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的夜晚,天空一片漆黑,偶尔一个影子遮掩了星点,但很快就离去了。天上星辰闪耀,马儿飞翔、仙女唱歌、狮子吼叫、大熊绕圈、长蛇吐舌、波江水流。天在转动,星在转动,那时大地转动的证据;星光闪烁,那是空气飘动造成的结果。某颗星星爆发着猛烈的风和强烈的光,是诞生还是死亡,那只有见过了才知道的事:活着的死去的,都是世界上最平常的事情。苍穹下的生命,来自宇宙无数尘埃,凝结成循环的乐章――天水,欧阳玲最喜爱的音乐。循环是“天水”的主题,从海开始回到海中。

    夜色之下,虚弱的小姐安静地倚着在卵形的私人轮椅,深沉地看着天空,张开手指数星星。“一百零三、一百零四……一千……”其实天上的星星怎么也数不清,但是在现代城市里可见的却只有最耀眼的几颗;泛舟学校人口密度低,夜晚也不亮灯,肉眼能够见到的比较多,特别是在“双叶”的观星台,通过高倍望远镜,群星簇拥的景象叫人震惊:“好美。”这几乎是最简单最平实却又是最佳的赞叹语。欧阳玲和宝锭、耀明、涟漪一起在观星者的陪同下数星星,耀明对巨大的望远镜产生兴趣,不停地发问,大家耐心地讲述解释,然而里面的术语太多,耀明听不懂,却摆出一副似乎明白的神情,在场的都笑了。

    “你们看,是流星。”一个女性突然喊道。一条转瞬即逝的光在布满碎花的黑色天幕上划出一道浅浅的痕迹,燃烧的声音传入人们的耳朵里,耀眼的光落在远处的海面上,此刻有个男人说道:“你们确认位置没有,我们要租船去打捞剩下的陨石。”

    “不可能,在海里谁能分辨哪个才是真陨石。”现场里某个人接着喊道。

    刚才那男性继续道:“在海里不行,我们捞上来在船上检查,真是个不懂变通的人。”

    大家的争吵没有影响欧阳玲的专注,她闭上眼睛,浅笑着,带着安详和愉快平静地装睡:“流星、陨石……”

    ――

    四颗细小的尘埃在宇宙中并行,冲进浓密的大气层里,迸发出强烈的火焰。现在是傍晚时分,天空被西斜的阳光映照得通红通红的,掩盖了流星的光芒。四颗流星里有一颗最快到达地面,猛烈的碰撞制造出夺目之光以及震动大地的冲击波,光芒之外,另外三颗流星在半空消失了,没有坠地,没有返回,却在最后一刻消失无踪了。

    好奇的人们等坠星现场冷却后前来查看,然而看见的只是中央一个大土坑,深深地凹陷在树林的边沿,陡峭的洞壁上是被烈火熔化后的凝聚物。大坑四周的树木被冲击波吹倒了,许多靠近坠地点的被烧成黑色的焦炭,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气;来不及逃走的野兽们不是化成灰尘就是变成焦土,煞是可怜的。人们在这里没有找到陨石,即使掘地三尺也找不到,真是奇怪,难道一颗在半空燃烧殆尽的天外来客能够制造出一个整齐的陨石坑吗?如果不是,那么陨石在哪里?四颗陨石同时消失。

    这是一个烟雾弥漫的世界,朦胧的光线仿佛从四面八方透过来,阴冷的空气充满了血的味道,让人很不舒服。“呜―呜―”的鸣叫声,是什么在烟雾的里头?一个穿着破烂旧衣的年轻男性独自站立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循着微弱的声音找过去。他带着沉重的脚镣,如同固化的铁链声随着他的脚步回响着,裸露的双脚布满深深浅浅的疤痕,粘着体毛,在伤害它们的主人。“是谁在那里?”男性第一次喊问,没有回答;他第二次叫喊,四周却突然死寂了。他以为会有人过来身边,但是等了好长一段时间得到的只是静寂。“有没有人在啊?”他终于忍不住了,第三次喊道。回音、死寂,结果还是一样,烟雾里某个发出声音的东西停止了动作。

    一阵没有气味的风吹散了烟雾,朦胧的世界浮现了它的真面目:一种带尖刺、长叶片的草铺盖了板结的土地,带来了绿色的生机;风拂而过,落泊男人的披肩黑发略略地飘动了一下,马上又垂落。这风带着一点腥味,还伴着一点叶片的味道,就是这么一阵风吹散了浓浓的白色烟雾,朦胧的世界浮出了它的真面目:一片青绿草地。草簇集而生,在这块干裂的大地上,它们找到了如此一种生存方式。草的叶片刚硬如铁柱,锯齿状的叶沿想把一切靠近的东西割破,避免自己受伤。但可能吗?一簇草堆只留下光秃秃的根茎,是被镰刀一类的东西割掉的。草叶上沾了一层薄薄的露水,慢慢地凝结成一团,沿着平行叶脉滑到叶尖,落到地上,渗入泥土里。“咝”地,露水化成一阵烟雾,腾空而起,融合在原来的烟雾中。极度酸化的土壤几乎要把碰到它的一切活物都熔化,然而钢酸草能够生活在如此恶劣的环境里,是奇迹还是生命力顽强,谁也没考究过。男人溃烂肿胀的双脚踏过酸土,一双布鞋早已被侵蚀得所剩无几,裹上做衣服的布仍旧被用来当做鞋挡住脚下的酸泥。

    消散的烟雾里出现一个一米高的球型物体,通体漆黑,深浅不一的白色花纹不住地纽动着,球体里充满流动的液体,有着淡淡的细纹,看上去一直在旋转的,怪异非常。男人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黑球旁边,试探性地碰了一下,球的花纹马上就剧烈地滚动起来,当深色与浅色溶合的刹那间,一股微弱的脉冲从球里面发出,“怦怦怦”地如同心脏的跳动。男人惊讶地退后,却碰到了钢酸草的叶片,小腿的皮肤上又多了一道伤痕。他顾不上受伤的身体,连跑带爬地回到附近的一间由钢酸草的根搭建而成的简陋房屋。

    “太奇怪了,我明明听见有人在哭,却没有人影;声音似乎是那个奇怪的黑球发出来的,那是什么东西?”男人张着带有伤痕的粗糙的手仔细看,“幸好这一碰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太大意了。”

    风过后,烟雾再次笼罩了这个不适合居住的世界,黑色的大球隐没在白茫茫的浓雾中。在它的远处是间茅屋,两步的石级,凌空的石台,都是为了逃避酸土的侵蚀,可是强烈的酸也在一点一点地侵蚀着青灰色的岩石,斑驳的黑点,残缺的尖角,钢酸草的根也攀上来了。此处一片广阔的草地只有一种植物,那就是钢酸草;不管是穿的衣服、煮食用的柴草,还是茅屋,材料都是钢酸草。**的墙壁屋顶,不大牢固,勉强抵挡风雨,但是这里风多于雨,茅屋总是摇摇欲坠的,住在里面有种不可靠的感觉。

    碰触黑球的男人被黑球奇怪的动作吓得急忙跑回茅屋,喘息着自言自语。不大的茅屋里聚集了几十个人,男女老少各自围成一圈,占据自己的角落。在中央的一个大圈里,有人走出来,问道:“宁百清,你怎么慌张成这副模样?”说话的人也是个男性,魁梧的身材,宽阔的肩膀,衣服的碎片下露出结实的肌肉,方方正正的脸庞挂着两撇胡须,坚硬的卷发混杂着钢酸草的叶片,肮脏零乱。

    名叫宁百清的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瘦削小伙子,手臂薄薄的皮肉下露出带棱角的骨头,凹陷的脸颊和眼珠以及发黑的土黄色的皮肤都说明他缺乏营养。宁百清喘着气说道:“外面,外面有个黑色的大球,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还有脉搏。”这人似乎被吓坏了,说的话并不连接,屋里一众人等都不明白,只知道“黑球”。“我出去熔化脚镣的时候听见有人在哭,循声找过去却只见到一个黑色的大球,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宁百清冷静下来,详细地说明了刚刚发生的一切。

    那个高大的男人叫道:“你们谁去外面看看瞧瞧?”几个自告奋勇的人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有人回来说找到了“黑球”。“走,我们一起去看看。”说罢,高大的男人抓住宁百清的手腕拉着出去了。

    宁百清极力挣脱对方的手却不成功,于是喊道:“繁浩,放手,我自己会走。”

    繁浩轻蔑地道:“谁叫你刚才那副模样叫人看不顺,明明活了几百年,还是这么没胆量。我看你只是想摆脱脚镣好让自己继续旅行吧,别发梦了,如果你能做得到,我早就离开酸土之地,用不着你这么辛苦。”

    宁百清道:“不试试就说不行,我才不要待在这种地方。”

    “那就试试看,我能尝试的方法都用上了,还没有一次成功的例子。再说酸土之地延绵数百里,又不能使用力量,没有方向罗盘,就凭你两脚走路,十来天也走不出去。先别说走,没有一个可以安眠的地方,第二天我们就化为酸泥了,你还想活着出去?作梦!”

    后面是一阵吼声,但宁百清没被吓倒。繁浩对宁百清说的理由,宁百清不是不知道,而是他心里想着长坡战斗时对战的那个叫黑鹤的女人。他知道黑鹤的目标是隆明,隆明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而且一个自身难保的人还有多少心思考虑其他人的安全,还不如先逃离这个地方。然而让自己落入如此地步的黑鹤是复仇的对象,这也是必须离开酸土之地的另一个理由。

    浓厚的烟雾下,一缕白烟把黑色大球截成两半,不过只是大家的错觉。黑球传出了清晰的脉动声,“这东西是活的。”有个大胆的女性惊讶地叫喊着。

    “彤飒,你怎么跟来了?”繁浩冲着她喊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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