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南唐的应对

    “什么?!周军已经渡江,夺占了池州?郭家小儿欺人太甚!”

    池州守将李元清于十月二十三日弃城奔往铜陵(今安徽省铜陵市),随即派出驿使向金陵告急,接到军报的陈乔大吃一惊,连忙和殷崇义一起匆匆入宫。

    听到枢密院的两个主官汇报的情况,李弘冀不禁大为震惊,而且咬牙切齿,那个郭家小儿!

    周军还是发起了进攻,这就说明前番东京来的使者确实不是在虚声恫吓,当时周主诏令自己赴阙确实是最后通牒,而李从嘉的使命显然已经宣告失败了。

    但是李从嘉和龚慎仪都没有回来,周主在最后通牒完了以后,居然连声招呼都不打,连自己的使者都还没有遣回,这就迫不及待就用兵了?李弘冀此刻有一种被突然袭击的感觉,虽然他应该明白拒绝了最后通牒本来就意味着战争,但是侥幸心理却让他忘记了这一点。

    自己的示之以有备没有能够吓阻住周军,增加的贡奉没有能够打动周主,就连那份重礼都没有能够撼动他的铁石心肠,这也就算了……但是那个郭家小儿把这些东西全都收下了,根本就没有退回,却依然兴兵来犯,这就实在是太背信弃义了!

    当然,自己首先背信弃义袭击吴越国,这个招致大周向他兴师问罪的前因,李弘冀已经选择『性』地遗忘了。

    “周军过江来的有多少人?一共用了多少船只?”

    还是闻讯匆匆赶来的韩熙载冷静得比较快,现在可不是一味地震惊的时候,也不是埋怨后悔的时候,更不是诅咒痛恨周主的时候。

    没有什么可以埋怨后悔的,周主的那个最后通牒根本就不可能答应得了,李弘冀要是奉诏赴阙,那和亡国也是差不多的,与其那样平平静静地亡国,还不如奋起抵抗试一试战场上的机会。

    当然,如果外交周旋可以延缓周军发兵,给唐国整军经武复兴国家的时间,那是最好的结果,不过很显然周主不吃这一套,那就不必自怨自艾了。

    诅咒痛恨周主同样毫无意义。

    周主收下了唐国的贡奉,也收下了李弘冀另外准备的重礼,却仍然不改兴师伐罪的做法,甚至把唐国的使者都扣留不放,固然是有些不够厚道,但是诅咒痛恨一下周主就可以使周军退兵吗?

    显然不能,这种诅咒痛恨伤不到周主和周军分毫,只是徒然伤自己的心而已,不如省下时间来考虑当务之急。

    周军过江的一共有多少人马,一方面说明了他们的战斗力,说明了他们可能实现的军事进展,另一方面也说明了他们的后勤负担。

    周军这次渡江一共使用了多少船只,则可以表明他们的后勤能力到底有多大。

    两者相结合,就可以推断出周军这一次渡江作战的真实意图——是图谋一战而灭唐国,像前面进军荆湖和蜀国一样;还是仅仅进行一次惩罚『性』作战,以此给吴越国和朝野一个交代,证明周主是言必信行必果的。

    针对周主不同的意图,唐国这边可以选择的对策自然会有所不同。

    陈乔看了一眼韩熙载:“据报此次周军是在池州以西渡江,然后水陆并进攻打池州的,攻城时陆师不下三万,江上船只达数千艘,而且多为巨舰,江畔为之阻塞。”

    “数千艘巨舰?!那可是远远多于周军往年巡江的水军,恐怕是将荆南和岳州的水军都调过来了,在江陵府和岳州建造的大船估计都用上了,周军如此孤注一掷……”

    在韩熙载问完话之后,还没等陈乔回答,李弘冀就已经明白过来了,此时一听陈乔这么说,当下颇有些惊异。

    “是啊……陆师只有三万,却有数千艘巨舰,这随船可以携带足够的军资粮草,不过三万陆师在江南又能有多少作为?”

    殷崇义虽然是文士出身,毕竟知枢密院事多年,在军政方面已经有不错的认知水平了,听韩熙载重点问这两个问题,而李弘冀又为此而惊讶,自己稍稍一想却也有些思路了。

    韩熙载此时倒是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三万陆师,当然是打不下任何一个重镇的,无论是金陵还是湖口、江州、洪州都足以自保,不过在这些重镇之间的沿江各州县却是难以相抗,池州即是一例。”

    李弘冀目光一凝,盯着韩熙载问道:“叔言的意思……周主此次兴师,当真只是为了伐罪而已,所以几乎用上了大江之上的全部船只来载运辎重粮草,却只动用了三万陆师,为的是沿江扫『荡』我州县,却并不犯我重镇?”

    “依臣之见,多半就是如此了。”

    韩熙载微微颔首,又躬身对着李弘冀说道:“陛下明鉴,兵法有云,‘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即使周军之战力远胜于我,那最多也不过是两三倍计之,今其在江南不过三万兵,破我上万守军之城就很难,不过其舟师极盛,后勤转运倒也无虞,因此沿江转战荼毒我州县却是不难。”

    “周军既然不是为了灭国而来,只是为了中朝的体面而兴师,朕却是放心了……”

    听到韩熙载的分析和自己心中所想大致上是差不多的,李弘冀不由得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那个郭家小儿不是要来灭了自己的国,那么自己就总还是有机会复兴国家的,这回暂且忍一忍,周军要怎么荼毒州县都由得它,等自己卧薪尝胆十年生聚,那时候再来报复也未为晚。

    “……只是朕仍然心有不甘,湖口至金陵之间也是我国的精华之地,户口繁多的赋税重地,铜陵有铜官冶,池州以东十余里的永丰监更是我国铸钱的一处要地,就这么任由周军来去,朕实在是不忍!”

    又想了一想,李弘冀在卸去亡国阴影的重压之后,却又为自己即将面临的重大损失而肉痛了。

    自从先帝与大周和议之后,唐国对大周称臣纳贡,为了每年的这些贡奉,尤其是其中的铜钱份额,自己继位之后都已经在国内改行铁钱了,永平监、永丰监等几大钱监铸造的铜钱都要拿去满足贡奉所需,现在永丰监再被破坏一下,哪里还拿得出足够的钱?

    不过……

    “既然周主不逊,朕定然不能忍气吞声!从即日起,两国先前的和议作罢,再无称臣纳贡之事,国内废显德年号,只称乙丑岁,待朕新定年号颁行天下。宣布全国戒严,与渡江的周军一决。”

    其实在听说周军渡江攻下了池州之后,李弘冀就已经决心废除两国的和议,不再对周朝称臣纳贡了,否则也不会突然把自称从“孤”又改回到了“朕”。只是这种事算不上眼下最急切的,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明确说出来,而讨论到了现在,基本上确认周军的意图了,那么相应的措施自然就要提上议事日程。

    “陛下,周主兴师犯我,废去显德年号,不再称臣纳贡,这些自然是应当的,只是与渡江的周军决战却有些不妥。”

    听李弘冀提到“决战”的字眼,陈乔吓了一大跳,赶紧出声相劝。

    “是啊,陛下万万不能轻言决战!”

    张洎也在一旁出声附和着陈乔。

    李弘冀一看面前两位都在极力劝阻自己,而韩熙载和殷崇义的神情似乎颇为赞成他们,严续和游简言却是暂时没有什么主张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犯难。

    “与周军决战有何不妥?二卿且说一说……”

    还是先听一听他们的理由吧,若是他们说得在理,就依了他们也是无妨;若是他们说的不在理,那就当面驳斥一番,争取其他大臣支持自己。

    毕竟是在年初刚刚遭遇了一场挫败,而现在又在周主面前有些失措,正是自己威信大降的时候,此时并不适宜独断专行。

    “陛下,正如韩相所引兵法,‘十则围之,倍则攻之’,周军渡江的陆师有三万之众,其战力则胜过我军三万,若想战而胜之,我军岂不是要调动近十万大军?如今变起仓促,除了金陵之外,哪里还能集中起十万大军?附近州县又哪里支持得了十万大军的行军?”

    陈乔毕竟是枢密副使,对全国的兵力部署和仓储情况还是有相当的了解的,这时候娓娓道来,说中的全是南唐军当前面临的困境。

    “是啊,若是我军主动寻战,不出十万大军难求必胜。不过若是我军坚壁清野,则周军也破不了我国什么大城,也就只能在湖口与金陵之间荼毒一番,待其兵疲粮尽之后,自然就会退军,却不必我军冒险求战。”

    张洎想的确实和陈乔并无二致。

    韩熙载这时候也『插』话了:“陛下,此二人所言甚是,若是我军主动寻战,不仅难以运筹,而且在调动之际很可能为敌所乘,反而招致大祸。而只要各重镇屯戍军队坚壁不出,周军即无机可乘,周军的船队载运辎重粮草再多,也就是够其数月之需,届时其军必退。况且大江汛期一至,周军就有覆亡之危,臣料起不敢延误至明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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