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地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青盏才慢慢垂下头来,撩带沉思。

    说是毫不在意了,那也只是说说,若说做到,至少现在,她还不能。毕竟感情不像丝线,斩断了,便彻彻底底的断了,再无关联。

    她没有忍住,终于还是在他转身的时候抬起头来,目送他离开。他没有回头,若是回头,便会看到她带了些不舍的面容。

    他走了,连带那雪白的衣衫一起消失在她的视线里。青盏斜躺在青石台上,紧紧握住手里的竹简,却再也看不下去,只看着满目繁花冉冉落地,像她眸中浅淡的轻愁。

    于灿烂阳光之下,一个浅蓝的小身影快步向这边靠近,然后冲着青盏叫道:“小姐,小姐,终于找到您了。”

    青盏微微偏头,便看见了跑的满头是汗的蓝儿。

    她轻轻起身,微笑着望着她,等她走近,方才问道:“什么事?”

    蓝儿用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笑道:“小姐,沈公子来了,和大少爷在书房呢,您要不要过去?”

    这整个状元府中,也只有蓝儿会管鸿图叫沈公子,管淳熙叫大少爷,其余的人都叫鸿图沈将军,叫淳熙为大人。

    青盏笑了笑,将竹简放于青石之上,站起身来,向前走两步:“走,过去瞧瞧。”

    这几天来,鸿图经常来状元府,与淳熙秘密商议一些事情,支走了伺候的下人,让青盏觉得格外不妙,不知将要生什么事情。

    她来到时,依然是周管家在外面守着,旁边再没有其他的人。他静静站于一棵梧桐树下,此时梧桐树的叶子已经舒展开,嫩嫩绿绿的,随着微风而轻轻颤动,不时的出沙沙沙沙的声音。阳光璀璨,透过叶子的缝隙筛落下来,在他身上,洁净的地面上,留下斑斑驳驳的亮斑。

    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周管家微微转过头来,朝着青盏躬身一揖:“九小姐过来了。”

    青盏点点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已经喜欢起这个周管家来了。虽然他每日依旧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是打人的习惯已经没有了,大家都说他最近和蔼了许多。

    青盏只走到周管家的旁边,却不再向前面走,大哥让他守在这里,便是不希望被人打扰。对于周管家,即便是能聊得来一些,但也仅只是停留在说说话的层面上,她自然不去留意他对自己的态度。在她心里,他都不如不久前才捡回来的白露莫离亲近。她向周管家问道:“进去多久了?”

    周管家想了想,道:“大概半个时辰了。”

    “差不多快出来了,我在这儿等一会儿。”青盏说道。

    和这个不苟言笑的人在一起,青盏觉得自己不觉中变得严肃起来。只是这么几句话的交谈,然后便不再说话,无话可说,也没有到故找话题的程度。周管家依然站在那里守着,长身玉立,身着深衣,倒也显得风度翩翩。青盏则是四处走走,细细观看着这四周的变化。

    随着“吱呀”一声,书房的门便被从里面拉开了。青盏微微转头,便看到淳熙与鸿图从里面出来,面上撩带忧色。

    淳熙一出来,便向那周管家吩咐道:“周平,快,备车,我要进宫!”

    那周管家答应一声,便按照淳熙的吩咐去办了,不多问一句。书房外面大片的空地上,只剩下三个人。青盏看到淳熙鸿图二人表情有异,便快步走过去,不知道又生了什么事情。

    刚刚走到,淳熙便急匆匆地说道:“九妹,你替大哥招呼一下沈将军,大哥有事要进宫面圣。”

    “什么事?”见他这么着急,青盏不免有些担忧。

    “来不及说了,让沈将军告诉你吧。小妹,听大哥说,不管大哥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好好的。”淳熙叮嘱道。

    “大哥,到底是怎么了?生了什么事情?”淳熙这样郑重的交代,让青盏意识到一定生了什么严重的大事。

    这时,那周管家已经过来了,对淳熙说道:“大人,马车备好了。”

    “嗯,这就走。”淳熙慌忙说道,一边说话,其实他已经向外面走去了。走出一段距离,又有些不放心,回过头来:“小妹,不管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的。鸿图,记得,我要是有什么不测,就帮我好好照顾盏儿!”

    说完,头也不会地走了。

    青盏不知道到底生了什么事,这么大的变故,让她难以接受,不由得脸色微变。同时,听到鸿图的低语声:“淳熙兄,放心吧,我答应你。”

    等到淳熙的身影消失不见,青盏才想到鸿图还在身边,于是向他问道:“鸿图,你告诉我,究竟生了什么事?”

    鸿图轻叹一口气:“青盏,我们走走吧。”

    二人一边走着,鸿图一边将这几天生的事情告诉青盏。原来,正是为了明月国使节提出的割地的要求。左相为国家大局着想,一心主战,自然不同意,不断向皇帝上书,陈述他的意见。当今圣上昏庸胆小,不愿打仗,一心想要求和,不免对左相有些猜忌。他的这种心理被主和派利用,不断地对主战派进行抨击。现在,皇帝可以说是对右相曾琦言听计从,不顾众臣子王爷的请求,罢免了左相,并且商议割地的事情,所以淳熙才那么急切地要进宫面圣,请求他收回成命。

    青盏方才明白,大哥临走时为什么像交代遗言一样交代那些了,他一去就知道皇上肯定是不会听他的,如果旁边再有人添油加醋的话,指不定会有什么后果。

    大哥,大哥,你为什么如此傻,明明知道自己起不到什么作用,还要冒险前去……

    但是,大哥有错么?

    青盏说不出,但是,现在她对他的佩服远远多于担忧。

    他,本就不是一个会明哲保身的人……

    沿路向前走着,与鸿图一起。听到鸿图这样的说辞,她甚至没有表现出多么震惊的样子,连她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冷静。

    她向鸿图问道:“接下来怎么办?”

    鸿图想了想,道:“我想去找九王爷他们商议一下,现在皇上重右相,对于四王爷更是信任有加。现在所有人都看出了四王爷野心勃勃,真不知道这样下去,将来到底会生什么。”

    青盏默然点头。她一早就看出了那四王爷的不简单,却没想到如今他会成为大哥的对峙方。

    “青盏,我现在就要去了,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鸿图问道。

    淳熙临走时所说的话,他比青盏更清楚。他这次进宫,似乎都没打算回来,所以才将青盏托付于他。

    青盏犹豫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我和你一起去!”

    与鸿图坐马车来到一座酒楼前,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二人一道进了一间雅间。这长安城里,大多数人对鸿图都是认识的,人尽皆知他与韵宁公主有婚约,所以现在与青盏走在一起,难免有些人会指指点点。

    不过,二人此时无心顾及这些,径自向二楼走去,走到雅间里,便看到九王爷已经在了,另外,还有一些青盏所不认识的官员,两相打过招呼之后,便在圆桌四处围坐开了。

    没有其他的客套,谈话直接步入正题。这当然是对左相被罢免一事的议论,还有对右相及那四王爷的不满。不过,这些人中,倒是没有对皇帝不满的,他们只将责任推到右相四王爷的身上,说他们奸诈,蛊惑圣心,这其中还有些人,为那昏庸的皇帝开脱。青盏听着,唇角微扬,略带嘲讽,他们也不想想,若是当今圣上真的清明的话,又怎么会被谗言所蒙蔽呢!

    现在左相已经被罢免了,皇帝求和心切,他们无法阻止,只能商议一下怎样才能在保持和谈的基础上不割地,或者尽可能少的割地。

    这些时日以来,青盏也听到大哥和鸿图说过不少这方面的事,所以在这场谈话中,偶尔插上几句。她不怎么说话,但是说出的每一句都有很独到的见解,不禁让在座的几位刮目相看。那九皇子,除了对她有一种淡淡的情愫之外,更是觉得她不简单。

    要谈的正事谈完之后,他们并没有立刻散去,而是互相埋怨起现在浑浊不堪的朝堂来。有的甚至高声骂那右相是误国权臣,实该千刀万剐。身旁便会有人慌忙捂住他的嘴巴,示意他小声些。

    青盏对这些人的评价很简单,为人不坏,支持正义,但是本身却是无所作为的那种。

    鸿图突然说了句:“皇帝陛下也不见得有多英明,若是换个英主来,也不至于生这等事情!”

    他虽然没有点明什么,但是所有人都看出了他说得英主是九王爷慕容岚。

    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大家表情各有所异。这其中,当然有些愚忠的臣子不赞同鸿图这大逆不道的话,不住的摇头。但也有些人,开始不敢说,而鸿图说出了他们所想要说得,所以面上露出些跃跃欲试的神色。

    青盏只听着,但不表任何意见。这在座的众人中,除了鸿图与九皇子之外,其他人不管持什么样的意见,多少让她感觉到一些做作。

    慕容岚张了张口,刚想说些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出,突然听见隔壁雅间内朗润的声音,念出的是一诗:“胡儿又看绕淮春,叹息犹为国有人?可使翠华周宇县,臣自迷路感烟津。经年天地无穷事,万里江山见在身。共说京邑龙虎气,谁持白羽静风尘?”

    众人皆是一怔,转而面露惊色。隔壁的声音他们听得那样清晰,那是不是说,方才他们所说的,都被人听见了?

    而听到的这诗,似乎……也和他们谈论的内容相近……

    “谁,是谁在那边?”突然有人大声喊道。

    这件事情若是被传扬出去,他们在场的这么多人,谁都别想活。其中已有几个年青一些的,走出门去,围在了隔壁那声音传出的门前。

    如果不想让那人把这件事传扬出去,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变成一个最能保守秘密的死人。

    在场众人中没有一个去阻止的,算是默许了这一做法。滥杀无辜虽然不好,但是此时牵扯甚广,若是他们的秘密被捅出去的话,要死的就不知会有多少人了。衡量至此,也只有牺牲掉一个无辜的人了。这点儿,连一向珍视生命的青盏都没有什么异议。

    雅间之内传出低低的轻笑之声,显然他已经知道了众人对他已起杀意,但仍是毫不在意的语气:“众位何必如此紧张,在下仅只是吟了一诗。俗话说,诗用以咏志,众位如此关心国家大事,在下就只是用一诗来吟出大家的志向而已。”

    “你在偷听我们说话?”有人威胁地问道。

    “不是偷听,而是光明正大的听。”隔着门板,隔间内的声音依然带着笑意。

    “别跟他废话,既然他听到了我们的谈话,那我们就只能杀人灭口了。”一个人恶狠狠地说道,一边说着,走到门边,用力将门踹开。

    “众位何必如此无礼呢,我只是做了一诗,来咏出众位的志向而已。”温和儒雅的声音刚落,房内的人突然笑盈盈的转过身来,连带白色衣袍随着他转身的动作而微微曳动。

    他是笑意盈盈的,站在门口的众人脸色却僵住了。

    慕容岚,鸿图,青盏他们听到声音时,相对众人来说冷静一些,没有那些人出来的那般急切,所以此番却站在了最后面,而没有看到那人的容貌。

    感受到众人的变化,慕容岚高声问道:“怎么了?里面是什么人?”

    “是……”

    “是……”

    ――――――――――――

    注:

    本章中那诗是用的陈与义的《次韵尹潜感怀》,为和文相契合,而稍作改动,原诗为:

    胡儿又看绕淮春,叹息犹为国有人?

    可使翠华周宇县,谁持白羽静风尘?

    五年天地无穷事,万里江湖见在身。

    共说金陵龙虎气,放臣迷路感烟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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