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佑三年四月十五,朝廷以契丹近入寇,横行河北,诸藩镇各自守,无扞御之者,制以威为邺都1留守、天雄军2节度使,枢密使如故。诏河北诸州,应兵甲、钱帛、粮草一禀郭威处分。

    四月二十五,以左监门卫将军郭荣为天雄军牙内都指挥使,领贵州3刺史、检校右仆射。

    五月初三,如郭炜预料中的“历史”一样,郭威向皇帝辞行,携侍妾董氏并世子郭荣领军北上,这一下几乎带走了侍卫司将近一半的部队。

    郭炜试图转动历史车轮的企图仍然不见成效,别说尚在总角之年的自己和青哥、意哥、定哥了,就是已经束发的郭守筠郭奉超都未能追随帐下。

    与阿翁阿爹告别的时候,郭炜甚至觉得这就是永别。

    随后的这一段时间,郭炜的日子过得和这个国家以及这个不满二十岁的皇帝一样昏暗。

    闰五月里,东京城风雨大作,其中应该还有龙卷风肆虐,不仅毁坏了营舍,而且吹郑门扉起,扔到了十几步之外,还连根拔起几十株大树,不小心连累震死了六七个人。一天的暴雨下来,平地涨水一尺多,东京城护城河与内池全线爆满。

    大约还是因为龙卷风不为古人所识的缘故,再加上年轻的皇帝被顾命大臣欺压,宫人们难免想多了些,于是宫中的些许怪事就上报成了“是月,宫中有怪物,投瓦石,击窗撼扉,人不能制。”

    六月,河决郑州4。到了七月的雨季,更有多处州县报水灾。

    …………

    年轻的皇帝就更是悲哀了。

    先帝定下的几位辅政大臣权力欲和执行力都过于强大,政权军权都把得牢牢的,枢密使、右仆射、同平章事杨邠总理机要,枢密使兼侍中郭威主征伐,归德节度使5、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兼中书令史弘肇典宿卫,三司使、同平章事王章掌财赋,根本就没有皇帝置喙的余地。

    就算是小皇帝泛泛地插嘴说“做事稍微慎重些,别让人挑出毛病来”,都被杨邠一句话噎回去:“陛下只要闭嘴坐着就好,这里有我们这样久经考验的老干部在~”

    连这种程度的插话都能被压制,就更别提小皇帝想赏赐个伶人啊,或者是想走个后门提拔下舅家人或者身边的体己人什么的,那都是通通不能行。

    皇帝想把宠爱的夫人立为皇后,不准;这夫人不幸夭亡了,想用皇后礼来安葬,还是不准。这些事情一件件一桩桩,凑起来真可以算是可忍孰不可忍了……

    然而皇帝还是没办法,他手里没权没兵,更重要的是,暂时没胆。

    不过,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

    当年轻人开始不满、试图反抗的时候,贴心人就一定会出现,他总是会适时地夸奖年轻人天生异禀能力不凡,并且指出老头子们对他的压制毫无道理,而且这些老干部们拿着鸡毛当令箭的专横不法行径肯定是为了更为险恶的野心。

    皇帝在强烈共鸣之后,更是很欣慰地发现,老干部们因为要保持权力,不愿意给人升官,甚至因为不愿让人升官而不去填补官职空缺,于是他们已经得罪了很多人,保皇派的统一战线大有可为。

    这个时候,潜藏的不满已经在迅速集聚,这一切的爆发只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够给皇帝壮胆的契机,或者是让皇帝无路可退的契机。

    而被日益临近的灭顶之灾煎熬着的郭炜,同样也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逃离东京的契机——如果可能,自然是带着所有的亲人,实在不行的话,那就自己一个人装作贪玩去南郊狩猎躲上十天半个月——不过这种可行性太低,东京周围都是平原沃野,连邙山这类稍微适合藏身的地方都没有,一个朝廷高官家里的十岁小孩没什么可能躲过家人的搜寻,而把自己所知的“历史”告诉家人?谁会相信?

    就在这样的患得患失与无助间,冬月也就到了——“离死亡也就更近了”,郭炜必须在心中补充这么一句,虽然这种补充让他内心更显焦灼。

    在郭府,心中好似滚油煎的只有郭炜一个人,这一天府中其乐融融,因为张颖去了外州做都校,张永德和郭四娘干脆就回门了。

    这一大家子只缺了驻军邺都的郭威董氏和郭荣三人,倒也能把正厅挤爆,几个女人和幼儿仆妇凑在一起议论些育儿经与东京城的八卦,男孩子们则围住了张永德,听着他吹嘘东西班和内殿直们的华丽人生,还有些古怪而无伤大雅的宫中传闻,再就是前几天陪同年轻皇帝狩猎近郊的张扬,郭守筠和郭奉超两个更是听得两眼直冒小星星,纷纷吵嚷着明年要让叔父举荐自家进东西班必不让张大郎专美。

    一直围聚在一起小声唧唧喳喳的女人们也不知道说起了什么话题,转眼间说话声就没了,而且一个个转头看向男孩帮,郭芝更是大气地发话:“守筠和奉超稍微停一停,青哥、意哥也不要闹了……阿郎,你且给阿母说说皇上指派的公干是怎么回事。”

    “啊?哦……青哥你们几个,侍卫的琐碎事以后再讲。”张永德及时终止故事大王的表演,以便应对岳母大人的正规提问:“下个月就是潞帅6生辰,朝廷故例须赐藩帅生辰礼,皇上知岳父大人与常帅有旧,已着小婿点选扈从出使潞州7,并特许可携四娘一起去。小婿是想嘉庆节常帅举族入朝时,曾经登门拜谒,岳父大人执礼甚恭,这次可要趁便随些寿礼么?”

    看样子张永德是早有准备,这次说是回门,多半也就是为了问这么一句,毕竟这种河北、河东与河南军阀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有总比没有好,顺手就能够维护的事情没有谁会傻得不去做。

    但是这些对郭炜一点都不重要,在听到张永德说这段话的一刹那,郭炜的脑袋就嗡的一声响,阿婆张氏和阿母她们是怎么回话的,还有张永德继续说的话,郭炜一概听不见了——因为他抓住了一个重要的环节,解开了她的一部分疑惑,又给了他一个希望。

    是的,因为前世的自己崇拜郭家唯一的皇帝郭威的缘故(不光是同姓,这基本可以算同名了),五代十国这一段的历史,郭炜知道得还是比较全面的。

    可是因为种种原因造成的史料缺失,还是让他没法把握很多重大历史事件的细节。

    譬如,郭炜以前就不明白为什么郭四娘嫁出去了,郭三娘还是小姑独处,现在当然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譬如,郭炜以前一直搞不清楚郭四娘是怎么嫁给张永德的,因为说法太乱——当然这并不重要。

    现在最关键的是,郭炜总算明白了为什么不光是张永德没死,连张颖和郭四娘也能逃过大劫。

    这并不是因为年轻的皇帝和他干叔叔刘铢的仁慈,因为蒙难的各家,由刘铢负责的那些,无论家小还是亲族甚至亲信都被杀绝了,只有国舅中的李洪建因为同僚关系好、人不够毒辣,才放过了他负责的王殷一家。

    现在清楚了,张颖是去了外州,而且他不算是保皇党的眼中钉,张永德夫妇则是到了潞州都被皇帝的密旨追杀,能够活命全因为张永德的口才见识以及昭义节度使常思和郭威的那层关系,而若是郭四娘没有随行的话,同样难逃一死。

    现在机会摆到郭炜的面前了,在东京等到事发再躲入王殷家中,寄希望于刘铢的粗疏和李洪建的仁慈显然是没有丝毫主动性的,借着张永德出使潞州的机会逃离东京,才是稳妥的选择。

    问题只是在于,郭炜需要用什么理由来说服家人?而且跟着张永德夫妇去潞州就肯定能够逃过劫难吗?

    1邺都:五代后唐以魏州为兴唐府,号即为邺都,今河北大名附近。

    2天雄军:唐藩镇魏博节度使又号天雄军,驻魏州。

    3贵州:今广西贵港,此贵州刺史为遥领。

    4郑州:今河南郑州。

    5归德节度使:治所今河南商丘。

    6潞帅:即昭义节度使。

    7潞州:今山西长治。

    8昭义节度使:治所潞州,故可称潞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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