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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津,直隶总督衙门

    “回中堂的话……”,张佩纶的脸色已阴沉的与外面乌云密布的天色几乎毫无二致,“治明前几日发回来的电文,固然有已经自南美智利国手中为北洋购得新锐铁甲的好消息,可这第二封电报……”

    他昂首直视着李鸿章的双眼,声音中已添上了几分不满:“这文廷式固然算是清流中的新晋人物,若以他平日里恃才放狂,肆行妄为却有严守圣人之道的名声,说他会因不愿出洋事鬼而蹈海自尽,却也未必不可全信……”

    李鸿章的眉毛略动了动,却没插话,而是安静的听张佩纶继续讲了下去。

    “但是……”,张佩纶话锋一转,“若说文某已心知此事无可推托,故而存了个以身相殉的心思,那为何不在接旨的那一日便死?却偏要等到出海之后再死?若是要将此事附会成文某为了报治明当日的拳脚之辱,故而存了个自杀后将杀人的罪名诬赖给治明的心思,倒也勉强说的通。然文某若是有了这个心思……那他就不会像治明在电报中所讲的那样,再留下遗书遗物!”

    “中堂!”,张佩纶已是满面忧色,他沉着嗓子冷冷得道:“一招不慎,便要小心满盘皆输!须知……清议可以杀人!”

    李鸿章已经离开了躺椅。他信步踱到窗前,负手望着外面阴沉沉地天空,良久才道:“今日之清流,已非昔日高阳作牛首时的那头青牛了!”

    见张佩纶马上要开口辩驳,他立刻向后者略摆了摆手,

    见张佩纶收住了口,他才继续道:“那一日听闻翁师傅举荐文某作治明的副手,老夫惊讶之余,却也多了几分鄙夷,几分担忧!”。李鸿章微微蹙起眉头。继续侃侃而谈:“而当治明告诉老夫他的措置后,老夫却顿觉几日来的焦虑顷刻间烟消云散……”

    “幼樵,非是老夫和治明有心要瞒你。”,李鸿章回转过身来望着张佩纶,语气已转为温和,“只是事起突然,自当速作决断,且既然定下了快刀斩乱麻的心思,那行事便要分外机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再说。你便是当时知道了,又能有什么更好的法子么?”

    张佩纶立时一窒。他此刻地火气。却当真是有一多半是因李鸿章和任令羽这对师徒将暗杀文廷式这件事对他这个北洋清客隐瞒地严严实实而来。如今李鸿章既然已经把话说到如此地步。他自然也不能不有所表示。于是便垂下眼睑。过了片刻才呐呐地道:“中堂大人问得是。学生……也地确没有什么太好地法子。”“正是如此。”。李鸿章重又回到躺椅上。半躺着望着头上地天花板。继续道:“留着文某。他必会将治明这一路地行事添有加醋地报回国内。那这棒子所谓南清流然会一拥而上群起而攻之!不留文某……”。他地声音略放低了些。“固然也免不了有清议叫嚣。但只要治明自己那边弥缝地好。那这些言官们纵然是又再多地不满。最后怕也只能是无地放矢!”

    “中堂地话。自然是有道理地。”。张佩纶脸上地神色略缓和了些。但目中却仍隐含忧色。“只是。治明如此行事。会不会显得杀气太重了些?”

    “杀气太重?”。李鸿章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他呆呆地忘了张佩纶片刻。突地大笑出声。

    “幼樵啊幼樵。你这个人啊……”。李鸿章摇着头。手指着张佩纶。想了想后才笑着道:“这么多年了。骨子里。却还是个书生!”

    不待张佩纶辩解。他已自顾自说了下去:“要说杀气太重。同治二年腊月老夫在苏州。一次砍了长毛几万人地脑袋。这等杀气。却是任治明也比不了地吧?幼樵……”

    张佩纶闻言望去。见李鸿章地一双眼睛里竟罕有地杀机四溢。不由得觉得背上一凉。已渗出了冷汗来。却听得李鸿章冷冷地继续道:“所谓当断则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以任治明地年纪出身。能做到五品大员。已是异数。但以老夫看。仅处置文廷式这一件事。就足见我这学生除了见识过人。心思深沉外。还多了层狠辣果决!也唯因如此。老夫这些日子以来。才分外地放心。老夫这个北洋……”

    李鸿章目光里悄然透出了一丝沮丧:“摊子太大,人和事都太多,所谓船大水浅难调头……有些事情,老夫就是想整顿,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可这北洋的家当,总得交到个有才学还有胆识的人手里才行啊。”

    “中堂说的是。”,张佩纶点了点头,却还是忍不住开口道:“可这文廷式,毕竟是翁常熟地弟子,又是景仁宫那位珍主当年地西席,算起来也是天子门生。皇上那里……”

    “不必担心!”,李鸿章的眼中已多了些嘲讽之意,“翁师傅那个人,老夫和他打了半辈子交道了,你且看着,用不了几日,他必会自顾不暇!至于说皇上那里么,幼樵,皇上或许年青些,可太后,却从不曾糊涂过……”

    “好了,这事且先说到这,你手边还有一封电报,又是哪里来地?”,李鸿章伸手指了下张佩纶手边的另一份电报纸,随口问道。

    “这一封啊。”,张佩纶闻言拿起电文,略扫了一眼后说道:“乃是袁项城从汉城发回来地。”

    “袁世凯?”。李鸿章的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他又说些什么?”

    “回中堂,袁项城在电文中近些时日以来,朝鲜国内屡现光绪十年发动宫变的开化党余孽踪迹,且其民间亦有邪教横行,长此以往,恐有大变!且依光绪十一年的《天津条约》所言,朝鲜一旦生变,则倭寇与我大清皆有处置之权,故袁项城建议中堂早作打算。似关东铁路等一干事宜都应从速布置。以作未雨绸缪……”

    “倭寇么?”,李鸿章喃喃自语道,他将身子往躺椅上一靠,阖目继续道:“光绪十一年老夫在这天津城里与伊藤博文初相会时,便曾对朝廷言道,伊藤此人久历欧美,实为不可多得的治国长才,有他在日本,十年之内其国之富强必有可观!如今已过了六年。伊藤君,你已经不安于室了么?”

    “幼樵!”,闭目沉思了片刻,李鸿章再睁开眼已是精光怒射:“你从速给老夫拟份电文,让袁世凯自接电之日起。便给我牢牢地在汉城盯住韩王和日本公使!朝鲜……最起码我北洋海军新舰成军之前,这三韩之地万万不可大乱。”

    “是!”,张佩纶话音未落,便听得一阵雷吼从云端响起,几道闪电划破了天空,不过一眨眼工夫,整个天空便都是一阵接着一阵炸雷的响声,闪电伴着雷鸣,将黑暗的天空照得通亮。满天的云层似浑沌汹涌的海浪。卷滚着翻过了天津的天空。

    京师,紫禁城。养心殿

    光绪刚带着翁同从东暖阁出来,第一眼便望见头戴四品花翎顶子地李莲英正捧着一个盖着黄绫子地托盘。已恭侍在了金碧交辉的须弥座旁。

    见皇帝出了东暖阁,李莲英立刻双膝一曲,一个长大的身子便“唿”地跪了下去,他将手中的托盘向身前一放,随即磕下头去禀道:“奴才李莲英叩见主子!”

    “是李谙达啊。”,一见到李莲英,光绪好似在顷刻间就已把刚才的愤懑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几步走到须弥座上坐好,这才对着李莲英一扬手,笑道:“且起来吧。”

    “谢皇上。”,李莲英恭恭敬敬的端起地上的托盘,自金砖地面上站了起来,这才侧过身子转向侍立在御座旁的翁同,依旧神情恭谨的道:“给翁中堂请安。”

    “嗯。”,翁同面沉似水,只是从鼻腔里挤出一声算是勉强做了个回应。见他如此做作,李莲英面上虽神色恭谨如常,但在心里却已是暗自冷笑这个翁师傅平日里向以道德君子自居,似太监这等刑余之人在他处自是难得尊重,更何况李莲英还与他此时在军机处中地积年夙敌孙毓汶有八拜之交,这便使得这位储秀宫总管在他面前更多了个错处。

    “来人,给翁师傅赐座。”,在须弥座上坐定后,光绪先是唤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把翁同刚刚坐过的那个绣龙瓷墩搬过来请翁同坐下,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李莲英,微笑着问道:“李谙达是从哪里过来的?”

    “回皇上话,奴才是从镜清斋那边过来的。”,李莲英端着托盘略俯下身,恭恭敬敬的光绪道,他一边说一边微微抬眼大量着御座上地皇帝还是平日里常穿的那身驼色江绸衫子加外罩石青直地拿纱金龙褂。

    李莲英是知道的打从嘉靖年间起,这大清朝的天子们就一个个比着劲的在“俭”字上做文章,道光爷当年还曾穿着打补丁的龙袍上朝,一时间还被士林传为佳话。而自己眼前这个皇帝虽然做不到道光帝那种地步,但比之他之前那位吵着闹着要重修圆明园的同治帝却已不知道好到了哪里去!

    “哦?”,光绪微微扬了扬眉,目光绕过李莲英看了看养心殿外天空上渐上的暮霭,又自怀中掏出块表盖上带有盘龙图案的金表看了看,如梦方醒地道:“一转眼,都已过了午膳地时候了……”

    “李谙达”,他重又转向李莲英,关切地问道:“老佛爷地胃口可好?午膳都进了些什么?”

    自打移驻西苑之日起。慈禧太后便是以仪鸾殿为寝宫,在勤政殿议政之处,而北海地镜清斋则成了太后每日临幸用午膳的别墅,而李莲英既然是自镜清斋过来,那想必是刚刚侍候慈禧太后进完膳地……

    “回皇上,老佛爷平素最讲修少食养生,这皇上也是知道的,今中午进了二两梗米粥,另外还有平日里最爱的烩鸭条也略进了些,再就是些时令瓜果……除此。便没别的了。”。李莲英小心地应道。

    “嗯?”,光绪一双细长的美已蹙在了一处,他寒着脸冷冷的道:“便只进了这些么?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伺候的?”

    见皇帝勃然变色,李莲英双膝一软,便又跪了下去:“回皇上话,老佛爷这几日胃口是不大好,便是今日午膳时,老佛爷方进了几口便撂了筷子,说已有十数日未曾与皇上一起用膳了……”。说道此处,李莲英已是红了眼圈,他继续道:“老佛爷说着说着就掉了泪,让奴才看着,心里也是难受……”

    他这边说着说着便开始用袖子拭泪。而御座上地光绪脸上也已是神色凄然。

    “朕这些日子政务繁忙,杂事太多,除了每日地晨昏定省,也的确有些时日没有去同太后一起进膳了……李谙达,你先起来。”待李莲英重又站起后,光绪又思忖了片刻,方道:“你回去后禀报太后,就说朕明日里就去伺候她老人家用膳。”

    “奴才遵旨,皇上。”。李莲英的目光已移到了皇帝脸上。随即不由得在心中谓然一叹和上次见面时相比,皇帝似乎又削瘦了些。深陷的脸颊上泛着不健康的青灰色,而从刚才的奏对中亦可听出。虽然皇帝在为慈禧太后胃口不佳而大发雷霆,但皇帝自己,却是连午膳的时候都忘了的……

    心里如是想着,李莲英口中却不停:“皇上,奴才奉太后口谕,有几句话要转告皇上。”

    “哦?”,光绪一惊,便直接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他双眼中闪着惊疑不定的光,对李莲英道:“李谙达,太后有什么话要对朕讲?”

    “回皇上,太后说,国事为重,皇上要尽孝,也不急在这一时,待得三日后温宝田探亲回来,御膳房里能重又作出像样地鸭子了,皇上再去也不迟。”,李莲英道。

    “嗯,朕知道了。”,光绪心下一宽,便缓缓了坐了回去,又问道:“太后还有什么话么?”

    “太后还说,皇上勤政自然是好的,但切不可因忙于政事而废了饮食,故而特命奴才给皇上送了块西洋钟表来,以便提醒皇上不可耽误了寝室。”,李莲英跪下将手中的托盘高举过头,大声地说道。

    “呈上来!”,光绪立刻抬手招来个养心殿内的太监,将那个托盘接过来放到了他面前,他一伸手扯下了盖在上面的黄绫子,一个造型别致地镀金小西洋闹钟随即显露了出来。

    “老佛爷如此记挂着朕,朕当真是铭感……”,光绪的瞳孔猛地一缩,却仍继续把话说了下去,“……五内!”

    “李谙达,你回去替朕转告老佛爷,就说朕三日后,定会去镜清斋侍候她老人家进膳。”,光绪口中说着话,一双手却一直在不停的摩挲着手中的那块闹钟刚刚一看见这钟他就已发现了,这钟的时针比真实的时间明显要快了近三个小时。

    而皇帝的心思,也随着这个发现而在一瞬间变得惊疑不定……

    埃及,塞得港

    马车已停在了那一群卸煤工的正前方,而杨立诚则领着任令羽本着走在人群最后,脑后留有长辫子的卸煤工奔了过去。

    方一走近这些卸煤工人,任令羽地眉头就立刻微微地皱了起来。这些工人大都已经在码头上劳作了一夜,在清晨的阳光之下,一个个看上去都有些萎靡,他们大都穿着身深色地工服,破烂流丢的脏污不堪,脸上都满是黑黑地煤屑,几乎让人都看不清面目和年纪,头发乱蓬蓬的沾满了黑黑的泥污,粘得像毡套一般。

    任令羽并非是耐不得脏的人,他只是……不太喜欢这些人身上的死气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在夜里劳作了太长的缘故,这些工人一个个目光呆滞而空洞,即便是看到任令羽和杨立诚走了过来,也大都只站在原地愣愣的发呆。如果不是此刻已是清晨,任令羽几乎要怀疑自己是否正走在一群僵尸当中……

    自从穿越以来,任令羽已经在为数不多的几次出游时,在自己的国人身上看到了太多太多与这些卸煤工一样毫无生气的目光!

    杨立诚已经奔到了那个卸煤工的面前,而那人在看清杨立诚的面目后浑身明显一震,随即便一个转身,似乎打算就这么逃离现场。

    杨立诚一把拉住了那人的胳膊,他强压下内心的激动,低声问道:“廖明诚?”,他似乎还有些不确定,便又补上了一句:“我认得你。”

    那华籍卸煤工浑身僵了僵,终于艰难的转过身来,小声地反问道:“杨守正?”

    ps:最后一个小问题,慈禧给光绪送闹钟的用意是什么?答对者给书评精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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