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令羽跟在沈寿堃的身后,从首楼甲板上的舱口爬出,再沿着首楼甲板向后行了几十步,便走到了连接“定远”舰上的飞桥——即露天指挥台和首楼甲板的舷梯前。

    “任大人,下官还有军务在身,只能送您到这里了,中堂大人还在等您,便请您自己上去吧。”,沈寿堃向着舷梯扬了扬手,微笑着用英语说道。

    “辛苦沈大人了!”,任令羽依官场规矩抱拳回礼——对于他在水师学堂官学生罢课事件上的回护,刘步蟾还是很放在心上的,而这一点仅从他为任令羽在“定远”上所选的舱室和陪同人员上就可看出端倪。

    自任令羽作为李鸿章随员登上这艘“遍地球第一等铁甲船”后,刘步蟾便将他安排在了舰尾军官生活区中那间属于眼前这位北洋海军署理右翼中营守备,“定远”舰枪炮大副沈寿堃的房间里,而沈寿堃不但和他年龄相近,更是任令羽此时“主管”的天津水师学堂的首届毕业生。有了这么一层渊源,这两个年龄相差不过5岁的青年人这两日的相处便也显得颇为融洽。

    待沈寿堃走后,任令羽便自己沿着扶梯走到了飞桥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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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治明?怎么这时才来?”,早已提前到了飞桥上的张佩纶见到任令羽,便立刻笑着迎了上来。

    “刚刚在下面的机舱盘桓了会,你看,我这手上的烟灰都没擦净呢。”,他微笑着对这张佩纶扬起了手,手上果然还有些尚未擦净的煤灰——他刚刚专门去机舱看了北洋舰队的燃煤情况的,还好,现在的开平矿务局总办还是唐廷枢而非张翼,所以北洋海军还有机会以相对低廉的价格获得质量较好的块状优质煤。

    借着和张佩纶寒暄的机会,任令羽极快的打量了下飞桥上的人和景物——这是一个凌空架在“定远”舰两座305毫米主炮塔上的“十”字形平台,铁木混合结构,在飞桥前后各有2具梯子分别通向“定远”首尾楼甲板,而在其上安装了露天布置得罗经和车钟,在构成“十”字一横的飞桥两翼翼端则分别安装了左红右绿的航行灯,而在飞桥后部有一间木结构的小房子,如果任令羽当年在威海的“定远”纪念舰上见到的一切都属实的话,那么这个小房子里面存放的就应该是“定远”舰上用于指挥全舰队的信号旗箱。

    任令羽看的异常的仔细,甚至连飞桥甲板上用于连接柚木地板和铁质框架的铆钉的形状都不想放过——直到旁边再也看不下去的张佩纶碰了碰他的手臂。

    “治明!”,张佩纶强忍住笑意,“莫要光顾着看船,须知这飞桥上还有人在的。”

    “啊?”。任令羽如梦初醒般地抬头——在飞桥地另一端。一身标准北洋海军1888式制服地丁汝昌另一位大约50岁上下地地官员都是一脸地忍俊不禁。而站在两人中间地李鸿章却是满面地不悦。

    “任治明。你从来没见过船么?”。李鸿章沉声喝道。“让几个上官站在一旁等你。你当真是好大地架子!”

    丁汝昌和站在李鸿章另一侧地那名官员闻言立时对视了一眼。都毫不意外地读出了彼此眼中地笑意——他们都是追随李鸿章多年地旧部。对李鸿章地“中堂脾气”早已是司空见惯。北洋与淮军中地老人都知道。中堂大人地脾气。向不乱发。更多地时候甚至是一种亲昵地表示。若有人能得他多骂上一骂。升官发财就大有望了!

    “定远啊!我一百多年之后来地。这几天上舰后我天天把自己关在舱室里想对付那个《停款要命折》地办法。难得出来一趟。让我仔细看看怎么了?”。任令羽心中腹诽不已——任何一个百年之后地中国海军军人。如果能有机会能这样近距离地观察这艘曾被视为中国海军象征地艨艟巨舰。恐怕都不会比他有仪态到哪去。

    他走到李鸿章等三人面前。抖抖马蹄袖。规规矩矩地打了个极不标准地千:“下官天津水师学堂会办任令羽。给中堂大人请安、给提督大人请安。给……”。他微微抬头扫了眼另外一位官员地服色——云雁补服。戴青金石顶子——“给观察大人请安。”

    正四品地官员。最高不外乎一个道台。自己叫他一声“观察”。就算错了也出格不到哪去……

    “起来吧。”,李鸿章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随即便转过身拿起一个单筒望远镜继续观察远处的海面,而满面尴尬的任令羽也只好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心中一时间悲酸苦辣辛搅成一团不成个滋味,现在他算是彻底知道了什么叫“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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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是北洋前敌营务处兼船坞工程总办刘含芳刘大人。”,见任令羽一副窘迫模样,张佩纶便主动走上前来,指着那位一直脸上含笑的四品官员向任令羽介绍道,也算是给任令羽解了围。

    刘含芳?!任令羽双目一亮,一句话已是脱口而出:“莫非今晚要演练鱼雷艇泰西袭营阵法?”

    一听此言,刘含芳立刻睁大了眼,而正在李鸿章身边解说着什么的丁汝昌也惊讶了转过了头直直的看向了任令羽,反而是早已对任令羽时有惊人之言的举动见怪不怪的李鸿章和张佩纶这翁婿两人却神色如常。

    “早听得幼樵说任大人甚谙海事,今日一见,放知果然是盛名无需!”,刘含芳面带惊讶的仔细打量了任令羽一番,方才开口说话。

    “不敢当!”,任令羽脸上难得的红了红——其实能从刘含芳的到来猜出今晚的演习科目并不算做是难事——李鸿章的鱼雷情结世人皆知,而北洋海军的鱼雷营又恰恰是由其所在的旅顺基地的最高主官,即刘含芳负责,两下里一加,这结论便自然出来了。

    “不知……”,刘含芳还欲询问,却被一旁张佩纶的大喝声打断,“来了”,张佩纶手指着远方的海面,声音中透出了一种似激动又似压抑的奇怪情绪,在遥远的海天交界处,突然出现了几抹淡淡的烟柱——鱼雷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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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远”舰前桅横桁的桁端不断有信号旗升起落下,而原本成夹缝鱼贯阵前行的战舰编队也开始按照二舰一组的战术要求缓缓调整航向,以将舰首对向鱼雷艇来袭的方向,如此即可将各舰面对鱼雷艇的受弹面积降至最低,又便于各舰发挥前射火力强大的特点以进行拦阻射击——丁汝昌现在正在飞桥之上陪同李鸿章观战,那此时正在飞桥下那个装甲司令塔内指挥舰队迎战的,自然是那位北洋海军的“实际之提督”无疑。

    “治明,给。”,张佩纶悄然把任令羽拉到了飞桥后部那座木制的信号旗房旁,并随即递给了他一个造型精美的单筒望远镜。

    “多谢”,任令羽接过望远镜,开始向鱼雷艇来袭的方向望去——视野里黑蒙蒙的一片,仅能勉强看清在急速移动的烟柱下面依稀有那么几个浅浅的黑影。

    “出击的时机选择的相当好!”,任令羽出声称赞道——今晚天有残月,而这些鱼雷艇却恰巧选择了背对月光的方向来袭,从北洋水师各舰上望去,最多也只能如任令羽一般勉强看见几个小小的黑影,而在那些鱼雷艇上,却可以把处于月光映照下的北洋诸舰看的清清楚楚。

    “哦,治明觉得北洋的鱼雷营可堪一战?”,张佩纶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只怕未必!”,任令羽全身贯注的望着海上的演习战况,第一艘鱼雷艇已经高速杀到了距离定远不过数百米的距离内,以致任令羽终于可以依稀辨认出它的轮廓了——龟壳状的艇首,以及艇首后的碉堡状司令塔……

    “幼樵兄?”,任令羽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并随即把他递还给了张佩纶,“你看这艘领头的鱼雷艇,是不是你当年在德意志国挨吕屏什好船厂订购的‘福龙’?”

    “啊?”,张佩纶惊讶的接过了望远镜,努力的望向那艘已经完成了对“定远”的模拟发射,此时正以高速向右脱离的大型鱼雷艇,却只能依稀的看到艇尾犁开的白色浪花。而在“福龙”一击脱离后,紧随其后的数艘鱼雷艇亦一一跟上对“定远”展开了连续的鱼雷攻击。

    “疾如雷霆,迅若奔马,当真有激电惊霆之势”,张佩纶看着那些一一向“定远”扑来的鱼雷艇,不由得出声赞叹道。

    “是啊,的确看上去很美!”,任令羽望着正陆续退出战场的鱼雷艇编队,嘴角扬起了一抹讥讽的笑容——在三年后的那场战争中,正是眼前这些一度被寄予厚望的鱼雷艇集体上演了临阵脱逃的丑剧,并由此几乎摧毁了困守刘公岛的北洋海军残部最后的作战意志。

    他没有注意到张佩纶投来的异样目光,虽然眼神还在望向远处的海面,但他的思绪却已经飞到了万里之外——这个时期的鱼雷还远不能算得上是什么成功的产品,别的不讲,单单那高速发射时只有300米的有效射程就足以使得实战时的鱼雷艇上官兵变成不折不扣的敢死队!

    但是,如果自己将另一个不成熟的产品与鱼雷嫁接的设想能够实现的话,那是否能给鱼雷攻击增加些成功的把握和生还可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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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时间,美国

    51岁的约翰.霍兰颇为矜持的在这家名为ib公司提供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从这一刻起,他便正是成为了这家成立刚刚不过十几天的新公司刚刚设立的水下系统研究部高薪聘请的第一位技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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