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以彼之道

    “可以打了。(最稳定,,)”

    慕容英武紧紧地盯着已经逼近至山前一百多步远的周军阵列,轻轻地说了一声。

    “好!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

    植廷晓早就已经因为周军的步步进逼而两眼冒火,这时候得到慕容英武的提示,立即就是畅快地大喝了一声,然后朝侧后方的旗牌官一挥手。

    南汉军的主寨当中随之一阵号角长鸣、令旗急舞。

    “统军使总算是下令了!儿郎们,让周军吃一回咱们的铳子吧!打!”

    终于得到了中军的指令,南汉军各个山寨中的各级军官顿时感觉扬眉吐气的时候到了,特别是从莲花峰和洸口战场上溃退回兴王府的那些军将,虽然在周军的铳子面前一个个跑得飞快,但是同样一个个深以为耻,而且周军那些铳子的威力还让他们记忆犹新,现在居然可以轮到他们向周军返还铳子的打击,确实由不得他们不兴奋。

    只是南汉军的训练水平实在是够呛,即使慕容英武多次强调了行动整齐划一的重要性,即使植廷晓在南汉军的将领当中已经算是军纪严明训练严格的了,但是他从兴王府带出来的这些士卒仍然是相当的散漫,同一个号令,这些人的行动先后也可以差出一两息的时间去,而这些日子里陆陆续续收拢的败兵溃卒就更是五花八门了。

    此时南汉军总算是等到了开铳射击的将令,一个个都只顾得兴奋去了,各级军官的号令就已经是相当的参差不齐,有的刚听到号令就立即下令开火;有的则像刚才那人一样先演说一下,抒情一番之后才开始下令开火;更有的抒情时间还特别长,抒情完了还严格按照“预备……放”的口令执行,这中间差出去的时间可真是不好计算。

    而士卒们对军官的命令又是反应不一,有的一听到命令就连忙扣动了扳机,有的则略微迟疑了一下子,还要凑到火铳边上瞄上一瞄,于是同一个军官下属的兵丁开火的时间都很不一致。(最稳定,,.)

    由此造成的结果就是,随着南汉军主寨的号角和旗令,马鞍山上的几个山寨陆陆续续地响起了沉闷的火铳击发声,原本应该是整齐划一声如震雷的数千杆重型铜火铳的轰鸣却变成了在马鞍山上四处蔓延的炒豆声。

    和南汉军这边零乱不堪的铳声比起来,几乎是在差不多同时开火的周军伏波旅第六军的声势可就要大得多了,虽然他们只是前三排来了一次齐射,总共才只有一千多杆火铳打响,但是真正的齐射声势显然不是乱七八糟的几乎随意开火可以比的。

    然而双方这一次射击的效果却是和声势明显不符。

    周军的射击准确度相当的高,这一次齐射出来的一千多枚铳子几乎都砸到了南汉军山寨寨墙的上沿,打得那些木栅啪啪直响,木刺粉屑在寨墙前腾起了一股烟雾。

    但是南汉军修造的木栅用料非常扎实,那一颗颗的粗木桩显然不是铅丸可以击穿的,而且那些藏身于寨墙后面射击的南汉军士卒也藏得相当好,基本上都是趴在垛口处微微露出一头,只要不是恰好穿过垛口而又没有碰到木栅的铳子,根本就打不到人。

    于是周军的这一次射击基本上就是徒有声势,以一千多杆火铳的齐射声如震雷压过南汉军的数千杆火铳,这一点是毫无疑问地做到了,并且铳子砸到寨墙上的光影效果也让南汉军的士卒心惊胆战,然而也就是仅此而已,一千多枚铳子在南汉军当中造成的伤亡只不过是小猫两三只。

    可是南汉军这边的战果就不同了。

    南汉军的火铳是极其笨重的,他们的射击是杂乱无章的,这些士卒只经过了短期且根本不严格的训练,射击的准头也是奇差无比——有在射击的时候过于胆小谨慎,身姿趴得太低而致使铳口朝天,于是铳子直接呈四十五度角飞向天际的;有在射击的时候过于激动,双手用力过猛而致使铳口向地,于是铳子在下山打进周军阵列之前就直接钻进了土里;就算是铳管在寨墙的垛口上架得比较平稳的,那铳子总算是飞在和周军的阵列一个平面,多半也因为其主人顶不住火铳的强劲后坐力而向四处乱飞,就是没有准确地飞向周军的阵列。

    不过南汉军进行射击的终究有数千杆火铳,在刨去了各种各样打飞了的铳子之后,却依然有近百枚铳子先后钻进了伏波旅的阵列。

    慕容英武在制造这些火铳的时候牺牲轻便和廉价的效果,在这个时候就充分地显示出来了。这些重型铜火铳铳管粗大,里面装药很多,虽然慕容英武并没有完全学到周军的火药配方和粒状火药的工艺,火药燃烧的充分性和燃烧之后的膨胀系数都和最佳有相当大的距离,但是大量的装药仍然保证了铳子的射程和威力。

    具备足够射程和威力的近百枚铳子杂乱地钻进了伏波旅的阵列,给他们造成了相当大的伤亡。这一次南征的伏波旅倒是装备了盔甲,不过为了行动便利起见,他们都只是穿着半身板甲和戴着一个头盔,四肢都只有布衣遮挡御寒,在南汉军射过来的硕大铅丸面前,这些布衣一点用处都没有,甚至就连他们的半身板甲都会被打凹乃至击穿,近百枚铳子钻入阵列,其结果就是数十人的伤亡。

    “不得慌乱!各队轮次射击,将敌军给压制住!”

    巨大的意外震惊了张思钧,却没有让他惊慌失措,作为伏波旅第六军的都指挥使,在场的最高军官,他在第一时间就站了出来,用他在武学进修时学到的理论知识和长期征战的经验做出了抉择,用他身为现场最高军官的尊严和勇气顶住了军中霎那间的惊慌。

    南汉军也有火铳,在见识过南唐军的火铳之后,并且知道了给南唐军造出火铳的慕容英武早就投奔了南汉,周军的中高级将领其实是有这个心理准备的。但是南汉军的火铳威力至斯,射程竟然和自己装备的火铳差不多,而铳子的威力似乎还要强一些,被铳子打中的人身上被开出来的血窟窿非常惊人,这却不免让张思钧深感意外了。

    面对如此意外的状况,顶在敌军的射程之内与其对射,尤其是在敌方有山寨掩体而己方只有半身甲的情况下,这么做是否明智,这个念头确实在张思钧的心中浮现了一下。不过军中以服从命令为先,现在中军并没有鸣金,鼓声依然还在持续,而伏波旅原定的任务就是前进到这个位置上对山寨中的敌军进行火力压制,在没有更新的军令下达之前,张思钧还就得继续贯彻原定的计划。

    所以他坚决地带着亲兵顶上去了,哪怕伏波旅这样和南汉军对射是明显吃亏的,哪怕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已经进入了南汉军火铳的射程。

    伏波旅第六军也是经过了多次战争的,作战经验并不是很差,军纪和意志也都不弱,士卒们当然知道中军既然还没有鸣金,大家就没有转身后撤的道理,在这个时候转身向后就不是撤退而是临阵脱逃。不过这些年几支禁军确实是打惯了顺风仗,敌众我寡的战况或许经常出现,但是像现在这样敌军的兵器射程和威力都不比己方差的情况,粗略回想起来大概还是当今官家登基以来的第一次,所以在遭遇南汉军铳子打击的那一瞬间,伏波旅第六军的相当一部分官兵确实产生了一丝动摇。

    幸而在这个关键时刻,张思钧毅然顶上去了,于是伏波旅第六军似乎就表现得在南汉军的铳子打击下岿然不动。不过这种“幸”在某种意义上或许也可以说是不幸,因为伏波旅第六军就这么失去了一次主动逃离敌军射程的机会,官兵上下也就只能硬着头皮待在敌军铳子可及之处与敌军展开对射了。

    “预备……放!”

    曹铨一边喊着口令,一边将自己的转轮手铳指向马迳方向扣动了扳机。

    伏波旅第六军本来是担负着为攻击山寨的州郡兵进行火力掩护的任务,他们的作战位置就是到此为止,稍后将会上来的州郡兵才是真正冲到第一线的。然而这一次的意外很可能让随后的州郡兵难以出动,而他们伏波旅则成为了顶在第一线的部队。

    此刻整个伏波旅第六军顶在距离马鞍山南汉军山寨一百多步远的第一线,而曹铨的第一指挥则是正对着马迳,和身边的其他人稍有不同的是,在南汉军的那近百枚铳子钻入阵列的时候,曹铨并没有产生丝毫的害怕和动摇。

    似乎在南乡镇以一个军面对上万敌军蜂拥而上的场景锻炼了曹铨的意志力,面对和自己有着类似兵器的敌军,从身旁亲随脑袋上喷出来的红白相间的液体热热地溅了他一脸,曹铨却是冷静异常,早在张思钧顶上来之前,他就已经号令第一指挥展开了轮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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