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战拔刀在手,既不动手也不拷问,只是将那最后一把法刀高高的举起,眼看斩下。夏候雪就上前一步,将手搭在祝战手臂上,轻声道:“请帮主,放了这位姐姐吧!”

    李绝情猛地一抬头,颇是出乎意料地瞧着她。夏候雪给他看得脸上发烧,将头微微别过去一些。似乎这样一来,二人便都不会尴尬了。

    祝战嗤笑,像看什么滑稽的东西一样看着夏候雪,却发现她神情肃穆,并没有开玩笑。

    伊如婉上前叫嚣道:“不行!谁都可以放,就是这女人不能放!”

    夏候雪看她一眼,并不对她多做理睬,转而对祝战重复一遍道:“请帮主,放了这位姐姐吧!”

    祝战一时陷入了为难,自己在心里其实也厌倦了这样毫无目的的杀人,夏候雪同时又是夏逍遥的女儿,适当地卖他个人情倒也不错。这样想想,手中尖刀一落,又回到了一旁的架子上。

    王却淑没有被杀,李绝情高声道:“蔚夫人,绝情老娘蒙你搭救。此生无以为报,下辈子再做牛做马报答你吧!”

    夏候雪脸色一红,心想:“下辈子...你还是投胎成人,做我郎君报答我好了...”

    伊如婉有些恼怒,一把抄起一旁尖刀。道:“既然都不愿意杀这个女人,那我动手好了!”说罢就要挥刀斩落,却被祝战果断抬腿踢翻。

    伊如婉又惊又怒,望着祝战道:“你干什么!莫非真的不杀她了?”

    祝战冷冰冰地道:“我既然说放了这个女人,那便是放了!请你勿要再多管闲事!”

    伊如婉悻悻地退后一步。祝战拿起手上尖刀,向李绝情走上几步。将刀尖抵在他胸膛上,对一旁的王却淑道:“我要问你的问题,如果还得不到解答的话。我就要把这把尖刀,送给你的儿子。”说着,又比了个刺穿的动作。

    出乎祝战的意料,王却淑异常平静地道:“谈家男儿,尽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夫君从容引颈就戮,我孩儿肯受无谓剐刑。谈家满门忠烈,我王却淑虽是一介女流,却也不愿拖累他们。更不会在这关头因儿女情长误事!”

    说罢向地上啐了一口,道:“我若是因为一时之仁,将这事情说给你,岂不是叫我夫君和孩儿的努力,都付诸东流吗?”

    祝战手中尖刀握得越来越紧,暗骂道:“想不到这女子看上去弱不禁风,在如此时刻居然通晓这等大义!”

    而就在祝战这一筹莫展之际,身边一个赤衣帮弟子脸色发白,指着不远处的森林,怯生生地道:“帮主...森林里...森林里好像有人!”

    祝战哪有闲情逸致听他一面之词,不耐烦地连连应道:“好好好,有人有人。”

    而就在这时,一条白影突然地闪出,趁措手不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穿过数人,奔跃到了李绝情身边。

    李绝情看见那白影,惊喜万分地道:“豹子!居然是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这雪白身影便是十年前,李绝情在西域的伙伴了。它此时已经长出了十分健壮的、和豹子不相符的体格。如同一头小牛犊般可以承载人,但速度却一直也没落下,而且风驰电掣之势头,较之往昔尤甚。

    要说这豹子,似乎也是通了灵性。打心眼儿里认为李绝情便是自己的主人,话说李绝情来西域的第一天中暑,便是由它发现并安顿。在这之后,它又持续在青竹庄左近徘徊。在李绝情们搬离青竹庄的同时,先行一步。一路上鞍前马后,李绝情在森林中捡到的刚死不久的鸡,自然也是豹子的礼物。

    豹子张开大嘴,雪白獠牙迅速撕裂了绑着李绝情的绳子,李绝情双手双脚终于获得自由。

    祝战随机应变的本领当真是高超,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豹子是怎么长得如此巨大。他就已经弃王却淑而择李绝情了,手中尖刀刷刷刷甩出三招。李绝情身体还虚弱,尚且不能还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身上这下着实挂了彩。大大小小的伤痕让李绝情疼的根本喘不过来气,只得伏身靠在豹子上。

    豹子低吼一声,当即甩开膀子奔跑。小山一样鼓起的肌肉随即律动起来,那深不见底蓝色瞳仁也吐露腾腾杀气,好似发现了猎物。

    只是一看它的模样都叫人退缩,更别提鼓起勇气上前与其鏖战了。

    于是,赤衣帮众人不约而同的让开了一条平坦的康庄大道供李绝情撤退。豹子也不客气,发疯般狂奔。直逾箭速。

    李绝情大难不死,却也想起母亲还身在虎穴,心中担忧她的安危。当下顾不得伤痛,回首强撑着探出手臂,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无用神功”上。盼望能用这没成功过几次的隔空取物的本领,将母亲带过来。

    与此同时,祝战正破口大骂:

    “一个个果然都是脓包饭桶,如此就给人家让路!若是传出去,我赤衣帮怎么做人呐!”

    赤衣帮繁琐的事务等等,伊如婉并不理会得。她正百无聊赖的四处乱看,心想就这么放跑了那个小鬼实在是不甘心。却突然无意间瞥见被五花大绑的王却淑,正在缓慢地向远方移动。虽然很慢,但确实是动了。

    伊如婉心里打鼓,嘀咕道:“奇怪...难道是我眼花了吗?”接着揉揉眼睛,又看一眼。不错,王却淑果然是动了,而且动得十分不自然。

    伊如婉忙拉拉祝战的袖子,只是向王却淑的方向一指。祝战便已瞧见了端倪:

    王却淑所在位置有明显变化,和刚才不一样了。

    祝战眼睛滴溜溜转几下,随即很快就明白了:

    不久前,伊如婉曾经使了一招和隔空取物相似的本领,那时候李绝情便随口喊了个什么字词。由此可见,李绝情这小子,是有隔空取物的本事的。

    王却淑!是由李绝情在控制着的!

    祝战一拍大腿,喝道:“这小子还没走远!咱们赶快追!”说罢,第一个跨身上马,鞭子一扬。极其迅捷地去了。

    伊如婉也随即飞身上马,在即将撤退之时。笑着看了还在地上的王却淑一眼,嘲讽道:“却淑妹子,姊姊先去了!”随即也是紧随在祝战之后,两匹马前追后赶,不分高低。

    蔚成风心情复杂,他和李绝情本来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杨玉城他如今也记不起来了,既然如此,又何必重提旧事呢?这样想着,蔚成风握紧了拳头。

    在李绝情离开后,夏候雪的目光从来没有从王却淑身上下来。如今祝战和伊如婉两个十分难缠的角色都已不在。自己是不是该送王却淑李绝情他们母子团聚呢?

    这样想着,这对纠结的情侣中。终于是夏候雪先开了口,道:“成风...我们不要去追了...”

    蔚成风明明都快到放弃的边缘了,夏候雪却突然说这么一句。搞得他肝火大动,瞧着夏候雪的眼睛,心里也是明白了:

    “我和李绝情,这辈子也不能做朋友。我们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我绝不允许自己苟活在他的阴影下!”

    这样想着,气盛难负。蔚成风也是翻身跃马。一言不发地向远处二人追去了。

    夏候雪还来不及出言挽留,蔚成风报以给她的,只有一连串渐行渐远的马蹄声,和一个决绝的背影。

    夏候雪咬着嘴唇,看着一点点被越拉越远的王却淑。心中慢慢浮现起了一个主意...

    ...

    李绝情特地让豹子放慢了速度,这时候他正在几里外。努力伸手去够王却淑,感觉到母亲确实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可是就这样低的效率,又不知要到猴年马月了。

    拉着拉着,李绝情突然听见一串马蹄声。正由远而近地缓缓靠过来,他心下一惊,连忙驱赶着身下豹子,将所有的希望都交付于它,唯独盼望它带自己离开这个修罗场。

    豹子倒也果真卖力,又开始撒丫子跑,但是起步究竟要比直行慢。豹子跑了没几步,李绝情回头一看,三匹战马依次向自己冲锋过来。速度奇快,那马上人影也是缓慢的清晰可见。他似乎都能听见祝战那猖狂的笑声,和耳边的风声合奏曲谐,十分融洽。

    祝战看见李绝情,倒也不着急和他动手,而是笑道:“李大侠!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招天降奇兵啊!手段着实俊,我姓祝的逊你一筹!”

    李绝情伏在豹子身上,也不甘示弱地回道:“我李绝情的手段不过区区,怎敢和祝帮主相提并论?祝帮主乃是天纵奇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自比管仲乐毅。我佩服得很!”

    祝战冷笑道:“你倒是挺会摸人喜好的!”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黑坨子。向李绝情掷将过去,同时不忘出言挑衅:

    “李大侠!这厢备下些薄礼不足挂齿!权当为阁下践行了!还是请受用了再走吧!”

    李绝情看见铁轮镖从祝战手上飞出,心中一惊,立刻就想起了初涉西域时树下枯骨那副惨状。心想若不尽快动手自己只怕也要落得同样下场,当即探出手去凌空虚接。

    李绝情“无用神功”又有大进,几乎没花费多少力气,便以一股极其强劲的气力挟扼住了那还在飞行中的铁轮镖。将其调转个头,向祝战扔过去,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这薄礼,还是请祝帮主收下吧!”

    祝战幡然顿悟,这之后便是恨得牙痒痒。既恨李绝情这小子练成了如此绝妙的武功,又恨自己粗心大意。只得破财消灾,怀里又掏出个铁轮镖,扔了回去。

    两个铁轮镖在空中撞上了,各自伸出锯齿将对方绞碎了。到最后,两个铁轮镖都变成废铁,摔在地上。

    这下白白损失两枚铁轮镖,祝战反而更加坚定了要抓住李绝情的心。可是一时不知如何入手,只是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鞭子,希望能靠此来加快原本就到极限的速度。

    突然间,祝战眼睛一亮。狞笑道:“没什么能难得倒我祝战!”说着,一只手把好缰绳,另一只手往后送,到地方后便摊开来了。

    身后的伊如婉见祝战这手势,赫然便是在想自己讨要东西,当下愣了,道:“你要什么?”

    祝战答道:“鞭子,还有蔚成风的;也一并拿来给我。”

    伊如婉虽然不明白祝战到底怎样的想法,但还是从蔚成风手里将鞭子借来。递到祝战手里。

    祝战用双手挨个挨个地将三根鞭子首尾相连,结成了好长一串。同时双腿肌肉绷紧,不一会儿就要夹一下马肚,以此预防速度的下滑。

    伊如婉在身后瞧着,心想这男人心思和手段俱是上乘,不可不谓是人中龙凤。较之谈青龙胜出不少,似乎会是个更好的庇护。

    终于,祝战大功告成,手中三根鞭子结的很长。他一手拿着鞭子,另一只则就在衣服上停留着,不知下一步将之若何。

    李绝情眼瞅着祝战搞这些不明所以的东西,心里也是迷惘警惕兼而有之。时时刻刻提防着他的下一步。

    突然,耳听得祝战出声喊道:

    “李大侠!来赐教一番吧!”

    说话间,祝战抬起鞭子抽下去。李绝情心里暗暗发笑,想:“这就是计谋么?看来也是难负盛名啊。”当下不假思索的回手抵御,轻飘飘地便制住了祝战手上即将抡下的鞭子。

    不料,祝战却露出一个计谋得逞的阴笑,李绝情才在这时注意到他的另一只手,只见祝战以极其快的手法带出两个铁轮镖。方向都是一样,确不在一条线上。

    李绝情惊慌失措,忙想挥手去运,却发现祝战的鞭子已经将自己其中一只手给绑住了,自己是丝毫地动弹不得。

    铁轮镖离李绝情越来越近,李绝情也终于相当敏捷地速度解开了缠在手上的鞭子,制住了右边那个正要撞上自己的铁轮镖。

    倘若人能把看见的东西延伸出意象,在李绝情心目中,左边铁轮镖此时定是一个正在摩拳擦掌的大汉,迫不及待地要打他一顿。李绝情手纵然提了上去些,可终究还是棋差一招,眼看就要失败了。

    “啊!”一声呐喊响彻在李绝情的耳边,他睁大眼一看。左手边那条黄土小径冲出来一匹快马,马上承载着两个人,但速度却是奇快。

    那御马的人改换了一身青衫,左手牵着缰绳。另一只手是一柄明晃晃的剑,而在她的剑下,是一个被斩为两半的铁轮镖。

    李绝情看见她大喜过望,但更让他大喜过望的还是马背上驮着的人,正是自己的母亲。

    李绝情大喊道:“雪儿!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此时不唤“蔚夫人”,改叫“雪儿”了,那也很好。

    夏候雪俏脸一红,却并不说话。只是赶马,速度提得快了些,渐渐地和李绝情的豹子并驾齐驱。

    她这匹马也真是奇,居然不惧虎豹凶险。

    蔚成风看了个齐全,心里真是羞愤交加。吃了一路的土不说,竟然还要目睹见这种场景。

    祝战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大计竟然会在此葬身于一个小妮子手里,更想不到这个小妮子居然就是自己信任的部属。

    李绝情和夏候雪二人这下再无挂碍,跑得更快了。而祝战瞧着二人,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了。当下停了马,掉转过头回去了。

    伊如婉深谙在这乱世中没有靠山便寸步难行的道理,不想再得罪祝战一次。也掉转过头跑了。

    蔚成风则更复杂,他看着逐渐远去的两匹马,心里五味杂陈。也不牵挂夏候雪安危如何,徒向地上啐了一口。掉转马头悠悠回去了...

    甩开追兵后,李绝情和夏候雪又奔波了十余里路。确定了他们没有跟上来后,二人才稍作歇息。

    夏候雪勒住马头,将王却淑从马背上卸下。向李绝情走来,李绝情刚要动身去接,却被她喝止住了:

    “你身子有伤,不要轻举妄动。”

    李绝情只得怔怔地看着她将王却淑的绳索全部解开。又扶王却淑跨上豹子。一系列动作完成的无比流畅。

    王却淑脱离危险,笑道:“多亏了这位夏姑娘,不然啊。我可就要命咯!”

    李绝情点点头,看着夏候雪那张精致无暇的脸,十分诚恳地道:“雪儿,多谢了。”

    他心里自然明白夏候雪这次救援付出了她自己多大的代价,她从此以后便在西域再无安定之日,至于她前途如何,还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儿,李绝情心头一热,道:“雪儿,你和我走吧!”

    夏候雪笑着摇摇头,反身上马。道:“我是成风的人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今天我救你,已经是不守妇道了,又怎可再有别的想法?”

    她骑着马缓缓驶出些距离,李绝情就那样看着他,实在是愁肠百结,出声喊道:

    “雪儿!你这趟要去哪里啊?”

    夏候雪道:“我在西域已经待不下去了,去中原找我爹爹去。我知道祝战为人,他一向秉承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准则,想来是不会因为我而迁怒于成风的。”

    李绝情默默地点点头,心想:“原来你连这都给你的成风想好了。”

    “还有什么事吗?”

    李绝情回过神来,笑道:“啊,没了没了。”

    面前是一条自一端分开的路。分别延伸开来,没有人知道左边是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右边是哪里。

    夏候雪和李绝情自这里分别,各自择了条不同的路。在这路上渐行渐远。

    ...

    李绝情大难不死,额外珍惜这次来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加上在豹子背上,娘已经给自己将伤口包扎过了。是以能轻快地哼出不成调的小曲来自娱。

    王却淑坐在他身后,轻声道:

    “绝情啊。”

    “娘,我在。”

    “你和那个夏姑娘...究竟什么关系啊。”

    “算是关系不错的熟人吧。”

    “那你有空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嗯,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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