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蛙——”一听说小青蛙被抓,肥鸟立刻张嘴大叫。

    吴鹏举原本惊慌的脸上变得满是惊讶,指着大黑鸡:“它——它说——”

    小欢子将后背上的柴火向后一抛,又把肥鸟后背上的两捆柴火掀到地上:“小黑就会哇哇哇乱叫,赶紧驮俺回家——”

    说罢就骑上肥鸟,一溜烟跑了,身后传来吴鹏举的呼声:“小乐——等等我——”

    茅屋里面空空荡荡,小欢子思量一下,估计爹娘也追到镇子上去了。那个李大户是镇子里面的大财主,家里良田千顷,骡马成群,村里人大多是租种他家的田地,包括朱大壮家在内。

    就在前些日子,李大户下来收租子,结果看到了小青蛙,当时就看出这个丫头是个美人胚子,于是就说要收个贴身丫头,愿意用十两银子买走小青蛙。

    这事当然被朱大壮拒绝,他虽然是粗人,但是对一双儿女极为疼爱,也许十两银子他一辈子也赚不来,却从来没想卖儿卖女来换钱。

    李大户走的时候,眼神很不甘,也很恶毒,小欢子就知道他是个为富不仁的家伙,想不到居然会明抢,简直是强盗行径。

    若是从前的小欢子,只需抬抬手,就能叫这样的人渣彻底变成渣。不过现在他只是一个凡人,而且还是普普通通的凡人,只能用凡人的身份和力量去面对地主豪强,去面对不公和欺压。

    哪里有贫富,哪里就有不平,这就是凡人的悲哀。

    “小乐,怎么办啊?”吴鹏举也随后而至。

    “俺先到镇子上去看看,你在村里召集大伙去帮忙!”小欢子知道这事不是他一个人的力量能够解决的。

    吴鹏举嘎巴几下嘴:“那我怎么说?”

    “还真是根柱子,亏你还上学堂呢,就说李大户为富不仁,今天能抢朱翠花,明天也能抢别家!”小欢子说完就急火火地骑上肥鸟,飞奔而去,只剩下吴鹏举在那紧咬嘴唇,攥着拳头——

    镇子离小村有十多里的路程,小欢子只来过一回,还是前年快过年的时候,朱大壮去镇子里赶集带上他的,有一大半路程,朱大壮都把儿子抗在肩膀上。这次却是骑着肥鸟,一路狂奔,等赶到镇子,天已经快黑了。

    李大户的宅院是镇子里面最大最阔的,当然也就最好找,当小欢子来到挂着两大排灯笼的大门口时,终于看到了朱大壮夫妇。只不过,他们夫妻俩现在很是凄惨。

    朱大嫂跪坐在地,花白的头披散开来,两眼直,浑浊的泪滴吧嗒吧嗒,一滴一滴落在衣襟上,口中只是喃喃着“翠花——娘的好翠花——”。

    而朱大壮则一动不动,横躺在地,生死未卜。他身上衣裤撕裂,头上开了一个大大的口子,手上沾满鲜血,不远处的地上扔着一把菜刀,小欢子很熟悉,正是家里切菜的那把。

    几个狗腿子正趾高气昂地站在前面,嘴里犹自大声咒骂着这两个不识抬举的可怜虫。在他们眼中,小欢子看不到丝毫怜悯,只有那种狗一样的奴才相:在主人面前摇尾乞怜,在可怜人面前张口狂吠!

    “爹——娘——”小欢子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十年啦,三千多个日夜,他早就将朱大壮夫妇当做亲爹亲娘。听到消息之后,就觉得事情紧急,以朱大壮的脾气,肯定要来理论,结果还是晚了一步。

    “小乐——”朱大嫂一把将小欢子揽在怀里,好像一撒手,也会永远失去儿子。对她来说,闺女被抢,丈夫被打,属于她的那方天地已经彻底坍塌。

    小欢子抓过她的手腕,手指在脉门上扣动几下,现她只是脉象浮动,受的刺激太大,身体上倒是没有大碍,于是连忙又去查看朱大壮。

    朱大壮的情况就有些不妙,气息微弱,尤其是两条腿竟然都被硬生生打断。

    疼——心痛的感觉,刹那间充斥着小欢子整个心田,他猛然站起,喷火的目光向那几个狗腿子射去:“谁打的俺爹!”

    一时间,平日里作威作福横行乡里的狗腿子居然被他的目光震慑,不由自主的后退几步。随即才觉这是一件很丢人的事情,于是全都怒气勃,一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冲到小欢子身前:“小狗崽子还挺凶,看到没有,你爹就是因为敢跟大爷凶,才被打断腿的,你的小狗腿是不是也痒啦!”

    “你才是狗腿子——”小欢子口中低吼一声,猛的抽出腰间的柴刀,弯腰砍向那人的脚踝,就跟他平日里在山上砍柴一样,又快又狠又准。

    爹娘的惨状,叫他热血上涌。这件事或许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依着小欢子原来的性子,也不会这般冲动,但是面对亲人的鲜血,他只想以血还血,否则枉为人子!

    既然成为凡人,索性就活出本性,匹夫之怒又何妨?

    去他的修行,去他的天道,俺不跟你们玩了——这一刻,小欢子心中只有娘亲绝望的泪水,只有父亲那滴血的双腿!

    一声惨叫,狗腿子倒地打滚,锋利的柴刀也深深嵌在他的狗腿上。小欢子就势一滚,抄起地上的菜刀,那上面血迹未干,刀把上还留有朱大壮的余温。

    这一瞬间,小欢子忽然有一种杀猪刀在手的感觉,哪怕眼前有千军万马,只要他一刀在手,就休想有人在伤害他的爹娘。

    哗啦一下,那几个狗腿子一窝蜂般冲回朱红色的大门之内。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怕人的目光,从来也没有见过如此血性的少年。

    “还俺妹子——”小欢子愤怒的吼声在小镇上回荡,那种感觉,就像古时候的一位名将,在大破鞑虏之后,举枪高呼“还我河山”一般无二。

    “这是谁家的娃子,好气概——”门口渐渐围拢上来一些看热闹的人们,看向小欢子的目光都无比惊异,在他们眼中,这哪里还是一个少年?

    远处,一位老人向这边走来,虽然是风烛残年,但是腰杆依然笔直,步伐依然矫健,尤为与众不同的是,在他的腰间,还悬着一把外形古怪的弯刀。在这样偏远的小镇,佩刀佩剑者如凤毛麟角。

    老者是被那一声“还俺妹子”引过来的,这一声呐喊,似乎又将他拉回金戈铁马的日子。

    “爷爷,爹爹走的时候说过,叫我一定要看住,不许您管闲事——”老者身旁跟着一个女娃娃,十一二岁的年纪,弯弯的两道眉毛,就像是两个弯弯的月牙儿,一双白嫩的手臂抓着老者,轻轻摇晃,一脸娇憨。

    “先看看——”老者声音平淡,却又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那女娃子也只能撅着小嘴,委委屈屈跟在后面,不过一双眼睛却十分灵动的转着。

    朱红色的大门再次打开,十几个如狼似虎的狗腿子冲出来,手擎棍棒,将少年围在当央,然后棍如雨下。

    切菜刀毕竟不是杀猪刀,朱小乐也不是小欢子。所以又砍柴一般放倒两个狗腿子之后,朱小乐也被一棍砸倒,然后大棍砰砰落下,声声见肉。

    “小乐——”朱大嫂惨嚎一声扑过来,被一个狗腿子当胸一脚踹开,悲愤交加之下,昏死过去。

    “爷爷——”女娃娃两只手抓紧老者的手臂,满眼乞求。她知道,只要爷爷一句话,就可以解除那几个可怜人的苦难。不过她好像忘了,方才还是她口口声声叫那个老者不要管闲事的。

    “再看看——”老者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终于,大门前缓缓响起一个平淡的声音:“停手吧——”。说话的是李大户,中等身材,身上穿着一件团花员外氅,脸上看起来一团和气,只不过总叫人有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

    在自家门前,李大户不想闹出人命。

    狗腿子抽身而退,地上只剩下血人一般的少年。然后令人无比惊骇的一幕出现了,那少年竟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上的鲜血,艰难地抬起右手,指向李大户,声音沙哑而坚定:“还俺妹子——”

    佩刀老者的拳头狠狠在拳头上砸了一下,眼神中满是激赏,他身边那个弯眉女娃也紧紧攥着小拳头,眼中闪着晶莹的光芒。

    李大户的眉头皱了几下,然后向身边一个长着两撇狗油胡的人使个眼色。那家伙立刻向前走了几步,扯着公鸭嗓喊起来:“佃户朱大壮拖欠我家老爷田租五石,共计五十斗,无力偿还,愿将女儿朱翠花卖给我家老爷为奴,以此抵债。有历年的单据在此,各位乡亲可以过目。我们家老爷是有名的李大善人,是这对父子行凶在先,没打死他们,就是善心了——”

    一页页泛黄的纸张被这个管家拿在手里,旁边有人接过来,在昏黄的灯光下传阅,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一问之下,原来是陈年老账,还是朱大壮父亲那时候欠下的呢。

    很多人都只是摇头,这东西真假难辨。不过从整个事情来看,十有**是假的,摆明了是李大户看上人家的闺女,才弄出这个幺蛾子。不过李大户财大气粗,据说跟县里的知县大人相交甚好,就算是打官司,这户普通的百姓也必输无疑。

    小欢子抬着的手臂一直未曾放下,身上的疼痛早就麻木,可是心灵上的痛楚却越强烈——原来,在褪去了修真者华丽的外衣之后,他也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也会被人欺辱,也会被打得鼻青脸肿,也会亲身经历尘世间的种种不公和屈辱,甚至像蝼蚁一样被人轻轻碾死——

    天道无情,人道原来也是这般冰冷无情——漆黑的夜空下,只有少年哭一般的狂笑声回荡。

    早起码了一章,今天的行程比较满,只能是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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