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佩纶似乎有些不胜酒力,半杯红酒下肚,他的脸上已是黑中透红,仿佛身上的的血一下子全涌到脸上一般,一双总是眼睑浮肿的眸子中更是熠熠的闪着火光。

    “治明……”,他凝视着任令羽,目中灼然,“行百里者,半九十而……”

    任令羽悠悠一叹,他自几案上拿起那份《殿阁补阙折》的抄本,用手拈着踱至舷窗前,眺望了下远方的海天交界处,这才淡淡地道:“幼樵兄,你我皆心知肚明的事,又何必一定要诉诸于口舌呢?”

    “江上春来新雨晴,瀼西春水縠纹生”,张佩纶信口吟出句刘禹锡的《竹枝》诗,而后道:“治明,水已乱了,但却尚不知鱼在何处啊……”

    这是一定要任令羽道尽李鸿章折中的机关了!

    任令羽不由得微微苦笑,张佩纶翰林名士,又久在淮幕,向来都以李鸿章的忘年知己自诩,且其虽近年来屡遭蹉跎,但骨子里那种文人的争强好胜性子却并未完全泯灭——此时一定要自己把这《殿阁补阙折》里深意剖析个明白,说白了其实不过是要和自己这么一个初入淮幕却已经能把李鸿章的心思猜个**不离十的后进,在见识一较高下的一种不甘人后而已。

    只是,他任令羽可并不是初入淮幕那么简单——在原本那个时空里,自幼年时随父亲参观了那次有关民**队的展览后,对北洋,抑或说是对李鸿章的研究便成了任令羽生活的一部分,十几载光阴,看过的读过的关于北洋和那个时代的所有的资料几乎是汗牛充栋!

    可以更为简单而快捷的获得知识,这就是自己原本那个时代比现在这个时代最大的进步!(看小说到网23us)、电子图书,这一切的一切使得知识的传播早已达到了爆炸的程度,举个例子,张佩纶最多只能知道李鸿章的过去与现在,而任令羽却还知道李鸿章的未来——原本的未来……

    任令羽固然不可能似张佩纶这般有长时间与李鸿章朝夕相对的机会,但在那个时空里阅读过的数以百万字的有关资料却能让他在百年之后从各个侧面来了解一个颇为立体的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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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堂这份折子里,似乎少了两个人?”,任令羽转过身,向张佩纶晃了晃那份抄本。

    “哦?”。张佩纶一愣。重复道:“少了两个人?”

    “正是!”。任令羽回答地颇为诚挚。“一掌军机一主海部。还都是我大清朝地黄带子宗室。赫赫煊戚。真真正正地龙子凤孙。”

    这是说礼王和庆王!张佩纶眼中波光一闪。已笑道:“治明说笑了。我大清朝地宗室。是从来不加大学士衔地。”

    “那入军机呢?”。任令羽地追问来地极快。

    “中堂大人平日里虽然豪气任侠。但在大事上却从来不是个负气地人。”。任令羽不动声色地又说出了一句听起来似乎与上一句风马牛不相及地话。

    但张佩纶却已是懂了。

    想入军机的宗室,这必是指庆王无疑,而从推托不来参加本是他这个总理海军事务大臣分内事的北洋大阅,以及翁折递上后却未在京师海军衙门受到些许阻挠便直发北洋这一系列事来看,这份新鲜出炉的海军大臣,大清朝“奕”字辈皇族中继恭、醇二王后又一位为慈禧太后所重用的王爷在这次的截停海军船炮款事件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也就不问可知……

    而中堂大人从不因负气而做事——李中堂既然敢在奏折里如此视两位王爷如无物,如果不是出于一时激愤而导致的头脑发热,那就只能解释为——中堂大人另有所恃!

    “不是么?”,任令羽向张佩纶微微一笑,追问道。

    “应该是。”,张佩纶也笑着回应,随即便反问道:“只是不知道治明所指的是哪一位?”

    任令羽盯着张佩纶看了良久,方才道:“若小弟记得不差,幼樵兄当年也是兰相的高足吧?”

    张佩纶的眼皮都抑制不住的跳了跳,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其实深意都落在了字上!

    兰相……

    “保荐吏部尚书鸿藻为体仁阁大学士”,这是李折中的原话,而李鸿藻的表字,正是兰荪,此便为“兰相”二字中的“兰”。

    至于“相”字,七年前的甲申易枢,李鸿藻也被一体扫了进去,一句“降二级调用”,便由距殿阁仅一步之遥的协办大学士连降三级成了内阁学士——清时官制,协办大学士为从一品,若降二级则应为太子少师等等东宫官属,但此是加官赠衔,向无专授,因而李鸿藻便也只能再退一步,去当降了三级的内阁学士。

    但今日任令羽仍称呼李鸿藻一个“相”字,其实却是语带双关——其一,若此次李鸿章真能将这个名字与他自己只有一字之差的“北清流”领袖保举为体仁阁大学士,那李鸿藻自然又成了名副其实的“真宰相”!

    至于其二,李鸿藻上次拜军机大臣乃是在同治初年以“帝师”而入军机,而当时力荐他入主中枢的两位军机大臣——文祥、宝鋆,全都是恭王的腹心之臣!而李鸿藻自己,虽一向号称“君子不党”,但却早已是朝野公认的恭王党羽!

    “治明所指的,莫非是‘鉴园’?”,张佩纶压低了声音问道。

    “小弟早就说过……”,任令羽微笑着指了指张佩纶和自己,“一切,你我都心知肚明!”

    张佩纶不由得也哑然失笑:“的确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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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鉴园主人,恭王奕-!

    满清王朝近300年岁月,百余位亲王,却只有这一位恭亲王乃是由其皇考在传位诏书上御笔钦点为和硕亲王!而在后世的历史研究中,不止有一位历史学者将道光帝在择储一事上舍他而取咸丰视为满清败亡的重大因由——在这个空前强化君权的中国最后一个王朝里,君主的个人素质在某种程度上直接决定了这个国家的未来!

    8岁封王,21岁入军机上行走,27岁时临危受命在北京主持合议,得以在英法联军寇犯京师的危局下为满清王朝争得了一个所大的体面。而其在咸丰十年十二月初一,率文祥、桂良等人所上的《通筹夷务全局酌拟章程六条折》,更被公认为是延续了满清国祚的扭转乾坤之举!

    在这道被任令羽少年时读到的历史书评论为是“中国内外反动势力的历史性勾结”的《统计全局折》里,奕-先是根据他的观察,评论外国人并非“性同犬羊”,且英国“并不利我土地人民,犹可以信义笼络”,只是“肢体之患”,而发、捻则是心腹之患,故应以灭内患为先,这便为后来的“借师助剿”奠定了理论基础。折子里还提出成立总理各国事务衙门;设南北口岸管理大臣;添各口关税;让各地将军督抚在处理涉外事件时互相关照,避免歧误;设立专门针对外国的情报机构等一干洋务措施。该折到达热河行在后仅9天,总理各国事务衙门即告设立,并随即与地方上的曾国藩、左宗棠、李鸿章、沈葆桢等一干“中兴名臣”相互呼应,共同发动了轰轰烈烈的洋务运动!

    满清王朝本已在太平天国和外夷入侵这内忧外患之下摇摇欲坠,而奕-的这道《统计全局折》和随后的一连串措置却给它及时地打了一针强心剂,并由此时满清的国祚多延续了半个多世纪!这样的擎天之功,即便是强横如慈禧太后,虽然自光绪七年后边开始着力打击恭王,并直接借“甲申易枢”事件勒令其“归府养病”,但只要能得到地方实力派的适当支持,那么这位已经在“鉴园”里“病”了七年的恭亲王爷的复起却是慈禧太后都无法压制的事!

    他是道光帝最钟爱的儿子,咸丰帝相交最深的皇弟,更是洋务派在中枢的代表和主要领袖,自同治元年到光绪十年,他做了23年的领班军机,中枢首辅!无论声望、资历、乃至自身的才干,在满洲亲贵中都是无人可望其项背!

    而北洋,则是最强的地方实力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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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佩纶重新举起了面前的酒杯,面向一脸从容的任令羽,方才道:“所谓洞穿七札,入木三分,不外如是了!治明眼光犀利若此,在下甘拜下风,请!”

    “幼樵兄谬赞了。”,任令羽再次犹豫着是否要告诉张佩纶他手里那杯酒的来历,但考虑到此时难得的融洽气氛,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好难喝的酒,若是现在已经把那东西买下来就好了。”,任令羽咂了口红酒,微微皱了皱眉,便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而对面的张佩纶则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左衣袖——那里正放着一份李鸿章折中夹片的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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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美国,亚特兰大。

    神色颓唐的艾萨.凯德勒从那名满面严肃的犹太籍律师手中接过一支造型别致的钢笔,带着满心的不情愿在眼前这份声明将他手中全部的coca-cola-operation股份,以及coca-cola的配方转让给ib司食品机械分公司(f)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你知道你拿到了什么?”,艾萨.凯德勒一边将那份15万美元的支票放入自己的口袋,一边嘟囔道:“你拿到的也许是这个国家未来十年内最有可能赚到钱的一笔生意!”

    “也许!”,那名自称名叫迈克尔.科里奥尼的犹太律师用一种平淡的有如打字机敲击般的声音回答道,“也许他真会如你所说的那样,成为这个国家里最有名的饮品牌子。所以……”

    他从桌上拿起那支钢笔,递给了艾萨.凯德勒,“这支笔我转送给你,就当是一个纪念品吧。”

    迈克尔.科里奥尼平板的仿佛被熨斗熨过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一丝微笑:“这是我们ib司新近在威斯康星收购的一家制笔工厂出产的新产品,遵照我们老板的意思,我们用这家制笔工厂的负责人——乔治.派克的姓氏命名了它,请你也相信我,在ib司的经营下,不论coca-cola还是派克笔,都会成为这个国家里最赚钱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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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里跑出去干活,更新晚了些,各位大大原谅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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