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还是禁军的将领更有见识,只用这千里镜粗粗一看,却要比俺看上个好几年更jing到!”陈兴看了看北面的关城,又看了看耿颢,最后还是略有些疑惑地说道,“只是……俺当真愚钝,一时半会儿确实看不清楚其中的窍要,还望耿指挥使指点一二啊”

    陈兴此话却是不虚,他接掌卢龙塞的守御已经有好几年了,对正当面的松亭关不可谓不了解,对于辽国在松亭关的选址问题,他真的是一直认为这属于不懂筑城的契丹人胡来,不管是古北口还是卢龙塞,那可都是藏身于山后的嘛,甚至干脆就是正正地堵住山口,可没有像松亭关这样前出到需要防守的山口之外,结果还是偏于一侧。

    耿颢微微偏头打量了陈兴一眼,也没有如何作态,只是伸手一指关城后面的山岭,沉声静气地说道:“俺知道陈守捉是怎么想的,不过这里和卢龙塞却是有些不一样,此处山岭,北面都是悬崖峭壁,南麓却是坡度稍缓,而山口以南的谷道又膨大了一些,若是将关城修在隘口的北面,城墙倒是短了,可是东侧的山岭却要被南军掌握!守不住山岭,藏身于九虎岭之后的关城可就要被占据山头的军队砸得尸横遍地了”

    陈兴当时就服了,不光是面上一片心悦诚服的样子,心里面也是服到不能再服,枉费自己也有多年的守关经验,从征的经历更是不少。却是没有这等见识。听说京师的武学倒是会向学员传授兵书战策、山川地理形势,但是眼前的耿指挥使可不像是进过武学的高才啊……

    “还是耿指挥使有见教!辽人将松亭关建在隘口南面的黄土台地上,原来为的是防护这一片山坡啊……这却是不得不然,从山北上去守御的确很难走。要是松亭关的关城被放到了山北,我军冲上山去倒是要比蚁附登城更容易一些,山头对隘口居高临下,上面的山石又是取之不尽,这样的关城着实守不住。”

    只要关键处的道理一通,那自然是一通百通,陈兴的军事素质显然也不差,口中赞叹了一番之后。他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接着笑嘻嘻地说道:“不过碰上了学会挖坑埋药放炮的俺,却是不用蚁附登城的,要是论这般手段破城。夯土墙倒是比山岭容易了百十倍!”

    “嗯,碰上了经过陛下训导的大周军队,契丹人再怎么沐猴而冠地效仿汉人筑城都是徒劳的。”耿颢也不由得笑了笑,“像现在这个筑城的位置,的确是兵家正道。不过几里长的城墙袒露在我军面前,恐怕是要让陈守捉的部下予取予求了;而要是不循正道地将关城缩进隘口,那我军却是只需要用寻常手段就可以轻松破城了。”

    陈兴张着嘴瞅了瞅在虎捷军火铳shè击下不断迸shè出烟尘的松亭关城头,又看了看正在有条不紊地运土填壕的麾下士卒和民夫。再眯着眼打量了一下关城后面的山岭以及旁边的川道、隘口,最终摸着后脑勺乐呵呵地说话了:“呵呵这块地方明明就该是俺们来建关城的么……北面的悬崖峭壁、窄窄的隘口和南面这一片黄土台地。分明就是为了让南边屯兵驻守防备北边的,关城屯兵。翼墙护住隘口,山岭从北面高不可攀,比卢龙塞还要好守一些,等到破了关城以后,俺这个林兰守捉可就要搬到这里来驻防了”

    耿颢闻言只是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这往后的事情……别说朝廷很可能在燕山北麓辟地千里,就算是惩处了辽人之后即收兵南返,让你将守捉署从卢龙塞北移到松亭关,那也得等到儿郎们破了城再说吧。”

    “这有啥!”说起眼下的任务来,陈兴登时jing神焕发,“只要虎捷军用铳子将敌军牢牢地压制住,不让他们随便露头shè箭扔石子,俺保证就在这一两天时间里面开城给你看了……且看小儿辈破贼”

    …………

    相比起周军的成竹在胸,松亭关的守军却是如坐针毡,耿颢和陈兴可以云淡风轻地闲聊,任由属下按部就班地依照规程去啃面前的防御体系,而不用时刻cāo心督促,松亭关的守将迭剌哥可端不起这样的心态。

    迭剌哥的心情非常沉重,尽管早就知道周军的战斗力非常强悍,知道周军那种叫作火铳的兵器极其犀利,而且有关周军北犯的预jing也已经早了一两个月报过来,他自信松亭关的防御准备可以算做得足够全面细致了,但是两军接战的结果仍然让他心中震怖非常。

    城外的周军阵容严整进退有序,那些火铳手大概是完全替换了原先周军当中的弓弩手,在城外一排排地站出了好几个横阵,与城头隔着一两百步远,用他们的火铳担当着压制城头守军的任务,持续不断地将铳子泼洒到城头,打得夯土垛口噗噗直响,让藏身于垛口后面的守军根本就不敢直起腰来。即便如此,时不时地还是有几个倒霉蛋被穿过悬眼的铳子收去了xing命,而穿过悬眼击毙士卒,铳子多半就是打到了人的头颅、颈项或者胸口,胸口的创洞犹似可,头颅被铳子穿成烂西瓜的场面却着实令人心惊胆裂,个别特别不幸的汉儿军干脆被铳子打断了脖颈,那等场面就更是让士气瞬间跌落。

    关键是迭剌哥还找不到有效还击的办法!

    松亭关的关城太小了,而且辽国的工匠本来就很珍稀,根本不可能为这个小小的关城打造抛石机,这里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和兵力来配备抛石机,所以迭剌哥手头只有弓手可以攻击敌军了——出城反击的想法,迭剌哥在看到敌军阵容的第一刻就已经绝了,关城正门早就被他用土石封死;而现在周军也还没有靠近城墙,滚木擂石的杀伤效果当然是想都不要想的;至于弩手么……辽国本来就没有制造劲弩的能力,当年从中原武库里抢来的强弩经过几十年的消耗也剩不下来了,所以松亭关这里也是干脆没有的。

    可是就靠着弓手去和周军的火铳手对shè么?别说那些汉儿弓手一个个缩头缩脑的不敢在垛口露出身形,奚人弓手同样没有直面铳子的胆量——看不见来路却威猛无匹的铳子,杀伤力远大于箭矢,却又根本没法躲避,就算是换了契丹弓手来,那也同样不可能端立在垛口处。

    然而弓手shè箭要不是立直了站稳了,还要把架势摆足了,这箭矢根本就shè不远。据迭剌哥所知,即使是契丹人当中的神shè手,借助城头的高度抛shè个一百多步就已经相当了不起了,更别说普通的弓手躲在女墙后面张好弓再闪到垛口处偷shè了,这么干能够shè出去五六十步就已经可以称为jing兵,而五六十步远……连周军火铳兵的脚趾尖都挨不到!

    所以所谓的用弓手和敌军的火铳手展开对shè,说穿了还是个单方面挨揍的局面,顶多也就是勉强鼓舞个士气而已,不过一旦露头之后的伤亡大了,这士气却说不清是被鼓舞起来了还是被穿破了。

    好在弓手的shè击也不是全无效果。

    前面已经说了,周军阵容严整进退有序,那些火铳手冲到距离城墙一两百步远的地方,之后可是没有明显的进退,只是停在那里不断交换队列进行轮shè罢了,迭剌哥在心中评价的进退有序,那是指的从火铳手阵列之间冲出来的另外一群周军。

    那群周军显然是负责填壕的,之后说不定还要负责蚁附登城,他们现在正不停地从火铳手的横阵之间冲向城下,身负装满沙土的草袋,将其扔进壕堑之后再回身逃窜,起码在接近壕堑的那一段来回路上,这些周军士卒肯定是进入了城头弓手shè程之内的。

    shè不到那些火铳手,好歹还是可以shè杀几个扑城士卒的吧……可惜也就是比单方面的挨揍稍微强那么一点点,负土填壕的周军的确有些伤亡,不过在迭剌哥看来,周军的伤亡数竟然不会比自己部下更多!从城头落下的箭矢绵软无力,而且是稀稀拉拉的,那些负土填壕的周军前头还有橹盾手护卫,尽管其他人并没有着甲,却着实没有几个中箭之后仆地不起的!况且以迭剌哥的眼力,多数中箭者恐怕还是周军征来的民夫,毫无装具而且阵形散乱的,稍微碰上一点伤亡就大呼小叫狼奔豕突的,那不是普通的民夫又是什么?

    在迭剌哥的眼里,民夫其实和填壕的沙袋也没有多少区别,契丹人深入中原打草谷的时候,攻城哪一次会少了驱民填壕?填完了沙土之后,再把尸首甚至活人填进去都不稀奇,他不觉得这样的死伤对周军能够构成什么损失。

    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额头、鬓角与鼻翼渗出来,从谷道吹拂而过的山风都不能减少分毫,迭剌哥缩在正门上方的敌台zhong yāng,看着周军那严整的军容和猎猎旌旗,心中泛起一阵绝望,不由得看了看那封住隘口的北侧翼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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