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斗过程虽然不是很短,但结局的注定可以说简直是比板上钉钉还要稳固的事情了。纵使何的“天罡二十七”占尽风骚,可在李绝情面前,都如同花架子一般。李绝情之所以不肯出招,纯是为了察看一下何的招数到底有多少变化,能出到多少招。

    类似于那种“我看看你还有多少能耐的”的行为,在别人那里或许是为了挑衅,但在李绝情这儿就真的只是为了检验对手的武功底子。随着他武功越来越高,他逐渐有了一个恶趣味,便是在察看清楚对手的底细时,用他最擅长的武功路数击败他

    渐渐的,何的招数变化拙朴了起来。而她这“天罡二十七”则是一门相当倚仗习者灵气的功夫,是以万变应一变,她这出招一旦变得单一起来,便代表着两种可能:一是对手出招毫不留情,不可不避其锋芒。二便是何心理的问题了。

    照理说,面对险局,何的招数在此时应当要比平常花哨得多,可她面对着李绝情,居然是紧张不已。对自己每出的一次招都抱着极大的顾虑,不自觉地束手束脚。打得还不如平常好了。

    “这下该怎么办...”何边出招,阵阵冷汗侵上她的脊背和脖子。

    李绝情这厢和她拆解了若干招,起初还抱着一睹其风采的念头,可战线越拉越长,李绝情渐觉其所出招数皆似白水鸡肋般食之无味。兴趣也索然了,当即不留情起来,在何一招直劈过来时,一个闪身,将她穴位点了,使其动弹不得。

    何先是看见自己这一招劈出去没有中,接着便看见李绝情鬼影靡靡,自己眼前只是感觉有什么东西闪了过去,再反应过来时,身体却都不听自己的使唤了。

    何惊怒道:“要杀就杀,何必侮辱小爷!”随即觉得这样徒然威胁实在是有些苍白,当即改了扣,冷笑道:“我刚才不过是手下留情而已...我手中...咦?怪了,我扇子呢!”

    李绝情懒洋洋地拿了柄扇子在手,踱步到她面前,举起扇子在他眼前摇摇,道:“你找的扇子是这个么?”

    何心惊道:“好快的速度...居然在点我穴道的时候将我兵器也给下了...”

    但是嘴上又怎么肯服软?绷紧脸皮道:“是,你若是识相,还是速速给小爷把扇子归还了罢!”

    李绝情此前并不知道何是女扮男装,这时靠近些许方见她眉柔眼傲,实在是个极其俊俏的公子哥。啧啧称道:

    “你这人也真是,长得比姑娘还好看,要人家怎么活?”调笑间玩性大发,伸手捏了一下何的鼻子,却感她皮肤吹弹可破。简直不是男人该有的,当时感觉事情不对,有些疑惑地审视着她。

    何给他瞧得又羞又怒,暗中好生埋冤他是个无礼至极的登徒子。啐道:“你再看...再看我把你一对眼珠子挖下来!”

    说完这句话,兴许是感受到了自己言语和处境之间这巨大的差异。鼻尖居然一红,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李绝情一惊,终于在这阵阵啼哭间确定了她是个女子的身份无疑。运起手将她穴位解了,何立刻像没有骨头那样晃晃悠悠、头重脚轻起来,作势欲跌。正消得李绝情眼疾手快,曲臂一抱,何立刻就在他怀中了。

    何穴位解开以后,只感觉浑身酥软无力,摇摇欲坠。一时间神志作了对身体的妥协,失去意识。可这片刻间却觉得整个人躺的平稳,何睁开眼睛,却瞧见了李绝情的脸庞以及他的两条胳膊。

    “啊,慢着...这岂不是...”反应过来的何张大了嘴巴,面红耳赤,十分不好意思地偷偷瞧着李绝情。二人甚至都听得清彼此的心跳。

    “喂...放我下来。”

    李绝情一愣,往怀中人儿看去,见她体态轻盈,貌似天仙。暗中抱怨自己究竟是何等愚鲁才会误认为她是个男子的!这样想想忙不迭放何下来,生怕自己再做任何出格的举动。

    李绝情放何下来,何双足轻招地,终于取下了这五年来无论春秋冬夏一直带着的那顶官帽。露出别好扎成结的头发,这厢终是无需掩藏。起手一拂,用来束发的簪子已然不见,再一瞧,那如瀑长发好似大厅里高悬着的流苏般,倾泻下来。

    谈正南看的抱住了头,喃喃地道:“何兄弟...居然是女的!”

    田小娟虽然猜出了她真面,但这时见她披头散发。心中惊讶却一点也不比谈正南少,看着她和李绝情那样子,要说是“怀恨在心”,只怕这“恨”便是由“爱”生的咯。

    李绝情放何下来,刚一抬头就乍然见她真面,顿时一愣,竟然不自觉间看痴了。

    何也注意到他看着自己,登时笑靥如花,红着脸在他面前转了个圈,道:“好看吗?”

    李绝情痴痴道:“好...”

    “看”字还未出口,突然一记巴掌响亮地甩在了李绝情的脸上,他左脸颊立刻就出现了五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一巴掌可是把李绝情从温柔乡又打回了人间地,他捂着脸,惊恐而又不解地道:

    “你们女人就这么喜欢抽男人耳光子吗?”

    何恨恨地啐了他一口,道:“呸!你这负心薄幸之徒,这是你理应受之!”说着转身要走,李绝情却伸手拉住了她,十分认真地道:“这位何姑娘,切忌信口开河。我这五年来虽然和别的女子有打交道,但关系都止辄于相识,时刻警惕越轨行径。至于姑娘说的‘负心薄幸’,李某实在是不懂了。”

    田小娟耳听得这番话,心里也是甜滋滋的,暗嗔道:“算你这臭小子有点良心。”

    何并不领情,冷笑道:“好啊,你不愧是负心薄幸之人。居然连我都想不起来是谁了吗?我又何时姓过何了?你若不知,权当我痴心错付,别了!”

    说着便又要走,李绝情却仍然不放手,一字一句地道:“今天若不是把话说明白,只怕姑娘想走,也没那么简单了。”

    何挣脱不掉他,终于深吸一口气,道:“好,你既然要我说。那我便说了!我真名根本也不叫什么何,我和你很早便认识了,你离开之后一直得不到你的消息,我还辞乡练武,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在你身边保护你,可当我练武小成出师之后,才知道‘李绝情大侠’的名好已经响彻整个中原了,根本也不需要我一个弱女子保护。我不死心,到处打探你的踪迹,却都是听说的一些传言,别人告诉我你早就有了心仪的女子,我一直追溯,终于和谈正南来了这儿,却没见到你的影子,只有一个女的被人人尊崇!我那时候就全都明白了!也终于死心了!”

    她说完这一大段话,眼泪却不知何时涌出眼眶。她抬起手将眼泪擦掉,道:“但我一直没有走,就是想等着有一天如果你回来,我想看看你是...是不是还记得我!”

    李绝情这时脑袋嗡鸣作响,大脑在飞快地运转着:

    “和我早就认识...”

    “记不记得她...”

    惊愕的表情此前一直便挂在他脸上,不过当他左思右想后得出一个结论后,这些表情都显得十分无力,根本也不足以表达出李绝情此时内心的震撼。

    他上前一步,难以置信地道:“姬妍...姬妍妹子!是你吗?是姬妍妹子吗?!”

    这时,“何”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李绝情这时也终于明白她之前嘴里一直说的“负心薄幸”是什么意思了。因为李绝情也在这时突然忆起了自己曾经年幼时的那一句无忌童言:

    “姬妍妹子给我当老婆。”

    想不到,就是这样一句看似足够戏谑的话语,居然让姬妍记在心里这么多年。

    李绝情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一时冲动,也忍不住上去抱住了她。李绝情抱着姬妍,就好像抱住了曾经那个不负责任的自己。

    他也捺着想哭的冲动,轻轻地一下下拍着姬妍的脊背,而姬妍在他怀里,则感到一股浓烈的男子气,这份男子气让她感到舒适和安稳。她就给李绝情那么抱着,只觉得这一切如梦呓醉,美好的不真实。

    田小娟看着这副场景,十分难得地居然没有大动肝火,她默默注视着那哭得无依无靠的姑娘。明白这世间的痴情人远远不止她自己一个。眼前这位姬妍姑娘也好,夏候雪也罢。身畔的已作人妻的杨玉城、还有那峨眉掌门。她们曾经或现在又何尝不是像自己一样,一心一意地爱着李绝情的?而自己呢?

    自己和她们相比较起来,当真是不知幸运了多少倍。

    “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今日斗酒会,明旦沟水头。躞蹀御沟上,沟水东西流。凄凄复凄凄,嫁娶不须啼。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竹竿何袅袅,鱼尾何!男儿重意气,何用钱刀为!”

    李绝情一直抱着姬妍,直到感觉她哭得不是么剧烈,他才收回了胳膊,将两只手搭在姬妍肩膀上看着她。柔声道:

    “好妹子,别哭了,你还恼我么?”

    姬妍擦了把泪,看着他摇了摇头,道:“我不恼你了绝情哥,只是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到底算不算数...”

    说到这儿轻启贝齿抵住下唇,眼中燃起了异样的希冀和期盼,她那难以自制的企盼终于在这时如实吐露。

    李绝情却被问住了,他原本就不如何流利的口舌更加结巴,汗颜道:

    “这个...这个...”

    姬妍脸色一转,怒道:“你是不是不愿意?”

    眼瞧着姬妍越来越咄咄逼人,李绝情却又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田小娟握紧了拳头,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只见她上前几步,轻轻将手放在姬妍肩膀上,笑道:“好妹子,你绝情哥是在唬你呢,他对你可是欢喜的紧!”

    李绝情万万没想一向小气至极的田小娟竟然会在这时摆出一副和前面完全截然不同的态度。但更奇怪的是,李绝情根本也没有感觉到被体谅还是怎的。相反,在他看来,这是一份自己完全负担不起的好意,他急道:“小娟...这怎么可...”

    “绝情,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姑娘,便要对人家姑娘负责,男儿一言九鼎,这话你自当知道。”田小娟温言打断了他。

    姬妍却不领这份好意,反而是敌意十足地看看田小娟,道:“你什么意思?”

    田小娟笑着举起手,道:“我没什么意思啊,就像你听见的一样啊。”

    姬妍大为迷惑不解,道:“你不是喜欢绝情哥吗?你肯把他让给我?”

    田小娟微笑着点点头,道:“你绝情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说要娶你,便绝对不会食言。”

    说到这儿,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李绝情,道:“绝情,我说的不错吧?”

    李绝情心里五味杂陈,却也只是点了点头,毕竟他除此之外也再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姬妍喜颜悦色,拍手道:“真的?”

    “真的!”

    “那就好,我先回去啦!”接着,姬妍兴冲冲地一蹦一跳地慢慢远走了。人群也在喧闹中散去,李绝情原本想找田小娟说话,却被她给拒绝了。

    ...

    当天夜里,田小娟睡意全无,翻身着好衣裳,款步推开门出去,外面银润莹亮的月光泼洒一地。田小娟穿好衣服,去到了距住处不远的观星亭赏月。

    田小娟就那样一个人慢慢地拖着身子走,夜已经很深了,风也很利了,可这样清冷寂寞的秋夜,这样凄厉孤独的秋风,也剪不断田小娟心中此时那百结千转的萧瑟。

    古人总是将秋天曲解,给它背负上各种各样不好的情绪。今天东家贬职了,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暗中嘲讽自己上司。明天西家纳妾了,自己眼红,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后天南家死人了,心里难受没人说,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大后天闲得没事干,喝点酒后抱怨自己碌碌无为的一生,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的珍宝。写一篇文章控诉一下秋天。

    田小娟之前一直都觉得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忧愁悲戚,也根本没有那好多来源无处的情绪波动。可是到后来,她爱上了李绝情后,她才发现,原来这些东西都是在的。

    观星亭是一处落成不久的建筑,和龙虎台和轩辕塔比起来,简直像是个呱呱坠地的婴儿般。从动土到竣工只耗费了两年不到。是田小娟在李绝情不在时命人建造的,用以相寄愁思。不过很可笑的是,自观星亭建成以来,田小娟却由于公务繁忙,从来也没有时间来这儿待着。

    今天,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田小娟默默地走上观星亭的台阶,用手轻轻抚摸过它那生尘落灰了的柱子。突然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凉意,她走到亭前豁口处,望着远处吞蕴山河的月亮,睡意全无。

    “小娟,好兴致啊。”

    一个男声从背后突然响起,田小娟登时反应过来这人是谁,正欲假以辞色,却突然想起:

    “我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于是转过身,轻轻一笑,道:“将军,这么晚您也出来赏月啊?”

    李绝情感到一阵心痛,不过一个早上,自己居然就从“臭小子”成为“将军”了。

    他道:“小娟...你为什么要在早上说那种话?”

    田小娟长吸一口气用以平复心情,末了。她强笑道:“将军身为一军之首,自然要从细枝末节上树立起威信。旧情人找上来,若是为了我而闹个不欢而散,回头众军士定要指责我女流误事...更何况...”

    她说到这儿,一行清泪不争气地滑下。她道:

    “更何况,那位姬妍妹子又那么欢喜你...”

    李绝情摇头,上去抱住了她,压低声音道:“小娟...你...大可不必这样...你为何...”

    田小娟抬起手,轻轻将他怀抱挣脱。道:“将军...从此以后还是请您离小娟远一点吧。”说着,她单手掩面跑开,留李绝情在原地怅然若失。

    田小娟在以前,可以靠忠贞不渝打败夏候雪,可以靠机略智谋摆平杨玉城,她甚至可以靠撒娇撒痴击退曲玲珑。她痴痴地以为,自己只需要做到这些,李绝情便会永远也不离开。

    她太自信了,她想不到最后退出的居然会是自己。

    而在观星亭数里外,姬妍将二人的谈话全部听个真切。她心里居然产生了一丝内疚。

    她看得出来,李绝情是真心爱着田小娟的,他早上的默许其实是为了让田小娟不至于功亏一篑。而田小娟早上的那番言论似乎也并不是出于本意,她在见到这二人以前时,一直以为田小娟使了些什么小把戏让李绝情爱上她,眼下看来,只怕自己才是那个局外者。

    她站起身,突然间的想明白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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