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红巾军与白莲教之间关系微妙至极,更不会如外人想当然那样划上等号。红巾军大头领李铁枪可不是个虔诚狂热的白莲教徒,严格地来说,这位草莽英雄李铁枪跟白莲教那一帮大师兄大师姐们,是属于狼狈为奸互相利用的利益结合。

    诚然,这种组合方式很适合打顺风仗,只要前线仍能不断传来胜利的消息,从别人手中掠夺到新的利益来源,那么以战养战为前提,双方之间的矛盾即使再大,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爆出来。如今的问题在于红巾军的扩张遭遇挫折,曾经被掩盖的矛盾开始暗中滋生蔓延,好似导火索一直烧到军火库里,根本无从挽回危机爆的局面,因为这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的。

    这时,林旭的神识向外扩张,他“看到”一束金色剑光俯冲而下,当靠近地面之时陡然收敛于无形。被劲风激起的尘埃中,现出了一条魁梧的身影,随即一阵爽朗的大笑传来,脚步声也在帐外响起。

    一名黑衣虬髯的道士撩开门帘走了进来,他大声说道:

    “哈哈哈哈,燕某来也!”

    十年光阴足够林旭从无拳无勇的一介凡夫俗子,一跃而变成今时今日够本事号令天下地祇的霍山昭圣司天王。同样没躺在过去的功劳簿上睡大觉,燕赤霞这些年刻苦修炼下来,道行绝非当年可比,他已是一只脚踏入了返虚境界的顶尖高手了。通常来说,修为到了这个水准的修行者,若是脸皮稍微厚点,自称一声真人也不为过。燕赤霞走到这一步,已然接近了凡人拥有力量的极限,假以时日出了某个神秘界限,他少不得就会被天道一脚踹出这个世界。

    林旭见了燕赤霞的面,哈哈一笑,说道:

    “燕道友,一别多时,别来无恙啊?”

    这时,燕赤霞也同样报以大笑,说道:

    “哈哈哈哈,燕某这些日子吃得香睡得着,自然一切安好。”

    双方寒暄了几句,林旭拉着燕赤霞一同来到陈凉跟前,介绍说道:

    “燕道长,我来引荐一下,这位就是汉王。”

    曾经派遣宁采臣前往兰若寺寻访隐士高人燕赤霞救急,虽说那一次时间仓促,结果没能派上用场,事后也算见过一面。陈凉笑着冲着燕赤霞一拱手,说道:

    “燕道长,多日不见,一向可好?”

    林旭拍着燕赤霞的肩膀说道:

    “受人道所限,这里的事情我不能干涉太多,白莲教只能由燕道长出马了。”

    闻声,燕赤霞当即肃容说道:

    “请尊神放心,燕某定然不负所托。”

    这场带有招聘会性质的短暂会面进行到一半,外面一个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跟着大帐门帘被挑开,来人急匆匆地开口说道:

    “大王!末将……是你!”

    早就看清楚来者何人的林旭,此时他打量着目瞪口呆看着自己的白正宗,笑容可掬地说道:

    “呵呵呵呵,白郡守,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闻声,仿如陷入梦魇之中的白正宗浑身一激灵,说不得,林旭这张笑眯眯的大众脸时常出现在午夜梦回之际,而且每每是以邪恶大boss的狰狞面目登场。即使时间已经隔了这么久,今日再度瞧见这张外貌平平无奇的大众脸,白正宗依然觉得一阵心惊肉跳,头上的冷汗也止不住地从鬓角淌下。

    好不容易抑制住立刻转身拔腿狂奔的逃跑冲动,白正宗不错眼珠地盯着林旭,口中说道:

    “原来是你。”

    听到这一番奇怪的对话,陈凉看了看林旭,随后又瞧了瞧白正宗,实在猜不透他们这是在唱哪一出。

    不欲暴露自己的秘密,林旭朝着陈凉微微一笑,说道:

    “既然你有公事要忙,我也就不打扰了,待会咱们再谈。”

    说罢,不等陈凉作出答复,林旭就和燕赤霞一道离开了大帐,身后只留下白正宗和陈凉君臣二人面面相觑。

    术业有专攻!真要说到造反这一档子事,白莲教堪称是行业内精英荟萃达人辈出的专业社团。若问到具体如何秘密结社,稳妥而迅地传递消息,怎样传教招徕信徒,持续扩大在某地的影响力,乃至于将一帮乌合之众武装组织起来成为造反的主力军,煽动他们舍生忘死的战斗,这些统统都不是问题。然而,最令白莲教为之头疼的棘手难题,确实也很叫人意外。

    由于几乎所有准备都是围绕着造反这个主题而展开,在造反成功之后,如何治理占领地区,巩固政权和建立新的统治机构,白莲教成员们由上至下都是一脑袋糨糊。

    可想而知,在政出多门,领导层又没有统一思想指导的前提之下,红巾军的占领区内会出现多么悲催的场景。

    那些地位卑贱,本就处于社会下层的百姓们先便遭了殃。反正甭管你是种田的,放牧的,打铁的,总而言之,无论先前从事什么行当,红巾军到来后一概强制集中起来接受洗脑教育。

    这么多的劳动力被强迫脱离生产,那么只消费不生产的结果,这种事用屁股想也知道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刚开始的时候,白莲教还能组织穷人吃大户,吃完了地主吃富农,富农没了吃中农。直到大伙都成了家徒四壁的贫农,面对着粮仓空荡荡地饿死老鼠的境况,这种只有掠夺没有生产的循环方式就再也延续不下去了。不客气地说,消灭白莲教造反大军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们困在一个区域内无法流窜,任由这帮蝗虫似的家伙肆意胡为。等到什么时候他们吃光了所有积蓄,最终的出路除却坐以待毙以外,大约就只剩下起无望的自杀性冲锋了。

    正如前面所描述的那种凄惨境遇,现如今,在红巾军治下的地区,包括洛阳在内的近畿也是处于这样一种日暮途穷的饥荒状态。

    本就缺乏良好的生产组织,频繁举行宗教仪式又耽搁了播种和收割的宝贵农时,夏粮产量之低到了骇人听闻的程度。

    只要明白了红巾军的处境,当然能理解他们不是觉得兴汉军好欺负才动手的,而是迫于生计起袭击,再不从别人手里抢点粮食,他们马上就要饿死了。反正挨刀是死,饿死也是死,好歹前者死的还能痛快点不是?

    从古至今,华夏百姓思考人生与命运的思路便显得异常简单直接。从来不考虑什么虚幻的理想和深奥的哲学,只要自己还能填饱肚子,被什么人统治着。无论日常生活中承受的重压多么可怕,跟沙漠里的骆驼一样善于忍饥耐渴的华夏百姓都能坚持下来。可是一旦他们确信自己的生活陷入绝境,眼看着就连一口安稳饱饭都没得吃了,随即状况生大逆转。实在对不住您了,没有武器不打紧,哪怕连菜刀都没有一把,老子们也要揭竿斩木,这样照样可以造反,不管你信不信,反正老百姓是信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甭管是什么帝王将相,天王老子来了也照样拉下马。任凭这你嘴上的功夫了得,说得天花乱坠顽石点头,那也是作了无用功。简而言之一句话,不给老子饭吃,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尽管加入兴汉军的时间不长,像是白正宗这样既有丰富的指挥大军作战经验,过往又有署理一地民政的前官僚,他对于民生疾苦毫不陌生。分析一下战场情报,白正宗马上就看出了红巾军的窘迫处境,这次来访就是为了跟陈凉单独谈一谈这件大事。

    强迫自己在脑海中清除了对林旭的胡思乱想,白正宗此刻一板一眼地说道:

    “启奏大王,末将拟定了一条计策,请您过目定夺。”

    展开白正宗呈上的手卷,陈凉草草看过一遍内容,知道了计划大意之后他已是喜上眉梢,抬眼望着白正宗说道:

    “唔,攻心之策?好,这法子甚好,不知你有几分把握?”

    老成谋国的白正宗不愿意轻易许诺,但是已经被主公问到,他也不好说得太谦虚,只能模棱两可地回答说道:

    “呃,回大王的话,末将有五成把握。”

    战争是一个充满偶然性和突事件的领域,事实上,九成把握跟三成把握之间的差别不像字面上看起来这样悬殊,白正宗所言的五成胜算对兵家而言足够豪赌一把了。

    闻声,陈凉大喜,他迅俯身提笔写下了一份手令交给白正宗,说道:

    “嗯,那就照你的意思来办吧!”

    在崖壁下方是潺潺伊水,这条向北流淌直至汇入浑浊河水的支流,两岸淡黄褐色的峭壁上开凿的洞窟和大小佛像。

    驻足于崖壁之上,林旭环顾四周景致,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唉,古今兴废事,还看洛阳城。只看着这伊水两岸的浮屠洞窟,不计其数的佛陀菩萨造像,追忆往昔繁花似锦,两厢对比之下,好生叫人感慨呀!”

    本身是道门弟子,讲究道法自然,无为而无不为,现场唯一的听众燕赤霞对于人世繁华兴废变迁看得很平淡。若非一腔热血犹未冷,他也犯不上跑到天下争雄的棋局里搅合浑水,一心等着功行圆满飞升之日就行了。

    这时,听到林旭的感慨言论,燕赤霞嘴角现出一抹笑意,接口说道:

    “世事兴废本就平常,大秦享国千载,国祚越夏商周三代,本已是异数。所谓有生便有死,有盛便有衰,尊神又何必如此唏嘘呢?”

    闻声,林旭叹了一口气,轻笑说道:

    “呵呵,睹物伤情,我辈性情中人概莫能免哪!”

    这时,燕赤霞忽地收敛了笑容,继而作出侧耳倾听状,开口说道:

    “这琴声的旋律如此熟悉……”

    闻听此言,林旭也凝神一听,旋即他眯起了眼睛,语气阴恻恻地说道:

    “六贼勾魂妙仙神梦曲……果然又是白莲教的手笔。呵呵,燕兄,不如咱们也过去凑个热闹吧!”

    昔日,围绕着对江家集控制权的争夺,以林旭和黄世仁为的地祇一方,与淮南白莲教众展开连番大战。在双方决战之际,白莲教大师姐凤无双的一曲瑶琴独奏便困住了墨门一众高手动弹不得,险些扭转了战局走向。不消说,当日作为当事人的燕赤霞至今还记忆犹新,拥有着神祇完全记忆能力的林旭更不可能忘怀此事,一听到这熟悉的琴曲旋律,当即回忆了当日的所见所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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