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还在下雪,但似乎没有那么稠密了,稀疏了许多,竟然也不再那么频繁的阻挡视线。有些风,雪花被斜斜地吹落过来,在她的衣服上、间盘桓,久久地不曾融化。青盏在回廊里轻轻驻足,她穿的单薄,感觉到一些寒意,握着剑的手已冻得冰凉。她在考虑,到底要不要回房再披一件披风。

    突然从客栈的入口处走进来一个人,闯入了青盏的视线。那人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斗笠,长长的胡须随风微拂,走路的时候微低着头以至于青盏看不出他的长相。他的手里提着一把九环钢刀,没有刀鞘的,明晃晃的刀光映着飘落地雪花,白花花地一片,冰冷的更是让人止不住地颤抖。

    青盏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虽然她并没有看清他的长相,但是那顶斗笠,那把大刀,以及长长的胡须,身形的轮廓,都似乎在哪里见过似的。青盏微微垂眸,仔细去想,却现是和他们在启程的第一天在“迎客来”客栈见到的,被她认为是江湖人士的人有很大的相似之处。可是,是不是一个人呢?青盏不太敢确定,因为那人是在离杭州城不远的地方看到的,他们来京城,却不确定那人一定会来京城,再加上身形相似的人并不在少数,所以青盏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同一个人。

    这样想象间,却见那人已经走在了雪地上,和旁人不同,他不走回廊,偏偏走了雪地。青盏看到,在那人的身后,留下一连串深深的整齐的脚印,不似开始时那些脚印的杂乱,也便依稀猜测此人功夫肯定不差。

    雪花依然簇簇地落下,冰凉冰凉的花雨随着风吹斜斜地飘落,与其一起斜斜地荡动的,还有客房门口那大红灯笼下面缀的金黄的流苏。青盏用手去接雪片,然后看着它在指尖凝结成微小的水珠,脸上的笑容恬静而从容。灯笼上的字她早就看过了,出乎意料的没有是“福”字,反却是一个个老写的“静”字让她很是奇怪――这儿是客栈,又不是书院,何需安静?

    难道那邢掌柜的真的曾经是一个书生,她再一次印证自己之前的猜想。否定了,再确定。

    那戴着斗笠手执九环钢刀的人没有进任何一间客房,反却是穿过天井院中那东、北面交接的让她十分好奇的圆弧洞门,让青盏觉得更加诡异。更何况,别人都是由掌柜的领进来的,他却是自己走进来,让青盏对那院里的一切也更加好奇。

    青盏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匆匆忙忙走到回廊的角落里下楼去了,那膨胀的好奇心要比寒冷的蔓延来的迅的多,所以她也顾不得寒冷而下楼了。

    楼下楼上皆无人,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是很少有人如她一样这么闲情雅致地赏雪,还对一个看上去荒无人烟的院子感兴趣。但是这样正好,更适合她神不知鬼不觉地走近那院子,虽然这也根本不算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虽然下来的迅,可是待到青盏从那圆弧洞门处穿入,走进那院子的时候,却已经不见那人的身影。心下有些好奇地思虑着那人究竟去了哪里,还一边担忧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所以,剑拿在手的姿势也带着警惕,她左手攥着剑鞘,右手紧握剑柄,随时作出拔剑的准备。煞是这样,却依然还是向前走着,好奇心比什么来的都要重。

    青盏个子不高,虽然面目圆润,但身材却偏向于清瘦,所以并没有多少力度,在积雪中踩出的脚印,也分外的浅显。

    北风刺骨,肆意地缭乱着她长长的头,将那些刚刚落在丝上的雪片一一吹落,鲜少停留。雪片顺着宽松的衣领窜入脖颈,然后慢慢渗入后背,融化,刺骨的冰凉。但是,青盏觉得冷的同时也让她的意志更冷静,一一对自己感兴趣地事物进行观察。

    这样走了许久,都未曾碰上什么,青盏的警惕性慢慢放松了下来,倒是观赏这院中景物的兴致更浓烈了些。现在她走到了在楼上客房里所看到的那蜿蜒曲折的小河边,河面上大约有两三丈宽,河水冻结住了,洁白的雪花在冰面上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洁白而平滑。在离她所在的地方有一段距离之处,有一座九曲拱桥,厚厚的积雪遮掩之下,已经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青盏不去理会,她试探性地拔出剑来,将附着的积雪慢慢的挑开,却现下面的冰面结的好厚,厚的可以直接走上去都没有问题。青盏轻轻将剑插回剑鞘中,对着积雪的河面轻轻笑着,笑容璀璨而明媚。南方极少有这样厚的冰的,只记得在许多年前有过一次。她记得那时娘亲还活着,那年冬天特别冷,彩澶湖的湖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就如眼前的情景,也是积雪覆盖,她和六姐三哥他们在冰面上滑雪,玩的尽兴之时,却不小心掉进了冰窟之中,之后便连着烧了好几天,担心的娘亲不得了。

    不过此时,青盏依然对这冰面感兴趣,是那种冰上滑雪的热闹情景,还是紧只是厚厚的冰面,她也辨不清楚。但是她此时想在冰面上走一走,找找那种如履薄冰的感觉――当然这冰实在算不上薄。她想,就算是再次掉进冰窟里,她也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于是,便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去。

    斜斜飘舞的雪花之中,自远处飘来的微微的热气她没有注意到,那实在是不在预料之中,更何况她此时正专注于观察脚下的路,虽然她不怕掉在冰窟之中,但是能不掉下去,自然是更好。

    相当顺利地走过冰面,青盏轻轻转回身,看着所踏过的地方,那所留下来的深浅不一的脚印,不由地有些莞尔。慢慢抖落一下衣角,将上面附着的雪片抖下,然后愉悦地,脚步轻快地向前面走去。

    不远处有一个如门框形状的框架,上面竖着一个黑漆牌子。那框架之间并没有门,周边也没有围墙,可以看见里面积雪覆盖的光秃的植物。那框架只是那样孤单地矗立着,凸露的地方积着厚厚地一层雪。青盏想那应该是算是一个招牌,便索性走过去看它一下。

    来到之后才现那匾额上写的两个字――梅苑。青盏有些了然了,这里面种的都是梅树,便缓步走了进去。细细一看,才现这梅树的枝干和那客栈天井院阶下的那没有叶子的枝干一模一样,才恍然,原来那阶下的植物正是梅树。

    此时,还不是梅花开放的时节,所以到处枝干都是光秃秃的。青盏拔剑轻轻削了一根细小的枝条,将雪拂下后拿在手里细细观察,惊喜地现,那削口之处呈现微微的绿色,枝条之上已经有了微小的芽苞。梅花到腊月就要开了,现在已是冬月,她实在想不到,这一个多月的时间,梅树竟然会变化的这么大。

    梅林之中有曲折小路绵延不知尽头,虽然被积雪覆盖了路面,看不到人工的痕迹,并且时有斜逸的梅枝挡住去路,却依然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特意留出来的――别处的梅枝更拥挤一些。

    几经周折,其实走了也没有多长时间,只是小路太过弯曲,然后面前豁然开朗。青盏看见,就在小路结束的地方,有一大片的空地,很大很大的,让她不知该怎样形容,甚至用上了辽阔二字。

    想必这片空地在春天的时候也是青草融融吧。青盏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拔出剑来,将剑鞘放在一旁的梅枝上,然后微微转身舞起剑来。赶路的这十几天来,每次触碰到包袱里的剑,她都止不住地心里痒痒,但是其他地方不方便取出,便也坚持住了,现在有这样的好地方,周围空旷而无人,她便不想就此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五姐所给她的那套三千繁花剑谱,虽然到现在起她还没有练,但是车上无聊的时候就会翻看一下,她的记性一向很好,这样下来,便也记得差不多了。

    不过记忆终归是记忆,没有实践过,便觉得有些力不从心,明明记得那个招式是怎样的,可是做出来又偏偏是另外一个样子。

    反复地练了许多遍,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额头上还是浸出了细密的汗珠。青盏慢慢停下来,微微垂头从衣袖中取出丝绢擦汗,抬头之际,突然看到一个大雪球朝自己所在的这边飞过来。

    来不及多想,慌忙地拿起剑来阻挡,已经忘了剑是怎么来用的,竟拿它像刀一样地劈过去。

    雪球被劈成了细碎的雪珠,直向青盏的脑袋砸来。青盏躲闪不及,只好闭上眼睛,身子微微后倾,然后感受到那雪粒触及肌肤的冰冷的疼痛。

    “你是什么人?谁允许你进梅苑的?”对面适时地传来一个稚嫩倔强的声音。

    青盏睁开眼睛,便看到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对着自己怒目而视。他穿着淡蓝色的衣袍,虽然年龄太小还没长开,便已隐约看出将来长相必定不凡。青盏一看这小男孩的衣着长相,以及说话时飞扬跋扈的语气,便猜到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她偏头斜斜地去看他,考量着他的身份,一边在想自己该怎样答话,道歉,责问,还是置之不理。

    “十三,休得无礼!”青盏正待考虑之际,便听到一个朗润悠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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