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炜手持短弩打量着面前的局面,心中竟无有丝毫的慌张,有的只是对自己第一场战斗的跃跃欲试。

    其他人却都不是这样的欣然。

    那个驴车夫就不去说他了,现在正缩在车底下两股战战呢,那有节律的振动连车厢里面的郭炜都感觉得到,不过也难怪,只是个普通驿夫而已,完全是为了应付官府派差,这时候没有吓得屁滚尿流就不错了,更别说前边还记得没让驴子瞎跑,还让车子停在道路左边有利于防守。

    郭华的神情虽然看不出紧张,却是很严肃,在她看来己方有战力的三个人,那两个马冲不起来,又没有长兵刃,多半要依靠驿马组成防线了,而自己更是只有弓箭,双方靠这么近,其实并不好射,她也只有背靠车厢静静地寻找等待着射击的机会。

    王春章瑜两个更是心中忐忑了,虽然自己并不害怕战斗,而且对方看起来就非常不专业,但是后面车厢里坐着的郭府女郎君和小郎君都金贵着呢,那五个贼盗既有长兵刃又有重兵器,一个不小心让那两位伤着碰着可就万死莫辞了。

    想到这些,两个不约而同地下马,让两匹马和驴子组成一边障碍,自己则牢牢地堵在前面。

    那五个兼职劫道的就更是麻了爪。

    本来拦路五人组的主职业都是农民,一般情况下还真不敢犯法。

    但是这些年河北就没少过兵灾,那大晋朝的时候和契丹连年在河北拉锯不提,就这大汉建立的几年,契丹还不是经常性地过来打草谷。

    虽然来打草谷的契丹军都是以抢劫为生为乐,并不愿意和朝廷大军厮杀,但是朝廷大军都远在东京呢,等朝廷发兵过来征讨,契丹军早就跑得没影了,再等朝廷大军一班师,那契丹强盗又来了。

    朝廷在地方本来也有州兵,节度使还会招募些乡兵,但是这些兵卒平日间鱼肉乡里倒是把好手,碰上契丹军那就根本不敢出城,于是州城县城都没事,巨族坞堡多半也能保平安,一般的散居村落就倒了大霉,经常是契丹军洗过之后连种子都剩不下。

    最近听说朝廷派了一员大将率大军驻扎在邺都,前锋军甚至驻到了贝州1、镇州2等地,或许今年可以免了被打草谷,但是往年的积粟早就没了,今年又碰上水患歉收,日子难捱呀。

    无奈何,五人组只有操起棍棒锄头柴刀,到这片野生枣树林打些野枣、弄些柴禾,顺便看看能不能找到好的副业。

    这不,本来看着过来的两骑一车气派挺大,来人更是衣着光鲜,瞅着就是富贵人家,五个人还琢磨着是天随人愿,一锤子买卖做下来可以管好几年。

    结果跳出来一劫道,话还没说呢,对方就亮刀子结阵了,看模样还都是训练有素的兵丁,行事也沉稳,肯定是硬茬子了,估计咬不动。这时候要说退回去吧,一则有些不甘心,二来也不好和对方商量啊——哦,一开始悄没声的窜出来摆明了要劫道,现在说自己只是在树林里待累了,于是跑出来在驿道上表演武术器械?这也得有人信啊。至于玩敌前撤退嘛,五个人更是一点信心都没有,没看那两个精干兵丁都是有马的么。

    五人组一时间就陷入了骑虎难下的局面。

    于是乎两队人马就这么僵持在距离土门要隘仅仅一个时辰路途的驿道上,一方面谁都不方便转身跑路,另一方面却是谁也不敢首先开衅。

    郭炜在一旁看着八个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摆造型,心里着急啊。我说你们五个人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

    至于自己这边,郭炜看看马,再看看车套上的驴……没办法,两个家将带自己两个骑马跑路,一不见得跑得过,失了锐气说不定更糟;二来其中一人带着三姑也不方便。让三姑带自己骑驴跑路,两个家将骑马断后,这个方案倒是可以考虑,但是这时候怎么解套?

    既然富有经验的家将都没有动,郭炜就更不敢主动用弩箭开怪了,这时候任谁都看出来五人组的骑虎难下,还去主动招惹他们岂不是帮他们做出选择么?

    像现在这样,静待其心理动摇回身转进确实是正途,但是这没有把握啊,现在日头已经开始偏西了,要是等到黄昏对方还不跑,自己这边人生地不熟的,晚上不是送菜么?

    都怪时局板荡,让井陉这么重要的交通要道变得如此荒凉啊,如果道路繁忙一些,虽然一般的商旅行脚看见这里的武装对峙必定早就躲起来的,可是指不定有什么神经粗大的车队直接闯过来,那不就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了么,这劫道五人组肯定会落荒而逃了。

    郭炜就这么观察啊,欣赏啊,思考啊,盼望啊……终于,在郭炜心头的千呼万唤中,一辆大车自西边疾奔过来,一路带起漫天烟尘,尘土中远远传来一声断喝:“这是哪里来的毛贼,竟敢在土门口剪径!”声音洪亮,侵彻力满点,其中透露出声音主人的中气之十足。

    随着这声断喝传来,劫道五人组与家将二人组同时虎躯一震。

    家将二人组背对来人,倒是没空转头去看,只是把右手腰刀又紧了紧,稍稍舒展了下猿臂,双目如电般射向劫道五人组。

    劫道五人组就有些不堪了。

    听到声音的时刻,他们虎躯第一震;转头看向西边,烟尘滚滚的也看不清楚来人,但是车前那老驴放开四蹄,却也威势十足,隐然有森森甲兵之气,于是五人组虎躯第二震;再被家将二人组双目一电,看这二人精神焕发的样子,五人组不待虎躯第三震,便步调一致地迅速扔器械、转身、低头、抬腿……跑了。

    劫道五人组刹那间步调一致地变成了短跑五人组,步调不够一致的地方却是五人组变成了三个组——钻树林的一边一个组和沿驿道向东跑的昏头一人组。

    僵持得有些令人窒息的形势瞬间崩塌,家将二人组并没有乘胜追穷寇,反而稍稍转身面向道路护住了车厢,郭炜却得空欣赏了下短跑五人组那破纪录的英姿,然后回头打量西边来人。

    西边过来的大车逐渐奔近,烟尘中隐隐看得见驾驴赶车的却只是一个十五六岁的道童,旁边那个候补车夫也是同样年纪的道童,都不像是能够吼出那声男中音的豪杰英雄,很显然,英雄还坐在车中间,隐没于烟尘里。

    只是看他能驱使两个道童做车夫,想必是武当或者全真的某位高人?呃,现在有武当和全真么,郭炜还真是不太清楚,又或许是蜀山的?

    1贝州:今河北省邢台市清河县。

    2镇州:今河北省正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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