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声问话,宁白峰沉思良久。

    最终,他给出自己的答案。

    “前辈,恕我不能答应做惊蝉的护道人,更不可能留在青杏观,但我可以保证将惊蝉送到最安心的地方,让她长大成人。”

    宁白峰来洞阳湖,目的只是为了剑争,事后便要离开,不可能会留在青杏观,更没时间担任惊蝉的护道人,陪着她慢慢长大。

    老道士似乎早料到他会这样回答,轻声说道:“我说过,我看到了更多。蝉儿有他自己的归宿,剑争之后你只要将她带离此地,在她愿意留下的地方,将她留下,便算是完成她的护道。”

    “我不要走!”

    一声带着哭腔的惊声叫喊,响起在屋门口。

    先前的那声炸响,惊动的可不只是院内三人。

    元泰眼神惊异的看着小女娃娃。

    先前老道士无声无息的将小姑娘弄晕,所用的手段并非寻常。

    这里的寻常不是指无身无息,而是小姑娘的晕倒,并不是普通的晕倒,明显是六识被封所致。这种情况下,**凡胎会变得如同死人一般,哪怕是此时刀斧加身,一样无知无觉。

    然而只是一声炸响,却让小姑娘醒来,可见其六识之灵敏,非同寻常。

    惊蝉之名,确实属实。

    小姑娘快速的跑过来,扑在老道士腿上,眼泪汪汪的喊道:“师傅,蝉儿不要走,蝉儿保证以后再也不惹你生气,不要赶走蝉儿......”

    老道士一声不发。

    没有得到回应,小姑娘瓷娃娃一般的小脸上挂着两条清晰的泪痕,他爬起身又跑到宁白峰和元泰身边,将两人往外推,往外扯。

    “你们是坏人!你们走!蝉儿不要离开师傅!”

    小姑娘的力气终究有限,只能推搡了两人后退几步。

    “婵儿......”

    老道士叹息的声音响起。

    小姑娘立即回头,再次跑到老道士跟前,扑在他膝盖上,眼泪直流的哭道:“师傅,不要赶走蝉儿。”

    老道士枯如朽木的手臂,以极慢的速度抬起,轻轻的拂在小姑娘头上,浑浊的眼睛尽管无神,但却闪过慈祥的光芒。

    “蝉儿,我曾经跟你说过,师傅的道,不是你的道。我名为方生,一生所求便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然而半生无所获,直到遇上你才明白道的-轮回,其真像一直存于世间的一花一叶,一虫一鸟之中。”

    “而你是惊蝉。蛰伏之时万物无声,一旦惊起,则天地复苏。你是道的延续,却并非道的根本,如何能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枯死观中。”

    随着老道士的抚摸,小姑娘的哭声逐渐停止下来。

    宁白峰走回桌边坐下,沉默片刻后说道:“既如此,那我剑争之后再来。”

    老道士枯瘦的手停下抚摸,手指微微勾动,一只小碟从道袍袖口飞出,落在茶桌上,盘中放着几枚青杏。

    “贫道无以为报,唯有这几枚青杏还算是拿的出手,这东西对恢复元气有极大效用,剑争之时不妨拿来果腹。”

    宁白峰想了想,没有拒绝,伸手将青杏收进玉佩里。

    这并非交易,只是一个将死之人的嘱托与馈赠,跟何况也含有对元泰走江的人情。

    接下青杏,便是

    接下带走惊蝉。

    宁白峰转头看向元泰,说道:“洞微宗的人必定还会再来,你就留在观里帮衬一二,也算是减少抛头露面。”

    元泰点点头,忽然有些为难的说道:“少爷,老奴的酒......快喝完了。”

    宁白峰无奈的笑了笑,摘下腰间酒壶抛了过去,“就知道你一直惦记这个。”

    元泰乐滋滋接过来。

    时至今日,体内酒虫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毕竟火莲酒不是什么普通的酒,也不是一般的仙家酒酿。

    以宁白峰这段时间不断将酒当水喝的浇灌下,酒虫已经无碍,甚至喝下的火莲酒被酒虫吸收后,再次释放出丝丝缕缕的元气。

    因此也不再需要过多喝酒,酒瘾来了拿些酒水随便对付一下就行。

    而这种酒,周天离开前送了他很多。

    宁白峰准备告辞,目光看到趴在老道士腿上睡着的小姑娘,略作思索,便挥动衣袖。

    一道人影随着袖风出现在茶桌边。

    元泰看着现身出现的聂红竹,笑着打了声招呼。

    宁白峰说道:“红竹,元泰是个粗人,不会照顾人,这些日子你就留在道观帮忙照顾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剑争之事,你们也插不上手,我自己去就好,你们在此等我回来。”

    元泰当面被损,反倒乐呵呵的拔开酒壶喝了一口。

    “公子珍重。”

    聂红竹入画成了画中仙,自从诚心以对后,真的仿佛像是个工具人,随叫随到,而且还不气不恼。

    宁白峰点点头,准备转身往外走。

    “贫道最后送你一句话,事不可违时,切莫强求。”

    老道士说完这句话,浑浊的双眼瞬间如烟雾一样飘散,只留下空洞洞的眼眶,看着既恐怖有有些凄惨。

    宁白峰站在原地,沉默半晌,然后叹息一声,朝着老道士郑重行礼。

    泄露天机,总要付出代价。

    尽管不太清楚老道士话里所指,但既然能让老道士付出能看万物的双眼,事情估计也不太寻常。

    不久后,有白衣人腰挎竹杖,走出青杏观。

    ......

    ......

    洞微宗,坐落在洞阳湖西岸。

    数年前那场大战,让这座本来风景秀丽的山峰,成为一片废墟。

    尽管这些年来,洞微宗不断耗费钱财修复,也依旧还能从山峰上的坑坑洼洼处,以及一些被切割的沟壑里感受到当年战斗的惨烈。

    此时跪在祖师堂外的高沐寒,升上的景象同样也很惨烈。

    一道道伤口布满全身,将那件土黄色的符袍切割的如同破布一般,松松垮垮的搭在身上。

    身上裸露在外的地方血痕遍布,脸颊上被切开后外翻的皮肉显得有些恐怖,再配上散落的发髻,整个人显得凄惨无比。

    不少躲在远处看见这一幕的人,小声议论,指指点点。

    他们觉得有些吃惊,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或者回来。

    但此时的高沐寒,觉得活着比死更难受。

    在他禀告完情况后,祖师堂里没有传出一句话,而且已经一个时辰。

    巨大的压力笼罩着他,让他本就受

    伤的身心更加疲惫不堪,但他却一动都不敢动,只能默默等待。

    终于,当他觉得要一直这样跪下去的时候,有个声音从祖师堂里传了出来。

    “你是说,你没有见到李方生,只是被青杏观的阵法打成这样?”

    ......

    高沐寒立即趴下身,恭敬道:“是,弟子实力不济,无法走进道观,更无法看见李方生真容。”

    “那他可曾说过一句话。”

    “不曾。”

    又是一阵许久的沉默。

    “很好,下去领赏吧。”

    听见这句话,高沐寒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能活着逃回来,虽是万幸,但事情没有办妥,在走到祖师堂前时,他都做了等死的准备。

    却没想到会是这种出人意料的结果。

    躲在远处偷看的人,听见这话,吃惊的同时,眼里露出嫉妒的目光。

    去了趟杏花林,随便受了些伤,回来后不仅没有受到责罚,居然还有奖赏,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你推我搡,将这等好事让给那姓高的。

    高沐寒恍惚的站起身,一声不吭的离开。

    然而当他转身走出数步,一道亮光从祖师堂里冲出,撞在他的后背上。

    瞬间,残存的符袍亮起最后的符光。

    高沐寒却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接被撞飞出去,落向极远处的洞阳湖。

    突如其来的变化,让那些躲在远处偷看的人,顿时惊的目瞪口呆。

    刚刚他们有些人还在嫉妒对方拿了好处,这一下全都觉得一股凉气从心湖深处冲起,转瞬间遍布全身,手脚冰凉。

    “再派人去青杏观,我要知道李方生是否还活着!”

    霎时间,整座洞微宗听见这句话的人,全都噤若寒蝉。

    ......

    ......

    洞阳湖边有座楼,站在楼上,下瞰洞阳,远观微山,一览洞阳湖光山色的美景。

    故而这座楼名为瞰阅楼。

    此时瞰阅楼的顶层,有个玄黄衣衫的青年,正在殷勤的向旁边面容冷漠的女子介绍洞阳湖山水趣闻。

    尤其是数年前那场洞微宗之事,青年仿佛亲眼目睹,指着楼外西边,绘声绘色的讲述那一战的精彩之处。

    “嵇念师姐,那时的你远游西北,错过洞阳湖一战,确实有些可惜。不过没关系,师弟待会儿差人去洞阳湖各处搜罗留影珠和留影图,保证能让那场大战重现在你眼前。”

    玄黄衣衫的青年大气笑道,仿佛留影珠和留影图这种宝物不值钱一般,就像湖边随处可见的贝壳。

    然而对他来说,神仙钱真的不算多大的事,只因他们铸剑城,每铸成一把好剑,都能买个好价钱,因此对他们铸剑城叶家来说,神仙钱真的不值钱。

    站在栏杆边女子依旧神情冷淡,一言不发,目光静静的远眺微山。

    说了这么多,却没等来女子一丝回应,青年尴尬的挠挠头,换个话题说道:“嵇念师姐不必为剑争之事发愁,北边到现在都没听说有人过来,估计是害怕了,不敢来。”

    这一次女子终于出声,说道:“见闻堂的消息你也看过,那份剑争名单上的人实力都很强,你若如此轻视,会死在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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