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2更之第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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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在暗示自己可以拔擢任令羽以为将来可能遭遇的构陷而预留地步!

    李鸿章颊上的青筋不易觉察地**了一下,强笑道:“幼樵,多虑了,朝廷……”,他看似泰然自若地摆了一下袍角,重新在椅子上坐了下去,良久方才道:“应是还不至于让三朝老臣如此没有体面地!”

    “怕就怕事到临头,百事皆休!”,张佩纶脸上竟以透出了几分铁青:“这几十年下来,上面那位的手腕心胸,岳父大人还看不透么?恭王何许样人?宣宗嫡子,文宗御弟,庚申之变时坐镇京师,以亲王之尊周旋于外夷虎狼之间,方使得文宗梓宫得以北返,穆宗圣驾得以归位……这些且不论,当年若没有六爷领衔上《统计全局折》,发捻之乱还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若无其在中枢以议政王衔与文博川等首倡洋务,又哪有今日南北洋这偌大事业?而若无同光以来这三十年自强,恐我大清早如那印度国一般被人瓜分殆尽矣……”

    张佩纶打了一个顿,皱眉又道:“可如今呢?同治初年,就莫名的寻了个由头,将恭王罢黜了一次,及至甲申,又借个战事不利的莫须有罪名,将恭王爷开去一切差事,让六爷‘家居养疾’,而那些所谓的‘罪’……如‘委蛇保荣、因循日甚、谬执成见……’又有哪个是站得住脚的?”

    李鸿章一时默然,甲申易枢时正值中法战酣,他坐镇天津分身乏术,对于恭王在中枢所受的委屈只能作壁上观,此时经张佩纶重提旧事,一时间让李鸿章竟觉得无言以对!

    “且在说说醇王!若论才学,见识,七爷均在六爷之下,但若论为人之恭谨自持,却又为六爷所不及!但其境遇有如何?不过就是沾了个‘兴献’的身份,可七爷最后几年受的是什么样的猜忌?”,张佩纶一双不大的眼幽幽的深不可测,继续道:“除这两位总理王大臣外,还有高阳——穆宗帝师,在枢府独守正持大体,甲申易枢时还不是被一体扫了进去?”

    李鸿章被张佩纶说得心里一沉,却也只是无声的抽了一口凉气。

    “岳父大人!”,张佩纶见李鸿章如此,便索性把话**裸的说得极直白:“文正公如此、总理王大臣如此,李高阳、宝佩蘅、景秋坪……同光以来的国之重臣,又有几个逃过了这兔死狗烹,鸟尽弓藏之结局?”

    “且以近事论,翁叔平的那份《请停购船械裁减勇营折》如何能竟得颁行?单单庆邸一个旁支郡王,孙莱山一个奸狡小人,就能掀起如此的风浪来?”,他直直的望向李鸿章,“岳父大人,我北洋水陆二师乃国之柱石,可在中枢地方,视我北洋如藩镇者比比皆是,学生只担心……”

    张佩纶地脸微微扬起。咬着牙说道:“在仪鸾殿那位地心里。怕是早已有了这‘削藩’地意思!”

    “大胆!”。李鸿章猛地一掌拍在了书案上。那个在他手边。今日以来已经数次将将躲过分身碎骨厄运地茶碗猛地一颤。竟又奇迹般地站住了身。

    “幼樵!”。李鸿章脸上升起了一团乌云。他冷冷地道:“你说这话。其心可诛!”

    “回中堂大人!”。张佩纶立时就顶了回来。只是对李鸿章已经换了官称:“学生此时已不是官身。所思所虑。不过为尽这半子之责而!中堂大人若觉得听得不入耳。大不了学生从此学那进了曹营地徐庶。就此三缄其口罢了!若中堂大人还觉得不惬意地话。学生也大可携菊藕回丰润老家。从此再不踏入这京师津门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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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鸿章猛然一怔。旋即便摇了摇头。竟是笑出了声来。

    “来,幼樵,你先坐下。”,李鸿章拍了拍身边的那把椅子,待脸上犹带不平之色的张佩纶坐定后,他方才看着后者的脸,悠悠的开了口:“多少年了?老夫还以为这余生,再也见不到当年一月三十参,激扬文字的张幼樵了!”

    李鸿章神情惘然,仿佛想起了什么陈年往事一般。

    “中堂大人……”,张佩纶张口想要说些什么,但一时间竟破天荒地口拙了起来。

    “你所说的后手……”,李鸿章略带阴郁地一笑,继续道:“老夫七年前便已有了定论,只可惜……唉”,老人不再言语,只是将满腔的憾意化作一声悠长的叹息!

    张佩纶默默低下了头,只觉得心内恨、悔、怒、悲、苦五味俱全,掺杂在一起搅得他几乎五内俱焚!

    七年前,即“甲申易枢”那一年……

    中枢巨变之后,由醇王遥制,孙毓汶主持的新班军机做出的第一个决策便是将包括他张佩纶在内的一干清流人物全数外放,如此,既能将这班桀骜不驯的清流人物送到浊流中冲刷,以去掉其身上的傲慢之气,又能让这些一力主战的后进去刺激当时力主维持和居的曾国荃和李鸿章这两位南北洋大臣,以收一石二鸟之效!

    ——包括张佩纶与李鸿章在内的内外人物,就是如此看待朝廷的这一举措的,却没有人真正想到孙毓汶等人在此举后包藏的真正祸心!

    而当时被委任为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大臣兼船政大臣的张佩纶在奉旨出京后,却并没有直接赴福建就任,而是径直去了天津,以拜谒李鸿章这位“浊流”大帅,求其“面授机宜”!

    “甲申年的事,是学生无能,亏负了中堂大人的栽培!”,良久,张佩纶才强压住内心的愤懑,低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话来。

    在波谲云诡的宦海中争斗了几十年的李鸿章,自然比那时还不过30余岁的张佩纶要更加敏锐也更加懂得因利乘变,或者说夹带私货……

    ——中法战争时,李鸿章已是花甲老人,自然也就将选择接班人提上了日程,按照他当时的如意算盘,朝廷既然让这个被他李中堂视为“当世奇才”的张佩纶出知福建,实在是凭空掉了个馅饼下来!

    只要让张佩纶平稳度过福建与法军对峙这一关,那进而就可以以船政大臣身份,真正接收由左宗棠倡议,沈葆桢创办的福建船政,再加以切实整顿,进而便可控制南洋的全部兵舰!而所谓的“南洋”,其核心便在于船政,张佩纶只要在船政大臣的位置上坐稳了,便可进而顺理成章的晋位南洋大臣,且有了这位与北洋和他李中堂自己关系异常密切的张大人主持南洋,那在沈葆桢去世后已经龃龉渐生的南北洋就可以重归一体,甚至彻底打破南北分届,合南北洋于一体,完全置于他李鸿章的控制之下!

    而在由张佩纶这个他一直青眼有加的后辈协助他李中堂完成南北洋军事指挥权的统一后,他李鸿章便可正式将张佩纶视为自己的衣钵传人!即便若干年后他李中堂辞官归老,也可将这个已经形成的局面移交给张佩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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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甲申年的事,也怪不得你!”,李鸿章一声苦笑,“世上之事不如意者十之**,只是可惜了……那大好局面啊!”

    由张佩纶接掌南北洋,进而接班自己的这一套设计,与当初曾国藩帮助他李鸿章建立淮军,然后以淮军代替湘军,找到替手后急流勇退的做法既一脉相承,甚至还青出于蓝!

    和当年初办团练就有“土匪翰林”的李鸿章不同,张佩纶清流干将出身,由他接任自己的位置,既能实现南北两大洋务派系的事实统一,也可以使慈禧太后精心谋划的扶持守旧派官僚为主的南北清流以钳制东南督抚的局面彻底破产!加之张佩纶与慈禧太后精心栽培的张之洞等人素来私交良好,与“北清流”领袖李鸿藻又有师生之谊,如此,只要张佩纶能在洋务领袖的位置上坐稳,便有可能实现同治初年兴办洋务以来,第一次由洋务派官员主持朝政的局面!

    而若能形成此等局面,那他李中堂在同治十三年的《筹议海防折》里所规划的改科举、设西洋学校,开办矿山,兴办西式企业等一干真正能改变国家格局的变法之策便有了真正实施的可能!

    外须和戎,内须变法!且无论变法与和戎,都须持久!而若要持久,就必须能在中枢地方形成完全支持上面那八字兴国策略的人事布局!

    只可惜,为山九仞,却终究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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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佩纶突然起身离座,向李鸿章长揖到地,深施一礼,而李鸿章则在椅子上不动如山,坦然受了他这一礼。

    “岳父,中堂”,张佩纶罕有的公私两处称呼用到了一起,他表情凝重的道:“中堂大人知遇之恩,岳父大人救难之义,学生有生之年,断不敢忘!”

    “只是学生如今已是劫后余生,除在幕中为中堂大人稍作谋划外,却也再难多做一二……”,张佩纶目中一黯,旋即又放出光来:“且如今之情势险恶,较甲申之时尤有过之!日本之羽翼已成,俄罗斯亦有鲸吞之心,中枢鉴园归养兴献去世……”

    “当此危急之际,更需破除成法,拔擢人才!为江山社稷计,亦为中堂大人百年荣辱计,学生恳请中堂大人,破除成见,大用任治明!”

    李鸿章又沉默了,在张佩纶的灼灼注视下,良久,他才幽幽的道:“幼樵,非我心中对治明存了成见,若当真如此,老夫也不会将他纳入门墙!只是……”

    “此子之心计实在太深!别的且不论……”,李鸿章冷冷的望向张佩纶,“就说他近日这个联吴制楚,结外邦以自固的主意,幼樵,你以为他当真只是为我北洋谋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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