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可怕了……

    之前两军尚未直接交战,还只是在周军以骑兵阵列缓步地压上来的时候,很多蜀军士卒就已经是两股战战的了,等到周军的手铳打倒了蜀军阵中的数十人,死伤者的惨状终于把周围的士卒给吓坏了。

    能够洞穿躯体的无形之物,可以让肢体断裂血肉横飞,甚至有头盔都保不住头破血流,死者样貌之惨,伤者号哭之厉,直让人心惊胆裂。

    而被那些飞溅的血肉碎末沾到了肌肤的几个可怜士卒,则更是已经两腿发软、直欲呕吐了——他们长这么大,当兵这么久,就没有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平常欺侮百姓也没有搞成如此血腥啊……更何况欺侮百姓有些血腥,那也只是百姓被抽得血肉模糊而已,可是现在身体的某个部分碎裂的是自己的同袍。

    到了现在就更不得了……

    迎面冲来的周军一个个收起了那个刚杀完人的铁如意,抽出了他们的马刀,就这么直眉瞪眼地朝着自己撞了上来。

    虽然周军骑手都扣下了铁面具,看脸看得不是那么真,不过前排的蜀军士卒还是能够看得到他们的部分面目,从那里可以看见平静,可以看见兴奋,可以看见狰狞……种种临战的表情都有,唯独就是看不见恐慌。

    能够看见恐慌神色的,却全都是身边的这些同袍。

    看着对面的周军,一个个瞪着大牛眼,挥舞着雪亮的刀子,人和马都喷着白气,直直地向自己撞过来,更有的马匹高高地扬起前蹄,似乎就要这么踏到自己的头顶上来,而周围的同袍只剩下了惊恐地面面相觑,竟无一人表现出丝毫的勇气顶上前去,面对这种场景,每个人的心里面都不禁泛起了沉重的挫败感。

    再想一下方才死伤同袍的惨状,很多人都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就听见蜀军的前阵之中一阵歇斯底里的嚎叫声轰然而起。

    “凶神来了……”

    “败了啊……”

    “跑啊……”

    …………

    蜀军前阵的这些士卒一边无意识地嚎叫着,一边扔下手中的兵器扭头就跑,有些足够机灵的还一边跑着一边丢盔弃甲。

    在这样的大潮当中,却也有几个人留在了原地。也不知道是他们的反应稍微慢了半拍,还是因为他们仍然保留了一些胆气,当身边的同袍稀里哗啦地一跑而空之后,依然矗立在那里的几个人仿佛就是退潮时侯海边的礁石岩盘,而在面对冲撞上来的周军骑兵时,他们则又好像是涨潮时侯海边的礁石岩盘。

    同袍哗啦一下退潮,把他们留在了海岸上,又一股人潮涌过来,在礁石上拍碎了……不过碎掉的并非涌上来的人潮,而是这些礁石。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些蜀军士卒能够在周军骑兵冲阵的时候依然保持矗立不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可惜这样的蜀军人数实在是太少了,其中还有一些呆呆地握着长矛没有任何动作的,那矛头根本就扎不到一个人、一匹马,冲上来的周军骑手只需要轻巧地一让,就可以将他们的兵刃让过,然后挥动马刀将他们劈翻在地。

    偶有几个血勇之士,在发现无法逃跑、躲避之后,毅然挺起长矛向对手搠了过去,结果往往也难以搠中,而且即使搠中了,被扎下马来的周军骑手最终才只不过寥寥十数人。

    抢先逃跑的活命,跑得慢些的都要丧生,留下来的更是被刀劈马踏尸骨无存,蜀军后阵的士卒在活生生的教材面前都知道应该如何抉择了。

    转身,撒腿开跑,扔下一切不必要的负重,争取跑得比别人快……

    转瞬之间,原本就散乱不堪的蜀军阵列彻底崩溃瓦解,人人都在以各种方式各个方向转身逃跑,结果还没有等到周军的骑兵踏上去,这群人自己就发生了无数的阻挡、挤撞和踩踏事故。

    太可怕了……

    李进感觉到的不是周军的可怕,而是自己属下这些逃兵的可怕。

    因为距离前阵稍远,虽然听得到士卒的惨叫,但是那些中了铳子的士卒惨状,李进还没有看得很清楚,而周军的骑兵冲锋在隔了好几层人墙的情况下,压迫感也并不是那么强烈,因此李进对周军的可怕感受并不深。

    但是本方逃兵的可怕他马上就领教了。

    在刚刚出现逃兵的时候,李进还曾经勇猛地冲上前去,将从自己身边逃过的人亲手格毙了一两个,让起初的那批逃兵都选择绕着中军而走。

    但是这并不管用。

    随着逃兵越来越多,最后是全线崩溃,只顾着夺路而逃的士卒已经没法选择逃跑路线了,于是李进的中军终于被逃兵冲乱、冲散,李进即使站在原地不动都已经是逆流而行了,此刻休说要上去砍杀逃兵,他就连自保都很有一些困难。

    还好在亲兵当中总算是有几个忠心的,三五个亲兵将李进围在了中间护着,然后这一小团人就被逃兵的人潮裹挟着、带动着,不由自主地也当起了逃兵。一路跌跌撞撞地顺着金牛道向西南方向滚动。

    太可怕了……

    在西县的西门城楼上远远地观察两军交战的韩保贞也在心中大呼。

    周军以一万左右的马军对本方列阵堵口的数万步军,只是在一鼓之间,只用了一个冲锋,就把步阵击溃了,这样的战力,西县如此一个小城又怎么可能守得住?

    要是等到周军杀散了塞在金牛道入口四处横跑的败兵,封锁了路口,然后再转头攻城的话,自己可就是插翅难逃了。

    韩保贞当即二话没说,马上就领着自己的亲兵奔下了城楼,然后骑上马投南门出城,沿着汉水岸边就钻进了金牛道。

    有膘肥体壮的坐骑,有孔武有力的亲兵卫护,即使是在人潮汹涌当中,韩保贞也是跑得比较快的那一个。

    …………

    杨守斌、田绍斌等人带着自己的部下冲到了金牛道入口,前面层层叠叠的都是人,他们根本就追不过去。那些蜀军士卒都已经被吓破了胆、吓昏了头,任凭他们怎么呼喝让路加上砍杀,就是无法使堵在路口的人少上分毫。

    王晋卿和康延泽此时也不急了,当然,急也无用。

    看着冲锋在前的将士在谷口收纳俘虏,将其驱至白马山下,以便尽快地腾出通道来,二人一时无事,转头就看向了西县县城,那里,刘光义可是夸口了自己这边击破当面敌军,他那边只用张晖的部属就攻下城池来的呢……至于这边打扫战场和清理通道,因为还不能算是真正地打完,也就不去和他斤斤计较了。

    张晖的攻城过程十分轻松……轻松得简直就是闲庭信步。

    城外的大军一溃,城内的最高指挥官又弃城而逃,里面的守军登时就乱了套。

    兴州刺史蓝思绾反正已经逃过一回了,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回,韩保贞前脚刚出城,蓝思绾后脚就带着亲兵跟着出了南门,然后就是县令、指挥使什么的,一个个逃了个精光。

    等到张晖率人欺近城墙这么一看,得,城头根本就没有守军了。然后就是爬梯子上墙,跑下去开城门,大军入城,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等到西县占下来,金牛道入口也基本上跑空了,张晖一边指挥手下清扫战场,一边就留在西县等候后续部队,而刘光义则跟着马军沿金牛道就追了下去。

    此时已经接近黄昏,周军在谷道内且战且行,前面是蜀军的步卒疲于奔命,后面是周军的骑兵追击不休,谷道两边山势峻绝难登,蜀军除了往南之外,一时也没有其他路可逃,谷道之中哭声震天。

    从西县追到古阳平关,再追到金牛镇,此时夜色渐暗,王晋卿等人干脆命令部下举火而行,前方逐渐开始汇聚起来的蜀军士卒又骇然狂奔,本待在金牛镇稍事歇息的蜀军又不得不继续勉力南逃。

    到了三泉镇,前方又见嘉陵江,谷道更显狭窄,加上逃兵脚走,追兵以骑,前路分外绝望。

    蜀军虽然疲累欲死,夜色已深,嘉陵江的这一段又是岸陡水急,可是身后急骤的马蹄声让他们慌不择路,除了实在跑不动的只好坐在地上干等被俘之外,其他人只得硬着头皮纷纷投入了江水之中,即使爬上西岸的没有多少,后续的逃兵依然是不管不顾地渡江而去。

    追击战至此终于告一段落,对于逃到了嘉陵江西岸的少数蜀军,周军也没有了涉水追击的兴致——逃命可以不顾岸陡水急,追击可不能不顾,和大自然拚命去争取那么一点点俘获的功劳,殊为不值。

    再者说了,最后因为跑不动而留在三泉镇等着周军收取的战绩就相当喜人。

    三泉镇中,跑死了坐骑的韩保贞、李进一举成擒,蜀军将士被俘数千,而在西县城中,尚有军粮三十余万斛。

    显德十一年的十二月二十三日,在雄胜军使柴庭翰派兵接收了西县之后,凤州路集团进抵嘉川城(今四川省广元市东北五十里,非嘉川县),蜀军闻知北路败讯,遂烧绝栈道,退保葭萌城(今四川省广元市西北,非葭萌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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