众客商与水手俱放松下来,除了值班看舵的人外,其余的人赌搏的赌搏,睡觉的睡觉。

    徐凤仪自觉长夜寂寞无聊,便在船上走动,经过货主仓,看见里面放着几部线装书,就跟主人借来翻阅,聊解长途寂寞。

    张九妹早在一旁闷头沉沉睡去,船上人多嘈杂,很不方便。她自觉无法与徐凤仪打情骂俏,做些人事。百无聊赖,只能象猪一样吃了就睡,睡醒了再睡。

    赵一兰看见徐凤仪在油灯下抱着一叠书本打瞌睡,不觉有些好奇,逐轻叩桌面,问道:“徐哥哥,你看什么书,借我一本看看。”

    徐凤仪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看书的好处就是容易打瞌睡。他揉揉眼睛,看清叫唤他的人是赵一兰,顿时来了精神。推开半掩的窗门,让海风吹去船舱中郁闷的空气,他呼吸着这股带着咸味的海风,睡意去了一半,回对赵一兰耸肩摊手道:“我看孔夫子的书,很闷,这种书你不可能看得下去的。”

    赵一兰走过来,倚靠窗旁,抚腮支颐,笑容可掬地对徐凤仪道:“有多闷,比佛经还闷吗?我在念经哩,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力士普渡众生,你要做和尚吗?投我门下来。”

    徐凤仪笑道:“岂有此理,我辛辛苦苦挣钱干什么,不就是为了娶妻生子嘛,过这红尘俗世乐不可支的世俗生活,你竟想教唆我断子绝孙做和尚,讨打不成。”

    赵一兰乐呵呵道:“我听老妈妈说你很会渔利弄钱,你有这么大本事吗?”

    徐凤仪道:“你太抬举我了,我那有什么本事赚钱,其实我是个乞丐,到处乞讨,四处碰壁,观音菩萨可怜可怜我吧!借几两银子给我用度。”

    赵一兰道:“看你不出,你还真有点本领呀,我才把蹴鞠开出,你就踢还人家。好吧,我不管你有钱没钱,我跟你出来,你要养我哦,不要中途把我捐弃。”

    徐凤仪笑道:“好说好说,只要你不嫌我穷,大家有粥吃粥,有饭吃饭。若你嫌贫爱富,尽管打起包袱走你的,我决不阻拦你。”

    赵一兰脸色一沉,睁大哪双善良的大眼睛望着徐凤仪笑道:“我举目无亲,跟定你了,你现在就是想把我抛掉也抛不掉,我是一只跟尾狗,早晚跟你走。”

    徐凤仪闻言既欢喜又好笑,几乎想抱着这小妮子亲热一番,但眼下船上人多不便,只得忍住邪火,神秘兮兮地道:“你不必早上跟着我走,晚上来陪我就行了。每天晚上有你伺候我,我死也甘心。”

    赵一兰听了徐凤仪乱说话,也有些生气,乱嚷道:“别说什么死不死的混账话,谁晓得你是不是真心待我?如果你把我再脱手卖给其他人,不知价值几何呢?”赵一兰在青楼火坑见惯男人把女人买来卖去,她不免对男人存在戒心,担心徐凤仪再次把她转售。

    徐凤仪闻言大是焦急,不知如何安抚赵一兰,只得跺脚道:“有空你不妨向别人打听一下,谁会愿意花一千金取赎一个青楼女子?倭寇以一百几十两的价钱便把你们贱卖了,你应该相信愿意花一千金取赎你们的傻瓜。”徐凤仪也是最近几日才知道这些烟花女子的赎身价,但他不觉得他多扔几百两冤枉钱替赵一兰赎身有什么不妥。

    赵一兰固执地道:“你敢誓,保证不会再转手把我卖掉,骗人的是王八蛋。”

    徐凤仪举手道:“我,我誓……要是骗你,就做王八蛋……”

    赵一兰连忙捂上徐凤仪的嘴,禁止他这样的重誓。

    两人正在歪歪唧唧,早把张九妹吵醒过来。张九妹睁着惺松睡眼,听见赵一兰和徐凤仪为这件小事情扯来扯去,没完没了,气得把桌子上的书扔到赵一兰身上,然后“砰”的一声又躺倒,纳头便睡。

    徐凤仪叹了口气,借着微弱的灯火,摸索着把书捡起来。赵一兰拿了一本书去翻阅,徐凤仪眼尖,分明看见那本书封面印有《论语》二字。杜工部说得对:“圣人不出世,千古如长夜。”这妮子专门挑一本孔老夫子的《论语》去翻阅,毕竟是有心取经向善,身为女子,负此志气,非常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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