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建安十三年十月初,赤壁北岸曹军大营。

    一支由十二只中型商船组成的船队在距离曹军水寨外五里左右的地方被曹军舰船拦了下来,一番盘问之后也没用多久,这支商船队的主事人陈笠便被接送到了老曹的中央大帐之中。

    “夷州从事陈笠,叩见曹公!”

    老曹与陈笠也算得是老熟人了,毕竟这些年来姜游给老曹等人送礼的事一直都是陈笠在跑,所以老曹一见到陈笠的面,就知道姜游肯定是有好货送来孝敬自己,当下便乐呵呵的道:“文杰不必如此拘礼,起来!”

    “多谢曹公!”

    赐座看茶什么的过后,老曹向陈笠问道:“方才文杰你自称为‘夷州从事’,这么说姜思归已正式聘你为从事之职?”

    “正是如此。”

    老曹再问:“那令主姜夷州帐下,尚有征聘者几人?”

    陈笠道:“除在下之外,聘吴之四姓中陆氏子弟陆逊陆伯言为泉州太守,陆绩陆公纪为文著令;聘甘宁甘兴霸为水军奋威校尉;聘石广元为水军主簿;原司理长江商道的骆霖与司理徐州商道的徐哲,与在下同为从事;另夷州本土郑氏部族世子郑信与朵氏部族世女朵馨,受聘为夷州抚夷从事……”

    老曹皱了皱眉:“陈公台、高顺、徐元直此三人呢?”

    如果按真正的情况,陈宫是夷州别驾,高顺是牙门将军,徐庶是昭信校尉,都是夷州的顶层人物,不过姜游在陈笠来之前就有警告过陈笠,说千万不可以把这三个人的真实情况告诉老曹,不然指不定得惹出什么大麻烦,而陈笠也是根老油条,当然知道此中轻重,所以这会儿是在老曹的面前打起了马虎眼:“陈公台与高顺早些年就移居于汶莱,只在乡间闲散渡日;徐元直记恨我家主公不助刘豫州之事,亦只在汶莱躬耕渡日奉养其母。我家主公得朝庭恩诏之后,曾派人去请此三人出仕,但都被回绝。”

    这会儿的老曹可马虎大意着呢,居然没有去细想陈笠的话里有没有猫腻,而且随口而出的话也直接就道出了老曹的心中所想:“唉——惜哉惜哉!此三人皆世之贤良,可是令主思归却终非能用此三人之贤主。哎文杰啊,夷州只有你们这几个幕僚只怕远远不够?可还有其他的幕僚?”

    “哎……”陈笠故作为难的沉吟了片刻之后才道:“实不相瞒,在夷州尚有数位女子幕僚。”

    “女子幕僚!?”老曹一听这话差点没笑喷出来:“夷州缺少贤才,居然让女子出仕?”

    “到令曹公见笑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老曹立时间就来了兴趣:“那文杰你到是说说,夷州有哪几位女子幕僚?”

    陈笠道:“王秀王夫人任宣信校尉,督夷州八千女兵;主公侄女吕玲绮任武卫校尉,为王夫人之辅;糜贞糜夫人任典农别驾,司夷州农盐;甄宓甄夫人任铜铁别驾,司夷州金铁。”

    老曹听得直摇头:“怎么能如此行事?夷州固然是地狭而少有贤才,可也应当宁缺而勿滥。另外这着聪慧女子出仕司政不无不可,但怎么能让自家的妻妾任职?文杰啊,你回去之后代孤警示与令主,这妻妾出仕之事,实乃是取乱之道,望彼自重。”

    如果是换在以前,陈笠对老曹的这番话多半会深表赞同,可是陈笠在夷州已经呆了多少年了?糜贞与甄宓治理夷州财政治理得多么出色,还有貂婵与吕玲绮带领女兵将夷州的民生治安搞得井井有条,陈笠都是有亲身体会的,所以这会儿陈笠对老曹的想法是:“是你见识太少了?女人可是小看不得的。除去这几位,你还没见识到我们雪郡主的厉害哦!”

    却见老曹摆了摆手,再问道:“孤之前诏命令主夷州遣甘宁舰队前来赤壁助战,为何至今仍未至?”

    陈笠正了正神,小心的回应道:“曹公见谅,诏命到夷州之前,甘宁舰队已奉命前往东海倭岛探查商道与可获利之处,至今仍未归还。海洋之难通讯息,也不知甘宁舰队何日方能归还夷州。”

    老曹又皱了皱眉:“这么不凑巧?到是这倭岛……孤博览群,知此倭岛远在东海之中,往来足有数千里之遥。再较之以时日,甘宁舰队岂不是少则也当有年余才能归还?”

    “多半如此。”

    “罢了罢了,孤拥兵八十余万在此,也不差那数千水师。嗯……”说着老曹就眯起了眼打晾陈笠道:“姜思归在这个时候遣你来孤这里献礼,是否就是担心舰队不达,孤会怪罪于他?”

    陈笠赶紧点头:“曹公明查。我家主公那里实不凑巧,并非是想违抗曹公将令。”

    老曹大笑道:“你回去之后告诉姜思归,孤可不是那么没有器量的人。罢了罢了,你即是来献礼的,孤就收下了。”

    大手一挥之下,礼单连看也不看就扔去了一边,反正老曹知道姜游送来的东西不会差。不过再一转念,老曹却向陈笠道:“文杰,你久在水往来,对舰船之事想必是精熟于胸,不如且随孤在水寨中巡阅一番?若有何心得,亦或是看出孤之水寨有何不足之处,不妨明言出来。”

    陈笠微微一怔,心中马就大喜过望。他来之前,姜游与李雪就已经交待过他有哪些事要办,只是这头一趟过来,姜游这里也实在是不能马就半卖半送出药材,得陈笠先看过之后向老曹提出夷州有药才行。如果是一来就送卖出大量的药材,那搞不好就得坏事。陈笠刚才还一直苦恼着应该怎么开口来着,现在老曹来这么一下,不是就在给陈笠最好的机会吗?

    至于老曹本人,还真是想听取一下陈笠的意见。就像老曹刚才说的,陈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水跑,水性船性什么的精纯无比。而南船北马,北方人不熟悉船性,水寨到现在一直都问题不断的,现在有陈笠这么一号人过来,听听他的意见多半没错。

    却说老曹带着陈笠在水寨中观阅,陈笠也没有笨到马就说些什么出来,而是先点头赞叹一番,然后再寻找合适的机会来开口。就在老曹正得意洋洋间,陈笠也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先是让巡船停住,然后就蹦到了某条战船——这条战船有好几个北方的士兵正面色发青,很有些如孕妇要呕吐一般的际像。

    “这几位兄弟,你们是晕船了?”

    “正、正是……呕————”

    老曹对这一类的事已经是见得太多太多,既郁闷也有些无可奈何。这时拿眼一瞧陈笠,却见陈笠摸着下巴沉吟了一下,然后随手就从袖中取出了一个置物袋,再从袋中的药瓶里倒出了几粒药丸分发给这几个晕船的士卒。而这几个士卒服下药丸之后再按陈笠的提示稍稍的休息了一下,精气神就回复了不少,至少没有再要晕船的际像。

    老曹见状微微一怔,马就追问道:“文杰,这是什么药丸?”

    陈笠终于找到了话头,当下便向老曹恭敬一礼道:“曹公有所不知,我夷州早年间多有从徐州吸纳流民往赴夷州辟土,之后甘宁舰队亦从北方沿海掳回不少百姓。北人多不惯乘船,在船极易晕船呕吐,甚至并发出伤寒疫症。后来我主姜夷州请得长沙名医张机张仲景抵夷,彼几经摸索之后制出了这种晕船良药。是以再从北方迁民至夷,就没再出过什么晕船与疫症之事。”

    “哦!?竟有此事?”

    老曹现在头痛的就是这个,一听说有这种药那还不马就来了兴趣?大手往陈笠的面前一伸,陈笠也很是配合的把药瓶递了过去。老曹拔开瓶塞一闻,闻到的是一阵幽幽药香。再一沉吟间,老曹便向陈笠道:“夷州出产的这种药丸多是不多?”

    陈笠道:“多到不是很多,不过每三个月,张仲景的药房能交给我家主公一万枚。”

    “一万枚?少了点……”老曹的眉头又一次的皱了起来,想了想之后道:“文杰,你作速返夷,告诉令主姜思归加派人手,多出产一些这种药丸,孤有急用……你的船队若明日回航,回到夷州装货物再到孤这里,大概要多少时间?”

    陈笠故作姿态的沉吟道:“这个嘛……方今入冬,多为西北大风,所以归还夷州可能最多也就是十天,只是在回航的时候风就不顺了,可能要追加十天。”

    老曹道:“也就是一个月左右方能打一个来回?就是不知道这种药丸,你们夷州有无库存?”

    陈笠等的就是这句话,马就点头道:“记得在下来时,仓廪之中有四万余枚的存量,按我家主公的意思,这也是有备无患之举。”

    老曹心中暗宽,伸手轻抚陈笠的脊背道:“孤与你四十日为期,四十日之后望你夷州能将五万枚药丸送来这里。”

    “啊——!?”陈笠故作惊呀的张大了嘴巴,然后就很为难的道:“曹公明鉴,我家主公对曹公的将令固然是不敢有违,只是这多的药丸其价值不菲,而且我家主公安置流民尚且……”

    老曹那是多鬼的人?当然清楚以姜游的“商贾”作风,你一味的对他索要东西,最后的结果肯定是讨不了好,说都说“欲求而必先予”嘛!再说姜游那里对孙吴的后方有牵制的作用,真要是逼得姜游改了主意而帮助孙权,现在的老曹放是不会放在眼里,可是麻烦事还是能少一点就尽量的少一点的好。所以老曹大笑道:“放心放心,思归的性情,孤又岂能不知?这五万枚药丸是孤向他购置的。你明日返夷,可先带两千金……不,带三千金为订金,待货到之日,孤自会补足余钱。”

    陈笠“慌忙”大礼见拜:“曹公交托之事,在下不敢怠慢!”

    老曹点点头,再望了望赤壁的南岸,忽然若有所思的道:“你的船队是如何经由长江水道到此的?”

    陈笠对此那是早有准备:“孙吴麾下的舰队伍卒皆已集结在柴桑,以求应对曹公大军,因此秣陵、吴郡沿岸仅有少量巡江战船。在下船队来时走的又是合肥等地的北岸,孙吴巡江战船固然是远远望见,却也不敢前半寸。”

    “哦……”老曹点点头:“你们到真的很会钻空子。也罢,如此一来孤就安心了。”

    再一转身:“传令下去,孤要设宴款待夷州来使!文杰啊,望你代你家主公早日将孤所需之物送来赤壁。待孤大胜之日,孤必厚加封赏你家主公……当然还有你!”

    ——————

    几天之后,陈笠的船队路经吴郡,而在深夜之中,没有人留意到船队中分出了一只中型的轻快船靠向吴郡陆氏的码头。

    再到次日,顾雍领着一身侍从装扮的陈笠来见孙权……暗中求见孙权的事本来是找孙尚香最合适,不过这会儿孙尚香人在夷州,那最合适干这件事的人,当然是姜游的师兄顾雍。另外孙尚香写给孙权的密信,陈笠在从夷州过来时就已经暗中送到了孙权的手中,不然的话他的船队也很难到得了赤壁。而在通过密信之后,只要在明面演演戏也就行了。

    且说顾雍带着陈笠进到内厅,孙权挥退无关的人等之后马就急不可耐的向陈笠问道:“曹贼寨中情况如何?”

    陈笠道:“一如周都督、诸葛先生,还有我家主公所料,曹公军营之中的北方士卒多有不适船性、不服水土而并发疫症之人。”

    孙权略有些怀疑:“当真?这些事曹贼就没有对你隐瞒?”

    陈笠笑了。这些事哪里能瞒得过人的?再说老曹下了订单之后,陈笠固然是赴了宴,但有打发手下的人就近发散随身的药丸,而老曹手下的北方士卒一个二个都吐得跟什么似的,一见到有这种好好药丸那是抢都抢不及。即便是中下层的将校,见别人是来送药的,欢迎都来不及,哪里还会阻止?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陈笠的几个心腹想打听点消息那还不方便得跟什么似的?

    孙权听过陈笠的解释之后恍然的点点头:“原来如此!曹贼的心腹精锐皆为自北方带来的步骑战旅,在不服水土且疫症流行之下,其战力已经大打折扣。再依陈从事之言,现在可能最多只有两至三成的战力,曹贼若想取下赤壁,所依仗者唯有荆襄水军。”

    顾雍道:“当日周都督有所言及,荆襄水军迫势而降其心未服,且久不经练,曹公尚需时日练兵收心。”

    孙权皱眉道:“即便如此,我江东备军的时间也不甚良多,当尽早寻机破敌方可。哦……陈先生,曹瞒购置五万枚药丸,会不对令其军势大振?”

    孙笠道:“吴候请安心,这种药丸不过是能解一时之急,再者重度伤寒也不是曲曲一、两枚药丸就能根除的。用张仲景先生的原话,这种药丸主要是先将病情与身体的不适暂且压制住,真要根除则仍需好生调养。再者我家主公有一句话要在下转告吴候,说曹军势大,孙刘兵少,如欲大胜则唯有……”

    话到这里陈笠适时收嘴,孙权明白陈笠的意思,马就亲自离席来到陈笠的近前,把耳朵凑到了陈笠的嘴边:“先生请讲。”

    陈笠悄声道:“我家主公言如欲大胜唯借势。兵法之势者,不外乎风林火山水,而欲破曹,最可借者则为火。只是眼下在下也只是小窥到曹军军营一角,具体如何仍不得而知。吴候,此言仅可对周都督与诸葛先生言及,否则一但走漏则大事将去。”

    孙权扬了扬眉头再点点头,陈笠也就就此告辞。时间很紧,陈笠实在是不能在孙权这里多作停留。

    ——————

    闲话少说,只说三十来天之后,陈笠带着五万枚药丸赶回赤壁的时候,还就正巧赶庞统来老曹这里“做客”……其实不是凑巧,周瑜有暗中派人在半道告知陈笠,所以陈笠是算好了日子赶到的这里。

    庞统闪了人不提,陈笠把药丸全都交给老曹,而几天后老曹的舰队全都按庞统的“连环船”搞定了水寨,这时再邀陈笠一起去看看。陈笠当然不会去说破什么,而是由心的赞叹说这种方法可以使小船变大船,大船好压浪。回夷州之后,也可以向姜游建议在远航舰队中采用这种方法。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陈笠是在装傻。

    接下来就是跑路的事了。姜游之前已经警告过陈笠,就是要他无论如何也必须在建安十三年的十一月二十日之前离开赤壁,否则这支船队也会跟着倒霉。只是姜游没想到陈笠的胆子也大,为了避免老曹这里对姜游生出疑心,陈笠竟然咬着牙,授意船队就在老曹的水寨外围停留。

    反正借口也好找,一是要帮老曹发散药丸,二是船队中有随行的医生,可以帮老曹治一治营中的病患。而真到大火起时,陈笠是扔到了一半的船只与船员,然后才开足了马力向东面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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